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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怎么拿下老九及其党羽?何时拿下老九及其党羽?曾几何时,高殷希望这个时间是越快越好,只要高湛被逼的露出不恭之意,那就立刻动手。但是现在的话……尽管非常丢人并且也非常郁闷,但高殷还是痛苦地作出决定,暂时搁置对九叔的逮捕,全力自保。
第三,同时也是最为重要的一项。对乱民的征伐是否应该继续?班师回朝,究竟是不是剩下的唯一选择?
如果做决定的是赫连子悦,那他一定是会选择立即退军。人一旦久浸官场,“明哲保身”就会成为一项本能的行动。这也正是高殷不找太常卿商量事情的原因,只要跟赫连子悦谈上话,不出两刻钟他就会被对方说服,然后急急忙忙地率领大军东返,给天下百姓和四方邻国留下一个大大的笑柄。
不过,以目前的形势来看,高殷就算是想当笑柄,也得先看九叔的心情。历朝历代,撤退都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各军收拢时稍有不慎就会被敌军抓住破绽,从而发展为无可救药的大溃败。只要高湛愿意,他大可以在皇帝侄子身边故意制造这种破绽,然后有意无意地把所谓的“乱民”放进中军,制造出一位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年轻“武宗”出来。
/真要出现了这种事情,父皇一定会气的从西海一路杀回来。/高殷抓起柔然风格的细嘴银壶,“咕咚”一声吞下一大口冰冷酪浆。这东西的味道之糟糕,以至于高殷怀疑自己是不是无意之中杀了它全家,惹得它蛰伏许久只为等待机会报仇。不,不能轻率撤兵。/一定还有办法,可能会非常困难,但一定还有翻盘的办法。/
思考是一件非常累人的事情。尤其是在没有他人帮助的情况下,独自在死胡同里思考。最开始,高殷打算直接派出负责贴身保卫的校侯徐逵,趁高湛睡觉的时候一刀捅死他。但这样做风险实在太大,而且成功的可能性着实不高。更重要的是,他拿不出一个合适理由向天下解释。
“长广王有可能造反,所以朕提前杀了他。”前晋武后搜罗的那帮酷吏,干活都不会这么粗糙。退一万步讲,即便真的刺杀成功,也不过是除掉了高老九一人而已,长广王府的那帮爪牙依旧存在,而且会被吓得人人自危。就在兵团大营的高阿那肱,反应会尤其明显。
人在惊惧的时候,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李傕郭汜就是最好的例证。高殷回想《裴注三国志》的相关记载,不禁露出一丝苦笑。当年的王允,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熊心豹子胆,居然在手里几乎没有任何可用兵力的情况下,威胁要对滞留长安的雍凉军队实施大清洗。他难道真的以为,自己侥幸干掉了董卓,就能够对董卓麾下的兵将任意支配?
不过,王允的愚行也不是全无意义,至少给后世之人提供了足够明确的警示。高殷决定,自己学谁也不能学这位老王,绝对不能脑子一热就拍桌子下决定。他抬起脑袋,看看烟洞透出那片的漆黑夜空,麻利地从马扎上面站了起来。“万俟枢!”他大声叫了贴身宦官的名字,“传膳!”
这一次,中尚食局的胖子主食给他准备了岭南口味的猪杂粥。这其实是一道主食,而且通常都是早茶的组成部分,不过真正的美味,是不会被区区几道规矩给限制住的。以高汤精心熬煮的粥水,温润、洁白、回味醇厚,现取现洗现烹的猪杂,鲜美爽脆的口感几乎要让人飞掉眉毛。
热热的一大碗咸粥,高殷风卷残云似地全部扫进了胃袋。他放下晶莹剔透的相州窑青瓷粥碗,极其满意、并且极其平民化地打了一个饱嗝。烦恼和焦躁,随着满头大汗暂时蒸腾出了体外,大齐天子精力十足地捋起龙袖,精神抖擞地再度投入到了筹谋当中。
他从龙榻旁边的书堆里抽出一张作诗用的斗方,用细笔蘸了墨汁,念念有词地在纸上写划了起来。敌我双方目前拥有的资源,各自阵营的优劣所在,至少要把这些首先给列出来。不然的话,就算想破了头,也不过是毫无根据的胡思乱猜而已。
天子能够完全信任的力量有哪些?十位黄门宦官、太常卿赫连子悦、贴身校侯徐逵,一直负责穹庐守卫的刀剑备身,外加一部分宿卫羽林。实际上,刀剑备身当中可能也有人被收买,暂时就把这支力量的总数……算成是二百人吧。
长广王能够动员的力量有哪些?许州兵团剩下的全部。东西二路军肯定也有高老九的人。除此以外,郑州州城很可能也有……好了好了,先就这样吧。
高殷很快就停了笔。这是一道很简单的算学题,如果他想发动一场六叔式的政变——不对,皇帝发动的政变不能叫政变,得叫剪除奸臣——那么敌我力量对比最少是一比五,最大是一比三十。而且高老九所在的忠武军军营,距离中军大帐只有短短的一里地,天子只要把人聚起来誓师起兵,那边眨个眼睛的工夫就能得到消息。
换句话说,如果大齐天子真的领着可怜巴巴的两百人前去讨伐九叔,那他有极大的可能变成高贵乡公第二,被某位成济当胸一槊戳下马来。接下来,高老九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成为司马昭——不,在太皇太后的支持下,把司马昭儿子的事情提前办了也不是不可能……/怎么搞的,为啥都是些反面教材啊!/
高殷的牙根开始隐隐发痛。肠胃里的猪杂粥,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高贵乡公还算不错了,至少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当了一回男人。像汉献帝、晋末帝这类窝囊废,就连死都是死的悄无声息。历史上的这些前辈,让高殷除了伤心就是失望,他索性放弃了回顾史实,把自己重重地摔在了龙榻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