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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靖书手里拿着两包还没吃的熟肉,也赶紧尴尬地摇手摇头,连连道:“我就在这儿躲躲太阳等个人,不劳您驾了。”
“天这么热,喝两口茶生津解渴,好生歇息着等不是更好?”老板大概是难得开张,转瞬间一碗茶已经冲下,殷勤地将那热气腾腾的茶碗端到他面前来。
怪只怪谷靖书那身衣衫是从南宫家里穿出来的,上好的料子与剪裁,虽说在山上奔波弄得有几处破了,但他本性是个爱惜东西的人,早起又特意收拾齐整了,乍看起来自然不像是一个子儿也没有的穷光蛋。
谷靖书连解释也无从说起,那茶碗都凑到嘴边了,他也只有苦笑着接下来,干脆就在桌前坐下了,他反正也要等到南宫珏回来,坐会儿也好,但至于南宫珏回来后有没有钱付账,那他却完全不担心了。
反正有南宫珏在,一切由他做主。一想到南宫珏,他忍不住就想笑。这孩子真的是越来越懂得怎样顾惜他的心情,并不再一意孤行了,他明明仍拥有控制一切的强大力量,却肯听从,甚至主动去为他做那些连说也没说出来的事,这若是别的什么人,不免便有些讨好的嫌疑。
但在少年,那却绝对是一心一意为他着想的。他忽然回想起从前,更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当他从村中外出时,当他在溪中被那狼星魁欺凌时,当他第一次被少年居高临下地看着时他哪里能想到自己会与少年走到这么近的距离呢?小珏,好孩子
那老板见他面含笑容的,更不虞他没钱付账,又听见一行纷乱的马蹄声从远处响过来,虽不知会不会在这儿停歇,但招呼一声总不会有错,老早便站到茶棚边上候着。那些人来时正冲着谷靖书那面。
本来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被老板挥着掸灰的白布条子一招呼,眼睛自然而然地也就往茶棚里一扫,那当前一骑立时便惊“咦”一声,下意识地勒住马缰,回头道:“大少爷──”
谷靖书也不由抬头一看,那前面一骑让过,露出来的赫然竟是一张颇为熟悉的脸。那熟悉的脸旁跟着探出第二张脸,更是熟得谷靖书差点没失手打翻了茶碗,惊道:“二哥!”
“谷靖书!”南宫玮对谷靖书其实仅有一面之缘,而且那时他的心思还几乎全在南宫琛身上,反应还没有南宫琛快,而南宫琛这一声叫出来。
那自然又惊动他们这队伍中的另一人。即刻便见后面一骑排众而上,那马背上的人腰背挺得笔直,神情淡漠,眼神却极其锐利地盯在谷靖书身上,谷靖书竟被他看得手足无措,身躯僵硬,动也不敢乱动一下。
“谷靖书?”那人开口,声音也是冷淡之极,谷靖书简直不晓得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从来没见过的大爷,讷讷地应了一声,明明是不欲与南宫家的人再有什么瓜葛,此时却不由得偷瞄着南宫琛,盼着这位好脾气的二哥能够不计前嫌,给自己帮衬一把。
未料南宫琛此时却没看他,正与南宫玮面面相觑着,好像竟不敢再那人面前造次似的,没有再开口,那人自然便是他们请来的“甘为霖”
他虽定要说“甘为霖已死”南宫玮等人也只以“前辈”之名来称呼他,但思前想后,除了真的甘为霖,也绝没有其他人会对天门谷氏这般熟悉且情深义重,因此心下其实百分百地确定他就是那甘为霖。
只是这人脾气不好,与那父母心的医者果然相去甚远,他们因着父亲的托付,只求将他平安送抵谷云起面前,不敢违逆他分毫。
也正是因此,他们才折回襄陵,只为那人要看一看谷靖书。谷靖书和南宫珏被父亲带去了郊外山庄,但南宫北翊与谷云起回府时却不见他们二人踪影。他们两兄弟也并不清楚怎么回事。
当然就要带甘为霖去那郊外山庄,这半路碰上,其实也真是运气了,只是南宫珏不在旁边,又不知是怎么一回事。谷靖书被甘为霖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回,只觉那目光不但没有缓和,反而更是冷冽刺骨。
他被看得几乎想落荒而逃,又知道自己决计跑不过那人胯下四条腿的马匹,只得战战兢兢站在远处等着他的宣判。甘为霖不情愿似的确认了他就是“谷靖书”蓦地冷哼一声,马背上身形一晃,迅若飞鹰地扑到谷靖书面前,一手按着桌面,一手拎着谷靖书腰带往上一提,便携着他倒飞回了马鞍上。
那老板看得目瞪口呆,谷靖书自己也吓得手酥脚软的,慌忙不迭地嚷道:“二哥救命!”那甘为霖当即喝道:“乱吼什么,谁要你的命了?不好好在家中呆着,没事跑这么远做什么!”
谷靖书被他丢在马鞍上坐着,慌乱无措地东张西望,听见甘为霖的训斥,虽实在不知他为何要这样教训自己,还是老实答道:“我正要回家去,也没想走这么远来。”
南宫琛不由轻咦一声,忍不住道:“你回家去,那小珏呢?”“小珏他、他同我”谷靖书这才记起南宫珏与南宫家那乱七八糟的关系,面对的偏又是南宫家的人,真是不知该怎么解释小珏要同自己回家去,才不会惹得这两个南宫少爷生气了,南宫琛道:“该不会你们闹了别扭?”
“不是”南宫琛又诧异又好奇,还要继续追问下去,甘为霖已截断道:“你要回家,那再好不过。我等顺路将你送上一程,你在这儿认识的人交接的关系,最好全都忘掉,再也不要想起!”他说着便要提缰纵马,谷靖书大惊,忙道:“我还要等小珏!”
“南宫三少爷?”甘为霖冷冷地道“姓谷的有一个跟南宫家扯上关系,已是不得了了,你定要将自己也赶上烧烤架么?”谷靖书听得心中一震,脱口道:“你认识云起叔叔?”
甘为霖这却沉默了半晌,方道:“我不认识他。”“那”“我只认识一个与你们长得很相似的人混账。”
甘为霖说时咬牙切齿,几乎要将谷靖书脖子也掐断。谷靖书咳嗽几声,涕泪交流,还是不得不急忙请教道:“那是谁?与我和云起叔叔是是什么关系?”甘为霖怔了怔,喃喃道:“什么关系?”
“我、我自小没有双亲,也不知道有什么其他亲人”甘为霖自嘲似的笑了起来,道:“原来如此,你并不知道这些事情。不知道便算了吧,那也不是有什么好处可占的亲戚,只会有更多麻烦。”
谷靖书听他话语中愤世嫉俗的意味太浓,忍不住反驳道:“前辈此言差矣,事亲尽孝,此乃人之本性,与好处不好处,麻烦不麻烦并无关系。”
甘为霖又是默然,忽然将他当做小孩子一般地摸了摸他头顶,道:“靖书,不知道有不知道的好处。就是知道了,你又能怎么做?有仇不能报,有冤不得申,有苦不得脱那谷云起已是耽误了一生,无论是他还是那那个人,都不想你也来承担这些事的。”
谷靖书也有些惊愕,听他的话,同时也记起谷云起的态度,那果然是并不希望他与南宫珏插手他和南宫北翊之间事务的。只是更该惊讶的却是这个人“你前辈是是谁,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甘为霖没有答话,谷靖书心中翻腾,又道:“云起叔叔果然是我亲叔父么?他不肯承认,原来是怕南宫老爷为难我和小珏。若是如此,前辈你所说的那人,是我的我的亲生父亲吗?”
“”“前辈和两位少爷在一起,是受南宫老爷的嘱托,前去为叔叔诊治的么?”谷靖书一念至此,不禁着急起来。
慌道“前辈快去,莫要耽搁了时间!”他还以为谷云起仍在那座山谷之中,只要扬鞭策马,转瞬便能救治得了。
所以既着急,又是由衷的喜悦。谷云起的生死大事之下,他的那些未解之惑便都算不得什么了,那甘为霖容色虽冷,但见他反应迅速,头脑聪敏,又对谷云起自然流露出一种极其亲厚依恋的孺慕之情,眼中也不由闪过一丝欣慰之色,随即道:“好,我们这便出发。”
他说着缰绳一抖,那茶棚老板被他们这出戏码弄得愣在一旁,眼见谷靖书就要被甘为霖带走,如梦初醒地忙道:“这位公子茶钱还没有付!”
甘为霖动作便一顿,却也没有半分迟疑地只回头瞟了南宫玮一眼,南宫玮自然乖觉地立即掏钱。南宫琛趁着这时节,忍不住又问道:“小珏去哪里了?”他向来不爱多话的,只是不知为何,瞧见谷靖书孤身一人,便忍不住想问个清楚。说到底,他与南宫玮会突然从关系疏离的兄弟变为亲密无间的情人,都是谷靖书与南宫珏两人勾起的邪火,他也说不清对这谷靖书是该埋怨还是该多谢了。
谷靖书不虞有他,如实相告道:“小珏去了山庄,也是看叔叔情况如何的,我们赶快过去,正好与他会面──”他话未说完,南宫琛已诧异道:“谷云起已与父亲去了天门,怎么你们一直在山庄的还不知道这事么?”
谷靖书果然是不知道,一脸的惊讶与茫然,那南宫玮随手打赏了茶棚老板,一双眼眯缝着似有若无的瞧向谷靖书,声色不动,意味却很是深长。甘为霖哪有耐心听他们说这么多废话,茶钱事毕,即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