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挣扎(赵栋成)8

万变黄衣之主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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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地方,风水可是不咋地。/赵栋成从朱邪赤心,以及那群疯狂嗥叫的跟班身上移开视线,极其勉强地撇了撇嘴,手上的火铳应声落地。/真没想到,我会把骨头架子埋进大同城的羊马墙。对不住了,大先生,对不住了,没印象的爹娘,不孝不悌的赵栋成,这辈子是没法再回许州老家了。/

    墙下,有组织的抵抗已经不复存在。成五彪喊破了喉咙,甚至亲自端起一杆鲁密铳,瞄准魔帅的胸甲扣下扳机,但身边的士兵仍是应者寥寥。马默德与“黑熊”并肩立于阵前,一个镰剑出鞘,一个锋刃闪亮,这对老冤家在最后关头消弭了一切怨恨,坦然迎接最后结局的到来。

    还能站着的敢死队员,剩下不到三分之一。光是赵栋成亲眼看到的,就有六个人七窍流血而死。刚刚才被边军夺回的羊马墙,用不了半刻钟就会再次易手。堆放在瓮城的银两将会无人领取,不知猴年马月才会见到下一任的主人——

    “呜——呜——嗡!”

    号角吹响,就在终结到来前的最后一秒。城门楼上,火德星君令旗高高竖起,十余门火炮齐齐发出怒吼,各种尺寸的铸铁实心弹撕裂空气,宛如重拳一般狠狠砸进戎狄阵列。正要过桥的骑兵遭此打击,当即人嘶马鸣地乱做一团。已经逼近敢死队员的朱邪赤心全身冒火,怀着巨大的愤恨长啸出声:

    “大胆!!!”

    赵栋成的耳膜几乎被这声巨响震破,痛得他差点咬破下唇。但是赵栋成撑住了自己,不仅没有跪倒在地,甚至奇迹般地停止了颤抖,再次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我们没被抛弃/,赵栋成露出带血的笑容,血液流过冰凉麻木的手脚,带来令人欣慰的刺痛,/我们还有能回去的地方。我们还有肝胆相照的弟兄!/

    几乎笼罩整座永泰门的硝烟,在劲风吹拂之下缓缓散去。缺乏润滑的门枢吱呀作响,两扇沉重的包铁门扇分向左右打开,显露出一支甲胄鲜明,人马皆披重铠的具装骑队。兰陵郡王高长恭履行了对敢死队弟兄的承诺,亲率三什铁甲羽林,飞驰出城前来救援。

    只要是跟着这位常胜名将,弟兄们甘愿一路杀进阴曹地府,然后挑着黑白无常的高帽原路杀出来。倒地的病号停止了抽搐,哭泣的懦夫重新找回了胆量,敢死队员再次聚拢于成五彪麾下,一面骄傲地大声呼喝,一面抓起能找到一切刀剑兵刃,原地站定静待戎狄突击。

    敢死队挡住了戎狄甲骑的第一轮冲锋。赵栋成一铳打中最丑最嚣张的人魈旗手,把它的肩膀当场变成红白掺杂的血窟窿,接着又从墙顶连掷两杆断枪,将饕餮的一只指爪齐根砸断。听着怪兽又惊又痛的嗥叫,赵栋成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激动,他宁愿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让老家人,乃至天下人都见证自己的辉煌。

    然后朱邪赤心就开始了屠杀。被铠甲束缚的怨灵成群飞出,将恐惧注入每个人的脑髓深处;巨大的狼牙棒只一次挥舞,就把三名躲闪不及的火铳手砸的脑浆崩裂。魔帅身边,戎狄甲骑就像退潮般地飞速撤退,就连他们也不愿意被主宰的怒火卷入,落得个魂飞魄散血肉无存。

    兰陵王就在此时杀到,华丽的山纹银甲夺目璀璨。他永远冲在全军最前,即便是与“太虚之刃”捉单放对,仍然就像真正的英雄那样英勇无畏。“为大齐!”年轻将军策马趋前,燧发手铳几乎顶着魔帅的笼手开火,锈迹斑斑的铠甲顿时铁屑飞溅。

    “太虚之刃”短暂地后退一步,随即就在饕餮背上稳住身形。他歪过脑袋,笼罩面目的迷雾稍稍消散,两只红炭般的眼睛死死盯住兰陵王,就像是横行山林十数年的老狼,在领地初次遇到年轻的入侵者一样。

    两人的对峙并没有持续很久。朱邪赤心没有尝试挥下第二季,兰陵王也没有主动展现自己的精湛武艺。本已退回尸桥的戎狄甲骑卷土重来,向对面的边军先后发起三次突击,但每次都被铁甲羽林硬碰硬地顶了回去。

    还能站立的敢死队员,总算得到了一个撤退机会。他们跟着成五彪,疲惫不堪地走向了大同城墙,尽管每个人都虚脱到了站不稳的地步,但是几乎没人丢弃铠甲兵刃,那门战功赫赫的佛朗机炮,也被赵栋成他们硬是推回了瓮城。

    羊马墙再次被戎狄夺回。自始至终,敢死队也没有机会升起三辰大幡。成功回到永泰门的队员只有六十二人,他们救回了几名伤员,有个双腿尽断的重伤号,还是被四个人两前两后抬回来的。如果这些人的运气足够好,那他们应该能在伤病营活下去,但是运气这种东西,早就已经是千金难换的奢侈品了。

    兰陵王没有食言。按照报名时的约定,每个活下来的敢死队员,都拿到了相当于二十贯官铸钱的五两纹银。不过,除了一个不知道是疯是傻的炮兵之外,幸存者们在领钱的时候,全都是一副麻木、疲惫,好像事不关己的漠然模样。

    轮到赵栋成的时候,他本来想干脆推掉不要的。但是成五彪阴沉着脸,把元宝硬是塞进了他的手心。“你给把这收好。别啰嗦了,收好!”这位满面征尘的老兵,每说一个字都会牵动脸上的鲜红伤口:

    “玩命换来的钱,有啥不好拿的?都像你这样不要报酬,下次招人谁还过来?!”

    赵栋成无话反驳,只能把银块放进腰包。不过五两的一块东西,感觉上却比石锁还要更重,沉甸甸的几乎要把他的腰带拽断。每次伸手摸到这份报酬,赵栋成都像摸到朱邪赤心的邪铠一样,烫的手疼。

    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战斗的具体过程。赵栋成那个什的部下,居然有人以为敢死队打了大胜仗,嬉笑着要“赵大什长”散财请客。面对这种要求,赵栋成甚至没有力气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