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3 胆小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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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章拂若供出他的罪状,落在皇上眼中更像是蓄意污蔑报复。

    拿寻常眼光去看待,谁会真正将自己的把柄交出去?

    而若在这个时候,即便是经由他人之手将那些罪证呈至御前,那么这些罪证的来处、出面之人与‘妨碍国运’,‘居心叵测隐藏在国师身边多年’的章拂之间的牵扯等,必然都会惹得皇上疑心。

    皇上必然要去查。

    有心之下,若查到祝又樘身上……

    即便皇上再信任太子,可一旦太子与大国师身边的亲传弟子勾结,且那亲传弟子如今身负罪名在……人人皆可演戏,若说国师演得极妙,那太子未必不能演。

    单仗着所谓的帝王信任来行事,是不切实际的。

    “更何况,继晓之所以敢如此有恃无恐,亦有原因在。他防备心极重,因此那些罪证当中,并无甚真正要紧的大罪,落在外人眼中,或是足以要他一条性命——”祝又樘道:“可父皇不同。”

    他这位父皇并不是真正的糊涂。

    继晓多年来所为,父皇岂会一无所知?

    不过是自认在掌控之中,并未触及到底线罢了。

    父皇一心求仙,是将继晓视作了长生路上最大的助力,这种依赖,足以抵消太多过错。

    也正因此,上一世章拂手中虽早已握有证据,却也要坚持等到他登基之后才肯拿出来。

    父皇此一世待继晓固然也有了不同,但那些疑心尚未能发酵完整。

    张眉寿沉默了一瞬。

    凡事皆讲求时机。

    那些罪证此时即便被呈上去,会被牵连不说,甚至并不能动摇继晓的根本,至多是放大皇帝的疑心罢了。

    就大局而言,是得不偿失的。

    他们本身倒也称不上十分着急,大可徐徐图之,待到彻底摧毁继晓在皇帝心中的信任,再将那些证据大白于天下,将那妖僧治罪。

    但眼下多了一个被关在诏狱中的白家公子。

    说句狭隘些的气话,对于一个不顾自身性命安危,不听劝告一心求死之人,她是不想救的。

    可自己也清楚那不过是气话而已。

    “白家公子不同于其他人。”祝又樘似猜到了她的心思一般,道:“白家满门冤魂,仅留下他一人而已,朝廷亏欠白家太多,便是出于偿还弥补,白家公子这条性命必也要设法保全。”

    这不是感情用事,也非不顾大局——

    而是非救不可。

    此乃不必抉择之事。

    张眉寿点了点头。

    无论如何,人是一定要救的。

    即便对方为复仇而一心求死,可却也决不该背负着冤名,悄无声息地死在诏狱当中。

    他有他的选择,他们也有他们的选择。

    “人固然要救,却也要想一个稳妥些的法子才行。”她说道:“但事已至此,便是与那妖僧正面对上,也没什么可害怕的。”

    小姑娘语气果决干脆,丝毫畏惧都没有。

    祝又樘听得眼中浮现笑意,“嗯”了一声道:“正是这个道理。他便是在设饵,想看什么且给他看就是了。”

    “那我先不走了?待此事明朗些——”

    “不必。”他将她的手握紧了些,道:“自是姨母的事情更要紧些,你不必挂心京中之事,我会使人常给你送信的。”

    张眉寿看了他片刻,到底是点了头。

    “那我早去早回,你独自在京中,切要顾好自身安危。”

    上一世在登基之前,他一直不曾表露过异样态度,直待登基之后才放开手脚清算继晓一党。

    这一次却是大有不同——如此境地之下,她担心继晓狗急跳墙,会对他出手。

    祝又樘应了个“好”字,将她捞进怀中,道:“只是此番不能与你同去看望姨母,时刻护在你身侧——”

    他固然想陪她同往。

    可却清楚,唯有他留在京城,安排好诸事,稳固局面,方是对她最大的保护与理解。

    张眉寿靠在他肩上,听着这句话,忽然就想到了先前他跟着自己去了湖州的事情。

    他似乎一直都在保护着她。

    以他力所能及之内,最好的方式。

    心中有太多话想与他说,也有些矫情的不舍,可到底没有多言,只打趣着道:“殿下如今这姨母喊得倒是顺口,不知道的还当是殿下家中的姨母呢——”

    少年声音清朗带笑:“此前是你跑去东宫,信誓旦旦地说,你家长辈甚好,皆要分我一半的。怎么,如今喊上一喊都使不得了?”

    “自然是使得的。待回头在苏州见了我家姨母,我定是要与她说一说的,说不准她听了心中高兴,病就好了呢。”

    她这话一半是玩笑,一半却是盼着姨母的病当真能好起来。

    头顶却传来少年认真的声音:“那我写一封信命人快马加鞭送去,必要多喊几句。”

    张眉寿嘴角弯弯地“嗯”了一声。

    “殿下,我一点儿也不怕。”她忽然没头没尾地道。

    哪怕还有许多难题需要去解决面对,可此时靠在他肩上,便觉得极安心,更觉前路虽坎坷却不足为惧。

    祝又樘笑着将她拥紧了些。

    而他却是怕的。

    怕她冒险,怕她吃苦,怕她落泪。

    也怕她身边之人遭遇不幸,她会因此伤心难过。

    只有在她身上,他才会觉得自己是胆小的。

    但也是鲜活的。

    ……

    张眉寿同祝又樘说定之后,心中真正有了决定,便无意拖延耽搁,打算明日一早便动身离京。

    回到张家之后,阿荔得了吩咐,避开阿枝悄悄收拾起了行李。

    张眉寿则去了松鹤堂。

    松鹤堂中,张老太太正抱着良缘,一边替猫儿顺毛,一边同蒋妈妈说着家常话。

    听得宝贝孙女来了,面上笑意登时更浓。

    “祖母。”张眉寿走了进来行礼。

    “快坐吧。”张老太太笑着道。

    而此时本眯着眼睛躺在她膝上的白猫儿,忽地跳了下去,跑到张眉寿身边,拿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她的衣裙。

    张老太太见状心情愉悦,半点吃醋的意思都没有。

    猫儿虽是她养肥的,但却向来知道真正的主子是哪个——这份灵性,不愧是既安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