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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降临,俄何烧戈只身没入黑暗,浮躁的心随吹过胸膛的微风愈渐平静。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和田玉,轻轻放在手中摩挲,回首以往,年少轻狂,可我们不曾悔恨,尽情享受战争带来的硕果,即便受伤,也不曾惧怕。
“弥加,”俄何烧戈紧紧地握着和田玉:“因为我们尚且年轻,受伤的翅膀也终究在风中愈合后变得更加强壮,不是么?”
风依然再吹,虽是立夏,但夜晚依然有些寒冷,风刀呼呼地刮过光秃秃的树梢,只吹得大树小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俄何烧戈将和田玉放入怀中,出其不意地抓住一个羌兵,瞳孔微缩了一下:“你确定汉军主力没有出营?”
那羌兵哆嗦了一下,他感觉俄何烧戈的眼神冰冷到极点,仿佛瞬间可以冰冻住他,并且霎那间崩裂,他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液:“将军明鉴,自汉军清营开始,卑职就一直在观察,的确没有大军出营。”
俄何烧戈将他放下,低声询问身边的副将:“狐槃山还有其他的路通往冀城吗?”
副将不敢怠慢,抱拳禀报:“末将已经拷问了十数名当地汉人,他们都说狐槃上通往冀城的路只有一条。”
“厥机将军那边有消息没有?”
副将迟钝了一下,艰难的回答:“还没有!”
俄何烧戈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如果你是楚枫,知道王国造反后,你会怎么做?”
副将思考了一番,回答道:“末将认为,他会毫不犹豫地扑灭王国,将危险扼杀在摇篮之中!”
俄何烧戈冷冷一笑,叱骂道:“愚蠢,如果楚枫真像你说的那样,那他就不是楚枫了!”
从开战之初,俄何烧戈就研究过楚枫,以他作战的风格来看,此人善于诱敌深入,围而歼之,西羌王雅丹以及本方大将沙末汉都被此计聚歼的。
除此之外,楚枫用兵相当灵活,战场情势变换无穷,战机稍纵即失,他就善于抓住战机,分秒必争,定下决心后当机立断,丝毫不优柔寡断,贻误战机。
俄何烧戈认为楚枫是一个可怕的敌人,所以他要险中求胜,把赌注都压在了王国身上。
副将连忙称是,旋即低声询问:“那他会怎么做?”
俄何烧戈将目光移向冀城方向:“如果我是他,我会在王国起事的那一刻扑灭他,然后诱敌入城,吃掉他!”
他说着说着,瞳孔猛地一收缩:“现在是什么时辰?”
副将抬头看了看天空:“刚过丑时!”
俄何烧戈的心‘咯噔’一下,急忙大吼:“全军上马!”
副将有点丈二摸不着头脑:“将军去哪?”
俄何烧戈弯刀一指:“汉军大营。”
结果可想而知,当俄何烧戈大军到达汉军大营的时候,里面只有少许的汉军巡营,见到羌兵驰骋而来,早就一哄而散,连一根毛也没给羌人留下。
羌族大军一路畅通无阻,轻而易举地攻入汉营,可是结果令他们瞠目结舌,大营内空无一人,那账内影影绰绰的汉军全是草人。
“汉军呢?汉军呢?”十数个羌人斥候汗毛皆竖,手足无措地寻找营中的汉军。
俄何烧戈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好似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坏我大事,你们还有脸活着?”
那些羌兵一个个吓得双腿一软,急忙乞求俄何烧戈饶命。
俄何烧戈目光深沉,大手一挥:“杀!”
随着他一声令下,周围羌兵一拥而上,手中弯刀寒光闪烁,凌空乱劈,瞬间就把十几个斥候砍翻在地,变成了十几团模糊的血肉。
远处,副将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他看了一眼地上模糊的血肉,硬着头皮禀报:“将军,崖上发现蹊跷!”
俄何烧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带路”
于是在副将的带领下,一干羌军涌到了崖顶,众人走到山崖边缘,副将立即指着崖上的那些树干道:“将军,那些树干上有绳索,汉军好像是从崖顶下山的。”
俄何烧戈定睛一看,果然如副将所说,密密麻麻的树干上果然有绳索捆绑,一根接着一根,宛如树根一样盘根交错。
一员羌将扭头看向西方,瞳孔徒然收缩:“诸位将军快看。”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所有羌将无不骇然变色,只见羌军大营方向火光冲天,熊熊烈火撕裂夜幕,半爿天空像染红了的布幔,四野之下一片血红。
俄何烧戈一刀劈了那员副将,嘶吼咆哮:“回营,赶快回营”
众将这才回过神来,纷纷不要命的往山下冲去,俄何烧戈最后望了一眼冀城方向,心中痛如刀绞:“厥机…厥机,是我害了你!”
大火烧了一整夜,直到次日上午,大火才被羌兵扑灭。
辎重营和兵营被烧成了渣滓,营内两千羌兵被烧成了灰,五千匹战马除了少部分追回,其余的不见了踪迹,五十万石粮草被焚烧殆尽。
几日前指挥作战的时候,俄何烧戈眼见挚友和大批羌族勇士倒在血泊之中,冀城却岿然不动,心力交瘁之下染上风寒,而这场大火也彻底烧毁了他的雄心。
俄何烧戈看着满目疮痍的大营,当即大呼一声:“天亡我也!”旋即倒地不起。
众将赶紧救护,俄何烧戈半天才悠悠醒转,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亲信羌军开会,至于会议内容无人知晓。
羌营数百米开外,汉军排成三个方阵,一阵朔风吹拂,扯得旌旗猎猎作响,中军大纛下,楚枫绰枪立马,目光凛冽地望着羌族大营。
鲍鸿驱马走到楚枫跟前,询问道:“孝杰,何不趁着羌营大乱,一鼓作气冲下山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楚枫微微一笑:“俄何烧戈是有头脑的人,肯定会想到我来攻营,安能没有防备?”
鲍鸿眉头一拧:“那现在怎么办?”
楚枫安抚蠢蠢欲动的鲍鸿:“大朗莫急,我已经安排了一桌酒菜,就等他入席。”
鲍鸿咧咧嘴:“孟德说得不错,和你打仗真的很过瘾。”
楚枫疑惑了一下:“他有这么说吗?”
鲍鸿嘿嘿一笑:“我来的时候他是这么说的,但不管如何,这次战果颇丰,等我们回到洛阳,封侯拜将跑不了咯”
“我的初衷是想让西凉百姓过上安定的生活,至于封侯拜将我真没想过,不过回到洛阳,我会为你们请功的,还有那些血洒疆场的阵亡将士!”
鲍鸿还想说些什么,但楚枫的亲卫打断了他的话:“将军快看,羌人拔营了!”
“慢慢跟上,间距不要超过一里!”
随着楚枫一声令下,三军将士缓缓移动,既不撤退,也不进攻。
一员羌将气得暴跳如雷,急忙驱马走到俄何烧戈跟前,请命道:“将军,后面有汉军跟随,末将愿领一万兵马前去破敌。”
俄何烧戈面色惨白,虽然他不知道楚枫再打什么主意,但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咳嗽了几声,艰难道:“切莫意气用事,现在最要紧的是赶到陇西和大王回合,他要跟便跟,随他去!”
“可是如果他下令进攻怎么办?”
俄何烧戈瞥了他一眼:“我尚有四万控弦之士,虽然昨夜箭镞被烧光,但你别忘了,勇士们的箭壶里装满了利箭,他要是敢来,你就撕碎他!”
“末将领命!”那员羌将拱手领命,急忙策马回到后军,喝令将士弓箭在手,防止汉军突袭。
可是自始至终,楚枫都没有下令进攻,而是不紧不慢地跟着羌兵,直至夜幕降临。
夜色漆黑如墨,小道两旁山峦起伏,四万人的队伍打着松油火把向西疾行,在山林间犹如一条蜿蜒的火蛇。
“全军速行,不得延误,违令者斩!”
俄何烧戈再也坐不住了,汉军已经紧跟他们半日,期间他试着下令进攻,但都被汉军乱箭射回,非但没有杀退汉军,反而折损了数百军马,这让他恨得咬牙切齿。
在俄何烧戈的督促下,这支四万余人的队伍不顾驰骋了一天的疲倦,全力朝相距二百多里的陇西急行军,马蹄如铁,只踩踏的沙地尘土飞扬。
大军又走了十余里,路途更加艰险,山路两旁奇峰突兀,山岭横卧,端的是险峻异常。
一员羌将催马追上俄何烧戈,劝谏道:“将军,这道路如此崎岖,后面又有汉军追袭,不如暂时露营一夜,待天明之时再向西进军吧?”
“兵贵神速,只有去陇西和大王合军我才能放心,今夜勇士们须全力进军,待天亮之时再做休整!”
俄何烧戈对于羌将的建议一口拒绝,又下令道:“我亲自带头,你去后面殿后,任何人不得拖延,违令者斩!”
“诺!”那员羌将只能拱手领命,提了弯刀到队伍后面压阵去了。
大军又走了四五里,突然刮起了大风,吹得飞沙走石,天空的繁星全都隐匿的无影无踪,苍穹之上乌云密布,开始隐隐出现闪电与雷声。
一员羌将又建议道:“将军,看这天色仿佛就要降雨,不如让将士们暂时扎下营寨,休息半夜再走吧?”
“我羌族勇士箭雨都不怕,岂能畏惧雷雨?今夜谁敢再提扎营,立斩无赦,全进随我向前,我都不嫌累,尔等岂是金玉之躯?”粮草尽毁,大营被烧,再加上两位挚友的死,已经击破了这位将军的心理防御。
他大声怒斥这员羌将,一剑砍断了路边的一颗小树,反而把马蹄催的更快,只让后面步行的将士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狂风更加肆虐,飞沙走石扑面而来,打的脸颊火辣辣的疼痛,羊肠小道两旁的山岭更加险峻崔嵬,犹如张牙舞爪的夜叉一般,在闪电的照耀之下更加狰狞恐怖。
一阵飓风迎面吹来,将士们几乎无法迈开脚步。
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枪杆一般粗细的旗杆突然拦腰断为两截,羌族狼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飘摇着坠落在了俄何烧戈的马前。
这一瞬间,俄何烧戈的心里忽然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不由得失声惊问:“此地唤作何名?”
“回将军的话,此地……叫做……断狼岭”俄何烧戈身后的羌兵迎着大风,用手遮挡着扑面而来的风沙,大声的回答俄何烧戈的询问。
“断狼岭,狼旗折,不好,速撤!”
听清了士兵的回答,俄何烧戈突然直觉的汗毛倒竖,一种无法名状的恐惧感顿时蔓延全身。
“咚咚咚……”突然间,驿道两侧的山岭上鼓声大作。
数不清的伏兵从草丛里、松柏丛里露出头来,纷纷弯弓搭箭,滚动的乱石朝山谷中间的俄何烧戈劈头盖脸砸去
一将挥剑督战:“某乃大汉羽林右校翟洪,奉了楚将军之命在此等候多时,无谋胡将,还不受死!”
伏兵之中有人借着火把看清楚了走在前面的便是俄何烧戈,当下奋力大呼:“走在前面骑白马的便是羌军主将!”
一瞬间,瀑布般的箭矢朝着俄何烧戈当头射下,磨盘般的大石从山岭上骨碌碌的向下滚来。
俄何烧戈虽然奋力遮挡,但无奈箭雨实在过于密集,在被一块大石击中了头盔之后,轰然落马,瞬间就被乱箭插遍全身。
“天不佑烧当羌,俄何烧戈不服!”
俄何烧戈半跪在驿道上,以刀撑地,仰天大呼一声,随即被一块大石砸中头部,脑浆迸裂,当场殒命。
众羌将在后面听闻俄何烧戈遇伏,中了流失当场身亡,差点惊的从马上坠下,当即大呼一声:“勇士们,抢回大将军尸体,随我向前!”
他的话音刚落,羌族大军身后徒然响起一阵隆隆战鼓声,沉重的马蹄震得山岳为之而颤簌,日月为之而变色。
借着火光向后一看,密密麻麻的西凉铁骑席卷而来,还未等羌兵们反应过来,黑暗中霎时响起一阵破空之色。
“噗”
“噗”
“噗”
如蝗似雨的长矛蔽空而来,瞬间将羌族后军射翻,密密麻麻的羌兵如麦穗般倒下。
血花四溅!人喊马嘶!
冰雹般的长矛带着巨大的势能和动能摧枯拉朽般扫过了羌族的后军。
穿透毡帽射进头颅,穿透裘皮射进心脏,穿透盾牌射穿手臂。甚至射穿了战马坚实的头骨。
在鲜血和尘土中,中箭的人和马匹都发出了痛苦的尖叫,颓然翻倒的生命在血光中做最后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