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五十九缕光

老肝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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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志力突破临界点, 灵魂的觉醒只在一瞬间。强烈的信念灌注,无形的气场显化。譬如滚烫的岩浆入了海,泛起沸水白烟连成一片。

    能量从姜启宁的身体上抽条发芽, 勾勒出祥云的轮廓,闪烁着瑰丽的色彩。他紧盯着远处将头颅探进居民楼的妖魔,漆黑的眼眸浮起紫色的流光。

    “住手啊!”他听见了孩子的哭喊。

    “住手!”

    手指微微抽动,知觉正在恢复。姜启宁奋力地仰头, 颤抖着冲妖魔伸出手, 流淌的紫色沿着脉络延展, 飞快聚集在他的掌心,将干涉力扩散到最大。

    “你不是要吃我吗?”他怕得牙关打颤, 可嘴上说着截然相反的话, “那你就过来啊!我特么在这里,你看清楚点!”

    身体上的麻痹感磨钝了他的声音, 姜启宁自以为的大音量落在妖魔的耳朵里,简直比微风吹动的声响还不如。

    堕落者的上半身钻进民宅大肆破坏, 噼里啪啦的声响震耳欲聋。在食欲勃发的档口, 她哪会理会来自外界的干扰。

    尤其是在她完全确定了枪对自己造成不了伤害后,狩猎行为更是放肆不少。她不仅要吃掉江梓楹, 还要吃空居民区, 更甚至大樊整个县城都将成为她的猎场, 谁也跑不了。

    可诡异的是,堕落者猎食的动作缓了下来……

    妖魔纤瘦的腰部蛇一般拉长, 两只苍白的手臂异化了骨骼, 变成与筒爪近似的模样。她披头散发宛如厉鬼,在居民楼里横冲直撞。一双筒爪贯穿了承重墙,劈碎了天花板, 又迅速穿过飞溅的玻璃扎向一个抱着布娃娃的女孩。

    江梓楹扑上去抱紧了孩子,可这时再想脱身就难了。力竭至此,她只能织成一层薄薄的防御,再用自己单薄的身躯给女孩撑起保护伞。

    “噼啪!”这是保护伞碎裂的声响。

    江梓楹引颈受戮,不想致命的一击没有到来。她反应极快地抬头,却发现堕落者的筒爪晃悠悠地定在她面门前,距离她的脑袋不过五公分而已。

    视线上移,江梓楹看见堕落者全身泛起了紫色的光晕,对方的竖瞳有些难以聚焦,连神情都显得有点呆滞,像是被人敲了一击闷棍似的。

    本能地,江梓楹抱着吓坏的孩子跑出了攻击圈。她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拽起带娃的奶奶,大声催促道:“快跑!能爬起来的都跑,承重墙坏了,楼很危险!”

    她将生路留给了别人,自己却合上了那扇破损的大门。江梓楹清楚,妖魔的目标暂时是她,只要她留在这里,就能给群众争取逃跑的机会。

    然而,这时的妖魔浑身一震,陡然清醒了过来。她根本顾不上江梓楹,近乎是愤怒无比地转身,发出凄厉的尖叫!

    “是你!”她的八只筒爪挪移,蜿蜒的长腰收缩。待上半身回复人形,妖魔盯死了地上的姜启宁,“你对我做了什么?”

    凝滞感虽然只有几秒,但对妖魔造成的恐慌无法言喻。如果当时的女警不管孩子,而是集中力量给她来上一下,那她就完了。

    “你到底……”

    瞬间,十几支淡金色的长箭从遥远的地方射来,攻势连绵不断地落在堕落者身上。她满脸狰狞地啐了一口,一双筒爪狂舞,铿锵有力地挡下了所有的箭矢,爆出一阵阵金属色的火花。

    司诺城从高楼上一跃而起,将弓拉满:“反应速度太快了,我暂时伤不到她。”

    “你拖住她!”通讯器里传来祁辛黎的声音,“我得先跟拉基汇合!”

    拉基作为人形兵器,失控起来比妖魔更可怕。在拉基尚且不能完美控制自己之前,他要想干架,祁辛黎必须先就位。

    “我快到了。”拉基吐槽道,“你怎么这么慢?”

    祁辛黎心头火气:“你特么以为男人快是一件好事吗?”

    出师未捷人先吵,长使战局一面倒……司诺城翻了个白眼,自动屏蔽掉队友吵嘴的声音,抬手嗖嗖两声,箭矢齐发。

    他急速向堕落者逼近,单手化长弓为加特林,正待瞄准目标头颅的那秒,突然发现妖魔的腹腔涨大,大嘴飞快咀嚼着什么。

    很快,她的大嘴收拢,以音爆的速度吐出一缕白线。那白线横贯夜空,像是预判了他的前进方向,好巧不巧地落在一个中心点。下一秒,它突兀地张开,化作一张铺天盖地的蜘蛛网,兜头兜脑地朝他罩来!

    司诺城一怔,脸色变得极为严峻。

    如今收势已来不及,他干脆利落地变枪为长刀,手腕陡转,劈出三道残影。那蛛网倏忽崩裂,堪堪擦过他的衣裤四散,又顺着惯性一把黏上了后方的建筑物。

    没多久,“滋滋滋”的腐蚀声响起,像极了硫酸滴落在石堆中的声响。司诺城神色一凛,终于明白为什么纪斯会说“由人变成的妖魔比怪物更可怕”这句话了。

    它们有着人类的智慧,怪物的实力,且浑身上下都是致命的利器。但凡应敌时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落得尸骨无存的地步。

    “你们听好,这只怪物远程近战兼备。”司诺城肃然道,“外骨骼特别坚硬,我的箭矢破不了防。进攻速度极快,会像蜘蛛一样吐丝,丝网具有强腐蚀性。”

    “我找不到她的弱点在哪。”司诺城双手握刀,俯冲向妖魔的面门。

    刹那,长刀与筒爪交错出大片火花。妖魔的另八只筒爪急速翻起,连同双手在内化作十柄利刃,发疯般穿刺司诺城。

    “铿铿铿——”

    凭着极佳的目力与本能,司诺城格挡掉所有攻击。他跟得上妖魔的速度,也抵得住妖魔的力气。只是,在猝不及防之下,他吸入了一些鳞粉。

    唔……

    麻痹感传来,司诺城心知要糟。

    果然,一只筒状横向扇来,毫无保留的巨力砸在他的身上,将他掀飞出去。随着“哐”一声巨响,司诺城摔进废墟里鲜血直流。

    强得不可思议!

    须臾,他单手撑地猛地跃起,一根筒爪直接贯穿了他所在的位置,扎入地底三米有余。忍着浑身剧痛,司诺城一边硬杠着妖魔的攻势,一边将她带离居民区。

    然而妖魔很聪明,一旦打斗范围超出她熟悉的地界,立刻缩回巢穴。

    该死的!

    司诺城收起长刀化作万千丝线,决定亲自把这妖魔网了拖出去!谁知就在他的线即将拴上妖魔筒爪的那秒,拉基斜刺进来,以野兽捕食的迅捷抱住了一只筒爪。

    此刻,司诺城再次回忆起了游艇甲板上看到拉基喝掉伏特加后的绝望,以及整艘船被巨蛇掀翻的痛苦。

    不要啊——

    “乌拉!”拉基嘶声狂吼,以一只筒爪为基点举起了整个妖魔。他单脚点地旋转,一圈再一圈,最终脱手将妖魔砸在了地上。

    狂猛、强悍、硬茬!确认过战术,是乌拉血统的战士无疑。

    但是……

    司诺城默默注视着差一点就网住妖魔的丝线,一口老血就这么从嘴角溢了出来。他感觉自己内伤了,被气的。

    总算,一打十的拉基稳住了妖魔的仇恨值,他野兽般的攻击模式又快又狠,竟是能与堕落者平分秋色。如此,他们倒是有机可趁。

    没多久,祁辛黎赶到现场。

    不同于拉基的一来就加入战局,他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局势,发现没有自己的用武之地,便直接放弃了参战的想法。

    祁辛黎同江梓楹一道救人,顺便阻止后来的警方靠近,告诉他们只可隐蔽作战,千万别窜到妖魔跟前。眼见警方分散找到掩体作战,祁辛黎悄无声息地摸进去,拉起奄奄一息的姜启宁。

    “你们可算记得救我了……”姜启宁有气无力道。

    祁辛黎:“嘘,别出声,我马上就……”

    他消了声。

    姜启宁虚弱无力地抬眼,就见拉基像一颗流星,从这头被砸到了那头。城哥的丝线刚网上妖魔,就被她囫囵扯起,连人带网地摁进花坛里。紧接着,妖魔扭头拉长身体,鬼似的悬浮在他俩的头顶。

    六眼对视,死亡锁定。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阎王殿。

    他俩与妖魔面面相觑,最终,姜启宁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对妖魔说道:“我特么……接受你的表白,求你不要吃我!”

    吉祥物使出绝招——怂爆!

    祁辛黎:……吓得我佛经都忘词了!

    妖魔:……

    恰在此时,司诺城的加特林瞄准了妖魔的头颅。当他扣下扳机的那秒,他再次拉稳了妖魔的仇恨值。

    持久战彻底打响!

    只是这次,妖魔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不知是力竭,还是出了什么问题。她狰狞的表情恢复了平静,双眼渐渐合上,只剩怪物的身躯还在歇斯底里地攻击。

    这是怎么了?

    ……

    纪斯朝着虚空伸出手,轻轻一点,便撕开了一层维度。他进入其中,沿着黑暗冗长的隧道往深处走,越是深入,越是泥泞。

    渐渐地,黑暗变成灰暗的阴天,天空中下起了暴雨。城市的场景轮转,切换到旅游业发达的山景区,在一处宾馆的房里,年纪不大的女孩拥着被角哭泣。

    满床狼藉,她哆嗦着手点开一个视频,待看清上头的画面,捂着脑袋爆发出尖叫:“啊啊啊——”

    十七八岁的女孩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喜欢上了一个外校的同龄男孩。在闺蜜的怂恿下,她开始了一段羞涩的追逐和初恋。

    然而她并不知道,这之于她是一个毁灭的开始。

    那名叫“高易”的男孩从来是个渣滓,最喜欢玩弄成绩优异的漂亮模范生。之前,堕入陷阱的是“闺蜜”。而为了自己能脱困,“闺蜜”向高易推荐了她。

    一切都是肮脏的游戏,所有都是设计好的死局。等她掉入魔爪,“闺蜜”终于撕碎了伪装,满脸扭曲道:“你终于跟我一样了!你知道吗?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想毁掉你。”

    “凭什么都是一样的人,你可以活得那么干净?”

    “跟我一起掉下来吧!”

    【啊——】凄厉的女声在哭嚎,一帧帧的画面在业火中燃烧。

    渣滓们握着她的“把柄”,恐吓她、威胁她、强迫她,日复一日地给她灌输腌臜的思想,将她从高处拉拽到泥淖,踩着她的脊梁骨狂笑。

    她卑微地活着,再也回不到从前。她一直表现得很听话,只求他们维系她仅有的体面。至少,不要让她的父母知道……

    可惜,人跟畜生讲不了道理,也别希冀畜生能有人性。作践到头,他们将视频发给了她的父母。

    之后,是一场惨烈的车祸。

    她的世界全方位坍塌,精神也跟着崩溃。接下来漫长的一年里,她活得像是行尸走肉。亲友一直在找她,发小跑遍了好几个地方。

    可是,她回不去了。

    纪斯踏着一路泥泞走到路的尽头,放眼望去,远方是一片荒芜的皲裂大地,顶上是高耸的悬崖边缘。刺骨的阴风从深渊中升起,恶魔们在底下伸出手,朝崖顶的女孩探来。

    曾梦楚蹲在边缘,像个孩子般抱紧自己的身体,大滴大滴的眼泪滚落。她身侧的石块裂开缝隙,仿佛随时会坠下去一样。

    似乎是察觉有人靠近,她仰起头。入目,是一名乌发白衣的男子。

    “这里也会有人来吗?”她喃喃问道。

    纪斯轻笑:“你能去的地方,我都能去。”

    “不可能,这里明明是……”

    “你的记忆,你的心。”纪斯俯身,温柔地伸手盖在她的头顶,像是安抚一个孩子,“同理,你父母能去的地方,你也能去。”

    曾梦楚浑身一抖,面色灰败地扭头。

    “不去……”她说道,“是我害死了他们,我不配做他们的女儿,也不配跟他们去同一个地方。”

    “我该去的地方是……”她直勾勾地注视着深渊,结果不言而喻。

    闻言,纪斯笑而不语,只是抬起权杖轻轻点地。

    刹那,荒芜的大地盛放成花海,花枝随风摇曳,落英缤纷。清澈的溪水滋润了干涸的土地,有鱼跃出了湖面。参天巨木拔地而起,树藤蜿蜒垂落,有动物穿梭其间。

    一只狐狸扑进了花丛,霎时惊动彩蝶千万。它们振翅向苍穹飞去,瑰丽夺目的色彩像极了璀璨的星云。

    旭日东升,潮起潮落的声音传来。海阔天空,宇宙浩荡,之于天地的亘古,人之渺小恍若一粒尘埃。

    置身奇景,感受大自然的壮阔,她紧紧束缚的心挣开了一枚扣。

    “我带你看看宇宙吧。”纪斯笑道。

    说着,他一抬手,云袖翻起。眨眼的时间,苍穹化作夜幕,星河倒悬头顶。炽热的天狼星火光闪烁,带状的行星沿着轨道旋转。场景切换,星辰巨兽穿梭在银河里,蜿蜒巨龙横卧在星域间……

    曾梦楚失去了声音,只瞪大眼睛注视着一切。

    纪斯勾唇:“这才是你该去的地方,而不是拘泥在过去的沼泽里,迟迟不得解脱。”

    他侧首:“人生区区十几载,是好是坏已如过眼云烟。你回头看看你走过的路,其实翻盘的机会一直在你身边,只是你亲手放弃了而已。”

    “我……亲手放弃……”

    恍惚中,曾梦楚回忆的闸门打开,被她刻意无视的细节一个接一个跳了出来。痛苦与酸楚,绝望与挣扎,她迷失了太久太久,久到忽略了她本可以把握的机会。

    “楚楚,告诉妈妈,你最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身上会有淤青?”妇人垂泪哭泣,“告诉妈妈好不好?不要不说话。”

    “楚楚,来了就别走了,在姑姑家住下好不好?姑姑供你复读,考个大学安定下来吧。”

    “曾梦楚!”发小的暴脾气依然没变,“你……可算回来了……别乱跑了好吗?有什么苦衷告诉哥,哥帮你啊!”

    “楚楚……”

    【楚楚……】她似乎又听见了父母的声音。

    纪斯说道:“不要把泥淖当成你的世界,你本该是破蛹而出的蝴蝶。”

    “现在,告诉我你的选择,曾梦楚。”纪斯垂眸看向她,“是抓住这个机会去看看你向往的世界,还是放弃这个机会坠身地狱。”

    “与它们——”纪斯看向深渊,“互相折磨永生永世?”

    曾梦楚脸色凄惶。

    “搭上一辈子,还要再搭上新开始?”

    “不……”她摇着头,开始一点点后退。而伴随着她的后退,深渊里的魔物发出咆哮,一声声的呐喊,完全是她熟悉的渣滓们的声音!

    “我不——”她吼道,“我不要!我不要跟它们为伍!”

    “它们不配!”

    纪斯笑道:“那就离开这里,朝着光的方向奔跑。快去吧,他们在等你。”

    “那你呢?”

    “我在等你解脱。”

    大地震动起来,裂开漆黑的豁口。远处的火山爆发,腾起深浓的烟雾。纪斯站在这片崩裂的维度世界里,低头冲着深渊一笑,挥袖将她的心魔碾碎成渣。

    而曾梦楚朝着边缘狂奔,冲向了一片温暖的怀抱。

    “爸爸!妈妈!”

    ……

    住宅区废墟一片,妖魔与觉醒者战得两败俱伤。可就在这时,妖魔浑身抽搐起来,她腹腔的大嘴层层张开,心口的位置流淌出星星点点的光芒。

    它们挥发在空气里,凝聚成点,扩张成面,又化作了维度的出口,越来越大、越来越明亮!

    “嗷——”妖魔惨叫出声。

    一只修长的手从这片光芒中探出,紧接着,偌大的妖魔豁然裂成两半。而纪斯白衣蹁跹的撕裂维度冒了出来,踏着星光月辉,轻盈地落在众人身边。

    身后,妖魔的躯体轰然倒地,一双蝴蝶翅膀变成了荧光色的齑粉,蜘蛛状的残骸倒是留在了地上。

    “纪斯?”

    “纪斯!”

    众人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迅速朝他围拢。却见他走向妖魔的尸体边,亲身弯下腰,将手搭上了妖魔的头颅。

    女孩的眼半开半闭,光彩渐渐消失,但神情恢复了一贯的温柔。她看着纪斯道:“谢谢……我……”

    她的视线穿过纪斯的发间,看到了姜启宁灰扑扑的脸。

    这一刻,她开心地笑了起来:“大哥哥,我要走了……”

    “你可以再……送送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