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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九年五月十八日,一个普通的日子,都市里一如往常的上演着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故事,陈影珊却不管不顾的回到了出租屋内。很累了,晚饭也没来的及吃,10余平方的房间里有一股憋闷的气味。五月的远州骄阳似火,虽说天已幕色,可依然压不住排山倒海的热浪。
这是在远州市东圃镇的一个村落里,密密麻麻的出租楼是纵横交错,住在这里的绝大多数是外来打工人员,陈影珊就缩在这样的一个角落里,呆呆的望着窗外,心情实在是糟糕透了。算算这是独身闯荡的第100天了,本打算以一种独行者的豪壮来安慰自己,无奈心念未起却早已泪满衣襟。
初踏上南下的火车是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丢弃了家乡的安逸,远离了亲人们的关爱,只为了寻求一种刺激而又新鲜的生活方式。22岁的年龄,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年龄,再加上陈影珊的叛逆个性,这就成就了小姑娘的这次南下壮举。可是此时的她,却开始留恋以前的大学生活,留恋毕业后在银行的白领生活,留恋家乡的亲人和朋友。是啊,这才第100天啊,以后的漫长是需要一股坚强来支撑的,这绝对是一个考验。
陈影珊泡了包方便面,走出了自己的房间,这是一个两室一厅的套间,可是也只有这间15平方米的小房间才属于她,另一个大一些的房间和客厅是属于另外两个男孩子的。为了节约房租,也由于初来乍到的一份迷惑,他和公司的另两个男孩子合租了这套房子。房间里没有什么生活设施,零星的放着几把小凳,墙上挂了一面镜子。陈影珊看看镜子里映出的自己,眼圈还是红的,却仍旧透露出一股俊秀和甜美。“命由已作”,她不由的自嘲了起来,那种怀揣3000元来闯天下的豪情已经荡然无存,涌起的只有一份淡淡的惆怅。
“小陈,你这么早就回来了,下班时我还找你了。”不知什么时候张博已站在了身后,陈影珊惊了一个冷颤,却并不回头,镜子里有一张年轻的男人的脸,具体说是一张不太成熟的娃娃脸。
“哦,我看见你和张小军在讨论给客户理赔的事,所以就先走了。”
陈影珊其实并不喜欢这个年轻人,原因是因为他长得很象香港某个三流的歌星,从迈进人寿公司的第一天起,团队的王主任就把张博介绍给了她,让他带带这个刚入门的新人。介于影珊对远州的陌生,对远州方言的浑然不懂,张博和张小军两兄弟决定把自己租住的房子腾出一间来给影珊,他们两兄弟挤一间大一点的。当时的陈影珊全然就是个刘姥姥,虽说心中对这两个男同事有点顾虑,但为了免去东奔西跑租房子的烦恼也只好领了这两位师兄的好意了。于是她就拧着行李住进了这个被远州人称为“棠下”的地方了。
“今天这个索取理赔的客户真是很难打交道,他住院时的单据不属于重大疾病险种之列,可是我们硬是解释不通了,这也就只能满足他今年买的几份吉祥卡了。来,吃个苹果吧,别老吃方便面了,这对身体不好。在想什么呢?”几个月来,张博总是对这个同门师妹很关心,可影珊却是一付拒人于千里的态度,只顾一心吃着她的面条。除了工作,他们很少再有交流。
在保险公司的工作,除开前半个月的培训课程,王主任和张博也开始带着影珊做陌生拜访了,一次次在培训课上的热血沸腾,一次次在陌生拜访中的冷遇,让影珊真的开始怀疑自己当初毅然出走的初衷了。对于张博这个人,影珊有点模糊的感觉到他在喜欢她,只是始终没有勇气说出口罢了。偶尔的时候,陈影珊也会用自己的一种警惕心理来分析这两兄弟,张小军是个喜欢泡网吧的人,大家上班都是早出晚归,可在出租屋里影珊却很少见到他。也只有张博一直在很小心的在试探着她,影珊同样在十二分的警惕着他。在这样的气氛里,大家有一种压抑的感觉,陈影珊更是有一种欲哭无泪的痛楚。
昨天房东有来收过房租,看着自己的口袋快入不敷出,一种危机感压在心头。这可能不光是陈影珊一个人的感觉吧,那两兄弟也好久没有出单了,想象的出大家的日子都不是很好过了。吃过了晚饭,影珊一个人走了出去,眼前立刻是一片喧嚣嘈杂的景象,狭长的小巷两边全是叫卖的小贩,操着不同方言的人们在不停的穿梭。这个地方简直就是个迷魂阵,刚来的时候影珊走出来几次都迷了路,最后还是张博找到了她,她还清楚的记得第一次走失的时候张博满头大汗的出现在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眼神中的焦急着实让影珊感动了一阵。那一路,两人无语。
“影珊,喂——,陈影珊——”
嘈杂中有一个声音却很明显的传了过来,陈影珊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回头看看,四周环顾,没有发现熟人,就一个劲的自顾自地快步走了起来。
“影珊,小姐呀,怎么不理人嘛?”话音刚落,影珊的一只胳膊就被人牢牢地拽住了。
“啊!米儿?天啦,是你吗?”陈影珊的脑袋“嗡”的一下懵了。
“哈哈,老远就看见你了,你怎么好象满怀心事的?”米儿的脸洋溢着格外的欢喜。
“米儿!米儿!-------”影珊已经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了。
“走,走,我正和几个朋友约了去KTV,你还会发现新的惊喜的。”
这个被称作米儿的,让人一看就是个爽快,急性子的姑娘。长得矮过陈影珊半个头,走起路来大大咧咧的,不由分说的拽着影珊是一路狂奔。正赶上50路公共汽车到站,她一边推耸着人群,一边拉着影珊上了车。
公共汽车迈着沉重的步伐开动了,米儿看着被挤在车外的人群,扮了个鬼脸,会心得笑了起来。
陈影珊这时才定过神来,好好的打量起这位久未谋面的老校友来。一身洁白的运动短装,马尾辫高高的甩着,略施粉黛的脸傍是一股青春的气息。
“米儿,你居然在远州?你居然也在“棠下”?你居然会和我碰见?”这一连串的不可思义让影珊有点不知所云。
“哈哈,没想到吧,我居然可以在茫茫人海中把你找出来,我还真是佩服我自己呢。我到远州快三年了,一直就住在“棠下”的。”
约么过了二十多分钟吧,车子停站了,两人下了车,来到天河体育中心的正门。老远米儿就招起了手,影珊看见体育馆的门前站了几个人,正在看着她们。
“各位,看看我把谁带来了?”米儿就象是要推荐神秘嘉宾一样,把陈影珊推到了众人面前。
“影珊,是影珊啊!天啦---------”
还没反应过来的陈影珊已经被人紧紧的拥抱住了。
此时的远州华灯初上,城市的夜空被绚染的五彩斑斓,体育中心的霓红更是争奇斗艳。影珊终于看清楚了眼前的这个人。“杜雨君!”影珊不由失声叫了起来,又来了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陈影珊真得是没有想到他乡遇故知的感觉会这么让人激动,想当年在南昌读大学的时候,她们是结拜过姐妹的,虽说三个人是不同年级,不同的科系,但相同的爱好,相同的价值观念,让她们走在了一起。影珊读大一的时候,有一次在图书馆看书,被一个好事的追求者逼得到处换位置,是这两位仁姐实在看不过眼了,拔刀相助,才让陈影珊摆脱了纠缠。从此,米儿和杜雨君成了影珊大学生活的一部分。后来,两位仁姐毕业了,就只好丢下陈影珊一个人在学校继续学业,三个人信誓旦旦约好十年后再聚南昌。而今天,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三个人奇迹般的相遇了。
杜雨君的热诚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雨君,介绍一下吧”一个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哦,这是韩枫,米儿的男朋友。那位戴眼镜的叫黄浩雄,是我的那位。”两位男士很礼貌的对影珊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这是个愉快的夜晚,五个人在KTV里发疯般得喧泄着自己的情绪,大声吼叫着自己的心情。陈影珊更是唱得泪雨滂沱,如歌如泣。大家出门在外都不容易,也只有在这个旧友相逢的时候才可以如此放松,如此真现自我。
已经是零晨两点了,陈影珊有点醉意的回到了出租屋,酒也只是喝了少许,只是那种长时间压抑后释放的快感,仍在心头久久不曾离去。门自己开了,又是张博。影珊却懒得看他一眼,径直地走向自己的房间。
“小陈,去哪了?我一直都睡不着,为什么不回我的Call?”
陈影珊现在也真的是没有力气理他了,她觉得这个人有的时候是很让人厌烦的,大家非亲非故,如果张博不是心怀不轨,又怎么会表现出如此的热诚?其实这也难怪让影珊有这种想法,本来男女合租就有悖朋友间正常交往的原则了,更何况张博那种默默关注的眼神总是令人的心里忐忑不安。
“我留了半边西瓜给你,晚上你不回Call,我和张小军找遍了整个‘棠下’,以为你会有什么事。”
“我遇见了几个朋友,大家在一起聊了一会儿。”陈影珊淡淡地回答,随即重重地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躺在床上,陈影珊长长吁了一口气,看见BP机上留下五六个未回电话,皱起了眉头。“我是不是该考虑换个住处了?和米儿他们隔得近些,可一个人租房是一大笔支出呀。哎!到现在我都没有赚到钱,怎么开支呀?”
想到这些,那刚被兴奋冲昏的头脑立刻清醒了起来。她起身倒了一杯开水,从门缝里透出的灯光知道张博肯定还傻傻地愣在那里。影珊有一个习惯,在心情有起伏的时候,总是会把它记下来,特别是在远州的这几个月里,她的生活是孤独而苦涩的。她本就是个活泼,热情的女孩子,可现在的这种生活模式却压制了她的本性,在现实与心灵的对抗之中,不断的在磨练着她娇嫩的毅志。
“回头吧,如果手中的钞票就只够买一张回程车票的话,就打道回府吧。”她听见一个声音。
“不,我不可以就这样放弃!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是没有任何理由来回避考验的。这才是开始!”
陈影珊实在是没有睡意了,她翻开笔记本写下了一段话——
我携着寡淡星光上路,踩着自己的身影飘然而去,故友已去,情侣已去,融融昨天已去,感觉一种流水缈缈,感觉一种空灵。
亲人的怜惜和犹豫悄然逝去,温存不在,绚烂不再,不该破碎的都已破碎,四壁坍塌在午夜。心舟不再有系,无牵无挂,无依无恋,从今飘忽成一股野风。
我,今生独行!
注定这是个漫长苦旅。走,只管走,不看千江有水,万里无云;不看何处是岸,何方有驿站。以整个生命换几瓣潇洒足印,何妨试试?
在最孤独最寂寞的时候,放开喉咙,吼它个天崩地裂,唱它个翻江倒海。再笑走它个百里坎坷,千里泥泞。累了,就大张着横卧山水之间,读半轮残月,枕一湾溪水。跋涉到疲惫不堪的夜晚,有梦。梦里,天为我所蓝,水为我所碧,日月为我所沉浮,大地为我所莽莽苍苍。
醒来,给一个彩霞如画也罢,给一个风雨如磐也罢,我依然只身登程,如一只野鹤。
等着,等着,我猝然倒下的那一刻,胸口会飘出一缕声:在天国或在地狱,继续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