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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岱钦带回去的那一对玻璃盏, 玻璃的传说在北方草原从传说走进了现实。
但玻璃的通透璀璨, 却使他即使走进了现实,也没能褪去传说的光环, 反而因多了几分真实,而更加动人心魄了。
许多贵族都聚集到王帐, 就是想一睹玻璃的美丽。
偏岱钦又是少年心性, 爱玩爱闹爱炫耀。别人想看, 不正是给了他炫耀的机会,他又岂会拒绝?
短短几个月,整个瓦剌部落, 都为这一对玻璃盏, 疯狂了。
得了齐晟的命令, 要在打开瓦剌市场上合作的管里和蓝鲸把时机掐得极准。
在瓦剌贵族们对玻璃的热情彻底点爆的时候, 他们这个贩卖茶叶的商队,夹带了一整套还有零散的七八只玻璃盏。
那整整的一套, 他们自称不敢卖给别人, 是专门献给瓦剌王的,就是希望瓦剌王能够在草原上庇佑他们。
“这个玻璃盏,怎么没有岱钦带回来的那一对大呀?”
瓦剌王看着一套八只高仅一寸五六分的琉璃盏,觉得其美则美矣。只是用这么小的杯子喝马奶酒,总是不那么畅快呀。
被草原上的风吹出了满脸风霜的管里赶紧摇手,惶恐道:“可不敢,可不敢。那么大的,都是皇室内部才有的。小人虽然家里有些余财, 但商贾地位低下,哪里买得到那么好的?”
他这么说,瓦剌王就“哦”了一声,表示理解。
不但他们瓦剌人之间有等级,中原人也有。
只不过,他们瓦剌人是按种族排列的,血统越尊贵,地位就越高。
而中原人却是按照从事的职业来划分的,把人分为士农工商这四等。而商贾,就是最低的一等。
瓦剌王看了管里一眼,觉得这个商人既然能把玻璃盏偷渡到瓦剌来献给自己,家里应该是有些势力的。
所以,他“哦”完了之后,就不赞同地说:“如果没有商人,怎么才能把南边的东西运到北边?又怎么把北边的东西运到南边?我们草原人,最尊敬的,就是商贾。”
“大王说的不错。”
管里心有戚戚地点了点头,说,“小人们来的路上,也曾遇见过几起部落斗殴。但却没有一方人来抢劫商队的。”
见他赞同自己,瓦剌王豪爽地大笑,并让人拿来了金子赏赐他,还称他是好朋友。
管里心知瓦剌王这是有意拉拢,当即就表露出了一点为难之意,看着是不愿意接受,但还留了点余地。
瓦剌王见状,就觉得他是在待价而沽。
他一边暗骂中原人狡诈,一边却对管里更加礼遇了。
瓦剌王现在还没想那么多,只是想着往后让这个商人有好东西的时候,能优先运到他瓦剌部落来。
毕竟瓦剌虽然是目前草原上最大的部落,却不是唯一的。
特别是西边的摩根部落,就一直不服瓦剌统领草原。偏摩根部落又是仅次于瓦剌的大部落,瓦剌王轻易也动他不得。
因此,两个部落对资源的争夺是最激烈的。
而草原上最重要的资源除了牛羊,就是会带来茶叶、盐巴等他们紧缺的东西的商人。
所以,瓦剌王在依稀判定管里家里有一定影响力,还贩卖茶叶之后,就着意拉拢他。
这个时候,瓦剌王是真没想那么多,只是想多一个优先供货商而已。
当然了,日后大家都混熟了,就可以暗地里商量一下,夹带点铁器什么的。
这点心思,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相比起来,管里想的可比他要多多了。
因着齐晟把玻璃的制造交给了佟筹,让管里心头生出了一股危机感。
因为曾经佟筹落魄的时候,他虽然没有落井下石,但却也没有雪中送炭。
因为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和佟筹的差距已经拉开了,日后佟筹就只配仰望自己了。
可是谁又知道,风水轮流转。
佟筹卧薪尝胆,痛定思痛之后,以“豁出去”的勇气,重新入了睿王的法眼,还一举拿下了玻璃制造这样明显是心腹才能掌握的重要差事。
睿王当初放话说,玻璃制造需要两人掌管,但另一个人,却任由佟筹来挑。
这就是摆明了告诉他们:就算两个人都是负责人,但却要以佟筹为尊的。
管里当时多妒忌他呀?
可再怎么妒忌,为了自己的前途,他还是得堆着笑脸迎上去,以便能得到另一个名额。
但佟筹却不肯给他,也不肯给蓝鲸和连云。
他们这三个大商户,都被佟筹排除在了合作人之外。
管里一开始只顾气恼,恼过时候也明白了:姓佟的就是怕他们这三个势力大的,一下子就把他给架空了。
哼,小人之心!
真是小人之心!
他心里就一直憋着一股劲儿,想让睿王殿下看看,论忠心、论能力,他都比佟筹强!
如今,机会可不就是来了吗?
也不枉他不辞劳苦,亲自带队跑这一趟。
接下来,管里的商队在瓦剌王帐附近盘桓了半个月,瓦剌王渐渐了解到,这个商人是家中的次子,还是并不怎么受重视的那一种。
汇报的人有一句话说得特真实,特刺耳。
“若不是不被家族看重,他也不会沦落到入草原贩茶的地步。”
听听真话,什么叫沦落?
他们瓦剌贵族有大把的金银买他的茶叶,让他赚得盆满钵满,怎么就成沦落了?
汇报人翻了个白眼,特别耿直地说:“真有那些好茶叶,人家也不会运到草原上来。”
“去你的!”
瓦剌王恨不得拿马奶酒泼面前这个大儿子一脸。
瞎说什么大实话?
这也太扎心了。
负责向向商队打探消息的大王子不动如山,坚定不移地走坑爹路线。
“就算有好茶叶,咱们草原人吃茶就是为了消食,也喝不出个好坏来。”
瓦剌王觉得自己更心梗了。
为了避免被自己儿子气出心脏病,他赶紧转移了话题,“我让你去打探消息,你也打探了这么久,就只打探出这些东西?”
“不,还有别的。”
瓦剌王伸着脖子等他的下文。
可是,大王子却是戳一针才动一下。方才的问题他已经回答了,且说得还都是大实话。
所以,多的他就不想说了。
瓦剌王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压下跳起来打他一顿的冲动,略显暴躁地低吼道:“打探到了什么,你倒是说呀!”
“哦。”大王子还是一如既往地淡定,“他有个族兄,是睿王殿下的门人。”
“睿王?”
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号,瓦剌王觉得,这可真是缘分。
——孽缘!
“就是哄了岱钦十几匹好马的那个睿王?”
大王子嫌弃地皱了皱眉,鄙视道:“岱钦自己不是说了吗,那不是哄。他自己蠢,还能怪别人忍不住坑他?”
瓦剌王:“…………”
——心梗得都要窒息了。
他觉得,自己还是有一天死了,肯定是被自己这个大儿子给噎死的。
“行了,行了,你快滚吧,老子不想看见你!”
大王子翻了翻眼皮,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双臂交叉,行了个礼退下了。
不多时,大阏氏回来了,见他一个人梗在那里生闷气,便笑着问:“这是怎么了?”
瓦剌王气得直喘粗气,“这个老大,真是越来越没个人样了。”
“原来是大王子来过了。”
大王子是前头那个大阏氏的儿子,而前头那个大阏氏是她的亲姑姑。
也就是说,大王子虽然明面上算她的儿子,实际上却是她的表弟。
这个表弟的性格一向古怪,但对她和她的几个儿子却还是不错的。
因此,大阏氏也常投桃报李,在瓦剌王面前替他说话。
但是今日,她却是注定没功夫管大王子的事了。
大阏氏笑着让女奴端来了马奶酒,不经意地一低头,就看见了那一整套的玻璃盏,“哟,这不就是岱钦带回来的那种玻璃盏吗?这么多?”
见大阏氏满脸的惊艳痴迷,瓦剌王不免得意起来。
他假装不满地说:“这一套虽然是整齐的,但杯子也太小了点。我一个大男人,用这么小的杯子,一点都不豪迈!”
他的本意,是想听大阏氏夸赞他几句的。
哪知道,大阏氏闻言,眼睛一亮,立刻就说:“大汗用着是小巧了些。不过,我们女人用着倒是正好。”
说完这句,她根本就不给瓦剌王反应的时间,连盒捧起来,转身就走,“既然大汗看不上,那我就拿走了。”
“诶,你回来。”瓦剌王急忙喊她。
但大阏氏脚下如飞,全当没听见,很快就没了踪影。
瓦剌王尔康手:你好歹给我留一个呀!
好在这个时候,岱钦来了。
“父王,父王,我听说中原来的商人送了你一整套玻璃盏?快叫我看看。”
看见这个很好骗的小儿子,瓦剌王眼睛一亮,慈爱地说:“是呀。一整套呢,一共有八支。”
“八支?”
岱钦吃惊地瞪大了眼,然后就忍不住酸了起来,“我才有两支。”
瓦剌王依旧慈爱地笑着:“父王老了,要那么多好杯子,也用不完了。所以就想着给你六支,自己留下两支。”
“真的?”岱钦眼睛一亮,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亲爹。
对上儿子澄澈的眼神,瓦剌王不由地生出了一咪-咪的愧疚。
但是,想到自己被大阏氏无情劫走的八支玻璃盏,他的心肠又硬了起来。
“当然是真的。”
瓦剌王笑眯-眯地说,“父王什么时候骗过你?”
岱钦仔细想了想,还真没有。
于是,他便欢喜了起来。
这时,又听见瓦剌王说:“虽然这一次商人送的,和你那两支不一样,但还是一样的漂亮。”
岱钦耳朵一动:不一样?
那岂不是就不成套了?
他眼珠子一转,就想出了一个好主意,谄媚地凑到瓦剌王身边,”父王,您看这样行不行?我把我那一对给您,您干脆把八支全给我吧。咱们换换。”
瓦剌王心下一松,笑骂道:“你这小子还想要成套的,也太贪心了吧?”
岱钦嘻嘻一笑,自顾自地说:“就这么定了,我这就去拿我那两个。”
话音未落,他一溜烟儿就跑了。
不多时,他就拿着自己那一对玻璃盏回来了,“父王,给您。”
瓦剌王拿到一对玻璃盏之后,就笑眯眯地对岱钦说:“那一套,你母亲已经帮你拿回去了,你去找你母亲拿吧。”
“阿娘已经替我拿走了?”
岱钦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对呀。”瓦剌王面不改色,“你阿娘说,她先拿回去看看,让你自己去找她要。”
岱钦歪着头思索了片刻,觉得没什么毛病,就“哦”了一声,兴冲冲地去找大阏氏了。
直到确定岱钦真的离去了,瓦剌王才缓缓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自语道:“本王现在才发现,有一个傻儿子,也不是半点好处都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