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泸州府的考棚,其实是个偌大的开放式大堂,约莫有二十四根红漆廊柱,四面以竹帘与外界隔绝,撑着宽大高耸的穹顶,格局极是恢弘,足可容纳数千人绰绰有余。
说起叙府府学的考棚么,罢了,一言难尽。
这也难怪叙府、泸州府两府只要合并考试,从来就没有在叙府定过点,清一色在泸州考试。
落座之后,又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考生都已来齐端坐之后,就见一名管事模样的人,大声呼喊着考场纪律,注意事项之类的。
“……本场院试历时两日,分为正试和复试,各一日,正试两文一诗,复试一文一诗……”
人工的扩音器余音袅袅,让林卓颇为赞叹,没工具的时候能够做到的事情,到了有工具的时候,人就变得矫情了。
没有等到林卓感慨完,试卷和题目就已经分发下来,林卓抬眼一看,考房里赵固、何举、张瑚三人都端坐在上,下面几个泸州府学官吏打扮的人,林卓认出了其中的孙训导,除此之外,还有几个仆役,这几位倒是没有下人的自觉,各个挺胸腆肚,颇为傲气,跟他们家老大一个德行,其中一个还冲着林卓比划了一个大拇哥。
林卓心中有底,就不再张望,专心埋头答题,“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很经典的一道题,破题的不知凡几。心中有底,林卓便不着急作答,心下还有心情悠然戏谑,赵固这个题目出的,可是心口不一,他不是怕名声不显,而是怕官位不显,应该是“君子疾没世而官不称焉”才对。
沉思良久,林卓仍旧未曾动笔,端坐在原地,竟似已然禅定。
过了近两个时辰,时间已经接近午时,台上的赵固坐不住了,七拐八绕地走到林卓旁边瞥了一眼,发现仍是白纸一张,心中疑惑,此子莫不是欺世盗名?费解摇头而去。
待到午后时分,其他的士子都已经在草稿纸上完成了初稿,开始往答卷上誊真,台上诸位大佬也坚持不住,相继回签押房休息,林卓方才迅速提笔挥毫,文不加点,把陈子龙先生的大作抄袭一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完成了答卷,晾干之后,把白纸往答卷上一掩,又是白卷一张,端坐沉思,继续扮高深。
其他人倒是忙碌着自己的卷子,毫无所觉,但是同桌的那位仁兄,却是受惊不小,嘴巴却已经张成了o形。
等到赵固等人回到考房,陆续有考生交卷,林卓仔细观察,发现赵固这厮果然是严防死守,府学众人倒是可以往来收卷,可惜得由他的仆役送到弥封房,想来弥封房里也有赵固的亲随监视。
这就意味着,除了他自己,外人很难做手脚。
但是,这就难住了勤劳善良、想要致富的府学众位学官了嘛?就这样放弃两年等一回的发财机会?尤其是今年极度繁荣的市场?
图样图森破。
林卓亲眼看见几位学官收卷的时候,在卷子的边缘,留下了多姿多彩的划痕,有的是个五角星,有的是个正方形,还有的很复杂,像是一座妓院?
想来弥封房里的诸位与他们暗通款曲,弥封的时候就把这些痕迹盖住了,然后再根据不同的划痕弄上新的标记,弥封嘛,是用纸糊浆糊嘛,出现个什么奇形怪状都是正常的,那就不显眼了。
趁着孙训导过来,林卓就很机智的把卷子交给了他,不料孙训导却一愣,竟然有些不满,显然是林卓坏了什么大事儿,让林卓一头雾水。
只见那孙训导转身快走几步,赶紧把卷子交给了赵固的随从,似乎林卓的卷子是一个烫手的山芋。那随从拿到卷子,一看名字就兴奋了,弯着个腰,在卷子上很费力的做着些什么,看胳膊抖动的轨迹,这划痕不会比那位妓院仁兄简单。
那孙训导火速交了林卓的卷子,以飞扑的速度,挤开旁边几位同行,抢先接下了刘承悦的试卷,只见他大嘘一口气,绕了几个圈儿特意把卷子交给了赵固随从里的那位大拇哥仁兄,两人眼神一碰,大拇哥仁兄也开始在卷子上各种抖动。
林卓恍然大悟,这一环扣一环,还是个精细活儿。
交卷完毕,林卓举步走出,见到有几个府学学官满脸愁云,显然自己该收的卷子被要命的同行收走了,没有完成划痕使命。
林卓看得脑仁儿疼,赶紧摇头闪人,弥封房里想来也是各种无间道横飞,别有一番精彩。
贵圈儿,真乱。
院试已经过去,泸州府却并未安静下来,反而更加激情四溢,如同鼎沸。
各大娱乐场所、各个高档食肆、某些很有韵味的半掩门儿,都是人流如梭,来往不息。
细细看去,被邀请的竟然没有一个熟面孔,陪坐和东道也都不是士林中人,大家都不熟,三言两语就开吃或者开那啥,尽兴之后,主家凑到贵客身边,轻手轻脚地塞过去一个鼓鼓囊囊的锦囊,那贵客手法纯熟,片刻之间锦囊就不见了踪影。
主家愣怔一下,凑到贵客耳边又留下一句,“我家三表叔的二表哥的大儿子,就拜托您大叔祖的二儿子的三表弟了,万请多多关照啊”
顾客捻了捻袖中的锦囊,微微摇头,恍如没有听到一样,自顾自念叨,“今年的行情,可不比往年,出货量压得厉害,估摸着得翻个三四倍都不止啊”
主家瞳孔充血,胡子都在颤抖,不过还是哆哆嗦嗦从怀里最深处又掏出两个锦囊,恋恋不舍地递过去,贵客手腕一抖,两个锦囊再次不翼而飞。
主家殷切凑上前,“您看,够数了么?”
贵客在袖中磋磨片刻,一脸的舒畅和满足,微微点头,不再言语。
主家松了口气,喜上眉梢,连连抱拳拜托,“劳烦您受累,我家三表叔的二表哥的大儿子,名叫孙山后。”
贵客很场面,很有经验,摆摆手,“且慢且慢,这有个表格,把情况填上去,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容易记糊涂”
主家看着那张大大的宣纸,长长的表格,咽了口唾沫,心中疑云顿生,正要开口动问,却看见那贵客已经站起身来,面色很不耐烦,赶紧几笔填好,“哎,好嘞,您这,呵呵,今晚有点儿忙哈,我就不耽误您了,慢走啊”
……
林卓高高站在食无竹四楼顶楼,看着乌压压的人头,鬼鬼祟祟的味道隔着好几层楼都闻得出来,心下颇有些踌躇,自己的流言攻势是不是用力过猛了点儿,这些学子们,兴奋得过了头。
“公子,邓将军来了。”张文蹑手蹑脚走到旁边,小声通报,公子爷现在的气场有点儿阴暗。
“快快有请。”林卓乍然惊醒,眼睛里精光连闪,战斗之魂熊熊燃烧,老赵被这顶提学官的帽子冲昏了脑袋,得用点儿盘外招给他提提神。
邓子龙穿着一身乌衣劲装,面如冠玉,神采飞扬,梳了一个马尾巴发髻,趁得整个人更显精干,昂昂然立在门口,如同一柄出鞘利剑,英武帅气,让人想舔屏。
林卓目不转睛的细看了好一会儿,才毫不避讳的擦掉嘴角的口水,“好,好,好,子龙越发的精神了”
赵子龙有点儿尴尬,双目垂地,脸颊上泛起几朵红晕,“公子见笑了。公子急召,不知有何吩咐?”
“其实只需借用你参将幕府中几个人手就可,不必子龙亲自前来。”
“公子体恤,子龙心领,但是公子的大事,断然不容轻忽,子龙不亲自前来,心下难安。”邓子龙脸上赧然尚未褪去,说出来的话却是义薄云天。
“还请公子明言,子龙麾下三府将士近万人马,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林卓感觉有些奇异,这个子龙跟那个子龙越来越像了,据说,那个子龙跟刘皇叔有点儿说不太清楚,这个子龙不会也,不好说啊。
林卓心中想着一些怪怪的事,脸上却露出了苦涩的笑容,“此次院试,那赵固赵提学对我成见颇深,恐会刻意打压,何大人已经代为力争,最终决断却操在提学之手,难保万全。我虽提前做了一番布置,但是可虑的是,万一那赵提学不管不顾,胜率几乎全无”
说到后面,林卓恨恨拍了桌子,怒气勃然,所有的负面情绪紧跟着喷涌而出,眼眶都渐渐红润了起来。
要不是老赵弄出这一堆幺蛾子,自己也不会大造舆论,迭出手段,把两府院试搞成一锅粥,把千余学子搅和进这个泥潭,成为炮灰,让院试公正毁于一旦。
虽然林卓很清楚,这些事终究要做,自己的前行之路必将伴随着森森白骨,但是他也一直承受着很大的心理负担。
面对马容和陈苏,他风轻云淡,像是一个处心积虑的阴谋家,面对一腔赤诚的邓子龙,他却是再也无法遮掩得住。
贫道,万万不能死,只能死道友。
然而,然而,林卓虽然腹黑,也有野心,他终究是善良的。
邓子龙端坐在林卓身边,侧目看向林卓,他第一次发现,心目中沉毅如林,巍峨如山的男人,脸上竟还带着些许稚嫩,他心头蓦地一酸,双拳握紧,默默无言,他闭上眼睛,尽情感受着林卓复杂曲折的心曲,那里有悲伤,有愤怒,有委屈,有无奈,也有不忍。
房间里沉默良久,林卓哑着嗓子,率先开声,“子龙,这里有五个人,分别是赵固的亲随和泸州府学的学官,马容会设法把他们引出来,你随便找个由头儿,弄一些似是而非的证据,把他们拘捕起来,陈苏会派人前去刑讯。”
“是,公子。”邓子龙唰的起身,抱拳应是。
“喀喀喀”的脚步声响起,邓子龙昂首阔步,走出没几步,又停了下来,转过来深深看着林卓,躬身行礼,和声说道,“公子,子龙愚笨,不能为公子分忧,不过,行大事者不拘小节,区区院试,数十秀才,与公子前程大业相比,断断不值一提”
林卓注目邓子龙,眼神中坚毅依旧,却蒙着一层朦胧的伤感。
邓子龙心中一揪,喃喃说道“公子,请多多保重。无论公子是佛是魔,子龙始终都在公子身边护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