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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这话一说,我突然兴奋了起来。原本这段日子以来,我常常会因为要不要跟师父学习打符而困扰不已,毕竟我从拜师到现在这么些年,还一次都没亲眼看到过师父“打符”。果然是如他刚才说的那样,要让我“开开眼界”。
于是我赶紧从包里摸出师父早前交给我的鲁班尺递给了师父。师父接过尺子,然后蹲在地上,摸出一张符纸在上面写写画画的。长条形的符纸正面写了个“阴”字,然后画了个带尾巴的小圆圈,将这个字包了起来。接着在下面画上了一个奇怪的看似咒文又很像符的文字。
这个文字左边是左右结构,左边部分上面是个“雨”,下面是个“鬼”。而“鬼”字却并不是常规的写法,没有第一笔的那一撇。于是“鬼”的头,就变成了“田”。而“田”和上面的“雨”相结合,又变成了“雷”。师父告诉我,这个写法依旧是借用了神头鬼身的写法,但如此一来,这个并不存在的字,就具有了“雷火压鬼”的功效。而“鬼”字的最后一笔竖弯钩,靠着右边延伸了很多,在这一笔之上,师父又从上到下写上了一个“坤”字。“坤”字的最后一竖一直延长到“鬼”的最后一笔,与之垂直。并加上了短短的一横,让这一竖变成了一把宝剑的形状。而在宝剑的两侧,师父分别写下了这个鬼魂的名字和记录的死亡日期。
这有别于我以往接触到的符咒,因为符咒分为符头、符胆、符脚三部分,一道看似复杂的符咒,其实简单直接地说明了它存在的功效。而这种左右结构的,虽然也不是没见过,只是以往见到的时候,从未去思考过它应当怎么用。
师父说,这就是我们打符之前,需要提前预备的内容。只要有了对方的名字和生死日期,除非这个鬼魂的能力超过自己许多,一般来说都是可以收拾得了的。一边说,师父一边在符纸的下半部分,写上了这个鬼魂的出生日期,并横向一笔,将日期划掉,在这一笔的两端加上一个尖和一个尾巴,这一笔就变成了一支射穿鬼魂的弓箭。
紧接着师父又将符纸翻了一面,在背后写上了“阳”,和先前一样,画了个带尾巴的圆圈,这一面就简单得多了,他只是在下边用正楷字写上了“胡胜利”三个字。师父告诉我,乾为阳,坤为阴,阳为生,阴为死。胡胜利还活得好好的,所以压鬼的那一套对他是没有影响的,但我们把符咒的两边写上阴阳相关的人,就是短暂的、在这张符咒打完烧毁之前,让两个人的关联存在于符咒之上。但是并非每次都能够找到阴阳两边的人,如果只是打鬼的话,那么只画“阴”这一面就足够了。
虽然能够理解一些,但大部分还是似懂非懂。果然就跟师父说的一样,这门手艺过于精深,必须要师父口传心得,才有机会学得懂。
在画完了符咒之后,师父请黄大夫站到香灰结阵的阵外范围,以免等下如果出了什么乱子,伤到人就不好了。接着师父就让我在床上坐下,尽可能地全身放松。我心里骂道我怎么能够放松得下来,那个鬼魂这么猛,光是想起刚才的情形我就血压升高了,此刻我是诱饵,还让我放松,这不是开玩笑吗?但没有办法,虽然满心不情愿,我还是乖乖坐下了。
师父走到窗边,把鲁班尺上阳卦的一侧朝下,先在符纸上的“胡胜利”三个字上拍打了几下,每一下的间隔大约两三秒,而每一下都会越来越重。接着师父换到了阴卦,同时把符咒翻了一面,换到了鬼魂的那一面。用节奏较之先前稍快的动作,一边啪啪地拍打着,一边口中宣念:
“弟子手中尺,公输法下令,千刀杀不尽,万刀杀不宁,世间不余邪,万箭穿心不留停,谨请南斗六星、北斗七星,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这段咒师父念了三次,声音从弱到强,节奏也从慢到快,每念完一次“急急如律令”之后,就重重地用鲁班尺在符咒上的那道符文上,重重地敲打一下。此刻外边依旧在下雨,但是已经没有打雷闪电,师父又是站在窗边,于是当他念完三段之后,从窗外刮进来一阵风,但是风虽不小,却未能给吹散窗沿上的香灰。师父对我使了个眼色说,当心点,它要来了。
师父依然不断用鲁班尺拍打着符咒,但是嘴上却停止了宣念,就在这个时候,原本斜靠在窗户上,那一支并未点燃的香,香头突然朝着我的方向倒了下来,落在地上,师父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立刻停下了手上拍打符咒的动作,摸出剩余的香灰,把原本留了一个出入口的香灰阵封了个严严实实。在封合的时候,师父对我大喊一声:跑!
于是我立刻一个翻滚就跳下床,然后拔腿就跑,可终究身上有伤,腿脚酸软,刚刚跑到门边的时候,病房的门呼啦一声,又如同先前一样,死死地关上了。我正心中大喊不妙,于是立刻转身,顾不上手臂的酸痛,立刻和先前一样,左手紫微讳,右手雷决地准备好,可是当我转身的时候,却发现师父和我一样傻站着,除了我们俩之外,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可我和师父都明白,这个鬼魂现在就在屋里。师父瞪了我一眼,低声骂道,你小子平日里吃的饭都哪去了,这么点路都跑不过,人家还是个老太婆!我说我也想跑出去啊,老太婆怎么了,人家还是个鬼呢!师父大概是没时间跟我耍嘴皮子,他半弯着身子,左手将符咒平放在手心,右手拿着鲁班尺距离符咒大约一寸的位置,一边全神戒备着,一边慢慢朝我挪了过来,师父眼睛望着的方向,却是屋子中央的七星灯。
于是我也不由自主望了过去,发现此刻虽然房间里有微微的风,但是蜡烛的火焰却没有明显被风吹动的感觉,而是非常自然地在燃烧,只不过七根蜡烛的火焰,都统一朝着一个方向微微倾斜着,那个方向,也正是师父看着的方向。
很快师父就挪到了我身边,用自己的身体护住我,我就站在他身体的后侧,和他一起盯着七星灯的火苗。师父轻声对我说,你注意看那个火焰飘动的方向,方向指向哪边,鬼魂就在哪个方向。我点点头说知道了,跟着师父一起,慢慢地退到了墙角的位置,然后站立不动。
这样的僵持大概持续了几分钟,火焰一会儿左一会儿右,要不然就是往后,那都并不是鬼魂朝着我们过来的方向。也许它也在试探着师父和我,并且暂时还没有想逃跑的意思。就在这个时候,火焰突然好想被风吹动了一下,七个火苗的突然齐刷刷地朝着我和师父的方向移动了过来,我心里一惊,知道那是鬼魂正在冲向我们的意思,正准备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手里的紫微讳和雷决打出去的时候,师父突然将右手的鲁班尺一下迅速拍打在符咒上,这时候师父的两只手其实是贴合在一起的,他原本平放的左手这时候平行于面部地竖起来,接着一个反掌,就把那张符咒朝着正前方推了出去。
我只听见咚的一声闷响,站在师父身后的我,也察觉到师父因为某种外力的撞击,而身体微微朝后颤动了一下。而就在这一声闷响出现的时候,屋子里还开始回荡着那种撕心裂肺疼痛不已的鬼叫声。这叫声和我起初在这里的时候听见的一模一样,只是更加凄惨。而最让我感觉到奇怪的是,我本以为师父是将符咒的力量化在了左手的手掌上推打了出去,却在此刻看到符咒好似悬空一般,在病房里迅速地四处飞动着。和符咒相连的地方,出现了最初我看到的那种颗粒状的灰色烟雾,我这才明白,原来师父那一掌,是将这个符咒打在了鬼魂的身上。
灰色的烟雾伴随着惊声尖叫,渐渐地,烟雾里开始出现微微的火光。就好像烧尽的香一样,外边是一层灰,可里面还在剧烈燃烧。这时候师父立刻掏出铃铛和香,召唤出自己的兵马。师父一边快速地摇着铃铛,一边大声念咒指挥兵马抓捕,此刻屋里的七星灯也开始忽明忽暗地闪烁着,接着我再一次听见了类似气球爆炸的声音,这一次却比先前那次要更响了许多,随着这巨大的回音在屋里渐渐变淡消失,一切就又再度归于平静。
师父吁出一口气,蹲了下来。从包里摸出自己的扶乩小木人,放到了七星灯的跟前。随着屋里的动静消失,七星灯的火苗又亮了起来,而就在这个时候,火苗突然齐刷刷朝着小木人的方向聚拢,我知道,那意味着师父的打符和唤出的兵马,已经算是降服了这个鬼魂,它已经屈服地打算寄身在小木人上了。
师父转过头来看着我,得意洋洋地说,臭小子,看到没有,这就叫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