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回西太后用计斩权臣彭玉麟诚

徐哲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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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嵩焘和曾国藩两个,正在讲得十分上劲的时候,忽见曾贞干匆匆而入,见他在座,似露喜色。他便赶忙站起相迎道:“老世叔可是新从安庆来的。小侄在北京时候,听说老世叔和九世叔两位克复安庆之信,曾有一封贺禀发去,未知老世叔收到没有?”

    曾贞干一面连连的答称收到收到,一面恭恭敬敬的向着曾国藩叫了一声大哥。

    曾国藩含笑的应了一声,用手一扬,命贞干和郭嵩焘二人一同坐下。方始问道:“吾弟忽然来此,究为何事?”

    曾贞干也笑着答道:“兄弟有件紧要事情,专诚来求大哥的。”

    曾国藩微现一惊道:“什么事情?你快说来让我放心。”

    曾贞干道:“兄弟自从克复安庆之后,方才知道有谋有勇的将士,委实难得。此次之事,若非九弟同去攻打安庆,单靠兄弟一个人,万万没有这个结果。现在九弟即日就要离皖,前去围攻金陵。兄弟特来求着大哥,可否去向刘仲良那儿,借他那位门人徐春荣给我一用。”

    曾国藩听说尚未接腔,郭嵩焘却在一旁插嘴道:“老世叔所说的这位徐公,可是善卜文王卦的那位孝子么?”

    曾贞干点头笑答道:“正是此人。筠仙何以知道?”郭嵩焘道:“这位徐公,北京城里的人众,因他是位孝子,又有谋略,大家替他取了一个绰号,叫做小徐庶。其实照小侄个人说来,此人胜于元直多多。若以羊叔子、郭汾阳比拟,差堪相似。”

    曾国藩一直等到此时,方始接口对着曾贞干笑道:“现在人材难得,你知道要用人材,难道别人就不要用人材不成。从前为兄也想调他来到大营,以便研究易理,还是少荃再三阻止。说是仲良为人长厚,他们师生两个,又极投机,就是办到奏调,这位徐公,也未必能来,为兄方才打断此意。吾弟何以忽然想及此人?”

    曾贞干听说,忽露很失望的样子道:“武昌克复,便是这位徐公和春霆二人之功居多。”

    曾国藩不待曾贞干往下再说,忙将郭嵩焘一指道:“筠仙之才,何当逊于徐公。他这次本是来此,要想做番事业的。吾弟既需人材帮助,为兄请筠仙和你同去办事。”

    曾贞干听了大喜道:“兄弟刚才进来的时候,一见筠仙在此,早已打算请他帮忙的。不过这位徐公,我还想借他一用。只要仲良肯卖交情,兄弟将他和筠仙一同请去,岂不是伏龙凤雏,都在一起了么。”

    郭嵩焘忙不迭的谦逊道:“小侄怎能去和徐公相拟,这真正是以萤火比月光了。”

    曾国藩急把他那一只没有纹路的手掌,向空一摇道:“筠仙不必太谦,你与这位徐公,确是各有所长。舍弟阅历尚浅,你去帮他一个忙,我也感激你的。”

    郭嵩焘听得曾国藩如此说法,不好再事推辞,当下便与曾贞干随便说了几句。

    曾贞干知道郭嵩焘是从北京出来的,也以两宫对于赞襄王大臣忽然正法之事相问。曾国藩便把郭嵩焘方才所讲之话,简单的述给曾贞干听了。曾贞干不待听完,已在大怪僧王误事。

    郭嵩焘接口道:“僧王固然有些大言不惭,可是对于国家尚算能够尽力,不过才具不够,也难怪他。只有怡亲王和端华、肃顺三个,闹得更加不像。老世叔今天才到,自然还有几天耽搁,且让小侄闲一闲,慢慢地讲给老世叔听吧。”曾贞干摇首笑着道:“安庆虽算克复,可是外府州县,仍在贼手,所以我来求着我们大哥,要调那位徐公。现在我们大哥既请你这位老棣台前去帮忙,这是最好没有。以我之意,今天便得连夜动身回去。不过你这位老隶台,却是初到,自然要和我们大哥谈些离情积愫,我只好再在此地候你两天。后天一早,你得同我动身。此刻左右没事,快把京中之事,说给我听。”郭嵩焘道:“这话很长呢。”

    曾国藩岔口道:“不问长短,快请讲吧。我因要听此事,连公事都没有去办。”

    郭嵩焘听说,方才说道:“恭亲王为人,素来忠心。他虽奉了全权议和大臣之命,却要送走皇上离京后,始肯去向英使议和。谁知这样一来,自然又耽误了一两天。英使阿尔金,生恐巴夏礼遇害,竟把京城攻破,直扑宫庭。首先就把圆明园一火而焚之。

    “在那洋人火烧圆明园的当口,咸丰皇上,才离大内未久。现在的西太后,那时还是一位妃子的资格。现今皇上,尚须哺侞。咸丰皇上,因为只有这点骨血,自然十分重视,平时只命东太后管理。所以东太后的銮驾,是和咸丰皇上一起走的。西太后稍后一点,只得坐了一辆破车,跟着前进。走到半路之上,她的坐车,实在不能再走。正在进退维谷的当口,忽见肃顺骑了一匹快马,也在追赶咸丰皇上的车驾。西太后一见了肃顺,慌忙把他唤住,要他替她设法换辆较能赶路的车子。“哪知那位肃顺,自恃咸丰皇上宠任,又在正值危急之秋,一时不甚检点说话,便气哄哄的用他手上马鞭子,向着西太后一指道:‘一个娘儿们,须得识趣。你现在得能坐了这辆破车子,还是靠着皇子的福气。你可知道留在京中的那班妃子,真在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不幸的直被那班洋鬼子奸死的很多。’肃顺说完这话,早又加上一鞭,如飞的向前去了。当时西太后瞧见肃顺对她那般无礼,自然记在心上。及到热河,咸丰皇上既愁和议难成,又急南方的乱事未靖,不久就得重病。所有朝政,全是怡亲王和端华肃顺三个作主。怡亲王原是一个傀儡,端华又自知才具不及肃顺,当时的政权,大家虽知躁于怡亲王、端华、肃顺三个之手,其实是都由肃顺一个人作主。”

    郭嵩焘说到此地,又望着曾国藩单独说道:“老先生当时铜官的一败,所有朝臣,个个都主严办。只有肃顺力奏,说是曾某老成持重,素来行军,抱着一个稳打稳战的主义,不比他人,还有冒险的举动。这场战事,连他竟至失挫,敌军厉害可知。皇上万万不可加罪于他。倘若他一灰心,现在各省的名臣宿将,那一个不是他亲手提拔之人,那就不堪设想。皇上如能加恩,曾某一定感激图报。南方军事,有他和左宗棠、彭玉麟几个,圣衷可以毋须躁心。咸丰皇上听了此奏,方才未下严旨。”

    曾贞干忙说道:“这样说来,肃总管倒是我们曾氏门中的一个大恩人了。”

    曾国藩忽然现出栗栗危惧之色的说道:“肃总管虽是旗人,很懂汉学。从前同何绍基等人与我研究理学的时候,常夸汉人有才,旗人没用。他的保我,乃是为公,并非为私。我只敬他,却不谢他。”

    曾国藩说到这里,又单对曾贞干说道:“我们弟兄几个,若不能够荡平发军,真正对不起大行皇上了。”

    曾贞干也肃然的答道:“为子尽孝,为臣尽忠,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郭嵩焘接口道:“你们曾府上的满门忠义,举世全知。温甫世叔的殉难三河,满朝臣众,都在常常提及的。当时咸丰皇上也知道南方军事,乃是心腹大患,所以忍痛去与英使议和。及至和议成后,恭亲王就请圣驾回銮。现在的东西两太后,也是主张从速进京。无如皇上一因病体已入膏肓,难以再事劳动;二则回到京里,眼见宫庭碎破,反觉徒增伤感;三因怡亲王、端华、肃顺三人,生怕皇上回京,减了他们的政权。有此三个原因,皇上就延至今年七月十六那天便宾天了。当大行皇上弥留之际,东太后为人长厚,犹未知道怡亲王、端华、肃顺三人的深谋。西太后因与肃顺业已结怨,故在暗中留心肃顺的短处。及见皇上势已无救,急抱着当今皇上,问着大行皇上道:‘佛爷倘若千秋万岁之后,何人接位。’“大行皇上目视当今皇上道:‘自然是这孩子接位。’西太后自闻此诏,她的心上,方才一块石头落地。

    “后来大行皇帝宾天之日,即是现今的同治皇上接位之时,但是两宫新寡,皇上又在冲龄。怡亲王、端华、肃顺三人,首将大行皇帝所授他们的遗诏,呈给两宫去看。两宫因见诏上写有赞襄政务王大臣字样,只好遵照遗诏办理。一切朝政,全归怡亲王、端华、肃顺三人主持,余外虽然尚有几位大臣,都是他们三个的心腹,当然是与他们三个一鼻孔出气的。“东西两宫,瞧见情形不好,便主张扶了粹宫还京。他们三个,故意迁延,不是说京中的皇宫,未曾修好,不便回銮;便是说沿途的伏莽甚多,恐惊车驾。其时西太后已经瞧出怡亲王、端华、肃顺三个,要想谋害两宫,以及幼主,推戴怡亲王即位。只因为手边一无亲信大臣,便以懿诏召恭亲王率兵迎驾。那知怡亲王、端华、肃顺三个,竟不奉诏。并敢肆言,两宫女流,皇上冲龄,现在同阅奏折,都是多事等语。西太后一见事已危急,暗写一诏密遣御司膳安贵,1漏夜入都,去召恭王。恭王奉诏,便不动声色,带领一百名神机营的兵弁,直到热河。不过到了热河,对于怡亲王、端华、肃顺三个面上,并未提起奉诏之事。当时肃顺便怪着恭王道:‘六爷,你怎么胆大,来到此地,京中没人主持,您可忘了不成。’恭王连连的赔笑道;‘你的说话不错。皆因大行皇上既已宾天,手足之情,不能不来磕几个头。吊一番,马上回京就是。’恭王说着,又求肃顺等人,带领入见东西两宫。

    “肃顺当时因见恭王于对他们尚觉小心,不疑有他。且和恭王开着玩笑道:‘老六真正教人麻烦。’您和东西两宫本是叔嫂。您要进见,您去进见得啦。何必拉咱们陪您进去。此刻尚早,您就去吧。等得见过出来,咱们三个,还要请您吃便饭,不能不赏光的。’

    “恭王听说,连连含笑答道:‘一定奉扰,一定奉扰。’恭王说完,便去进见东西两宫。

    “东太后一见恭王,正得诉说怡亲王、端华、肃顺三个跋扈之事。西太后疾忙以目暗暗阻止,东太后方才忍住。当时随便说了几句,恭王退出,真去赴肃顺等的宴会。

    “西太后一等恭王走后,方去怪着东太后道:‘咱的姊姊,你怎么这般老实。六爷来见咱们,那三个坏蛋,虽然没有一同入见,难免不派心腹暗中伺察。六爷乃是咱们姊妹娘儿三个的救命菩萨,千万要保全他才好。不要使那三个坏蛋生了疑心,那就误了大事。’

    “当时东太后一被西太后提醒,吓得满脸发赤。西太后又安慰了东太后几句,又对东太后说道:‘六爷此吊奠,照例咱们须得赏赐一顿喀食。1妹子已经拟好几个字儿在此,快请姊姊瞧过,要否更改字样。妹子打算将此字儿,贴在喀食碗下,六爷一定能够见着。’东太后接去一瞧,只见写着是:载垣端华肃顺,已有不臣之心,宫庭危在旦夕,着该恭亲王率兵保护两宫以及皇上奔丧回京。大行皇上之梓宫,即着赞襄政务王大臣等护送,方能有所处置。钦此“东太后看完那道密诏,连说不必更改,赶紧办理。西太后即于第二天命人赏赐恭王喀食之际,贴于碗底。恭王当时见了那道密诏,自然遵旨办理。

    “怡亲王端华二人,急去问肃顺道:‘两宫既要老六保护入都,咱们怎样对付。’“肃顺很坚决的答道:‘照咱主意,就此拿下老六;并将两个寡妇,一个幼儿,一同结果性命;就请王爷即位。咱自有办法,对付天下臣民的。’“怡亲王吓得乱摇其手的说道:‘这事太险,咱干不下。’“肃顺就气哄哄的答道:‘王爷不干,将来不要后悔。’“怡亲王听说,又不能决。他们三个正在解决不下的当口,恭王已经大张晓谕的,定了日子,护送两宫和皇上进京。肃顺匆促之间,也没什么办法,只好同着怡亲王、端华两个,护送粹宫随后入京。那知西太后真是机灵,倒说一到半途,她便同了东太后以及皇上,暗暗的间道入都。等得肃顺等人知道其事,要想追赶,业已不及。那时的肃顺,因为赞襄政务王大臣的名义,确是他们求着大行皇上亲自下的遗诏,倚恃这着,料定两宫不敢将他们三个怎样。一见不能追赶,便也罢了。“两宫到京,即以当今皇上的名义,下一道上谕:宣布怡亲王、端华、肃顺三人,如何如何不臣,如何如何跋扈。着恭亲王,会同朝臣,严行治罪。当时怡亲王、端华二人,先到京中一天,入朝之际,恭亲王同了众朝臣,就命怡亲王、端华二人,跪听旨意。怡亲王、端华二人,非但不肯下跪,且在口中大放厥词,说是咱们赞襄政务王大臣,尚未入宫,此诏从何而来。他们的意思,简直说两宫和皇上,没有下上谕的权力。那时恭亲王已经调兵卫宫,对于怡亲王、端华两个手无寸铁之人,自然不再惧惮。一见他们竟敢抗旨,马上命人拿下,押交宗人府看管。怡亲王和端华二人,还在问人道:‘这末咱们的车子呢?难道教咱们赞襄政务王大臣,就此步行到宗人府去不成?’“当时的朝臣,一见二人如此颟顸,无不暗暗匿笑。恭亲王既把怡亲王和端华二人发交宗人府去后,便去入宫奏知。东西两宫,又下一道谕旨,既派四十名校尉,带了谕旨,沿途迎了上去,去拿肃顺。最可笑的事情是,肃顺被拿之际,正在旅店里头,命着两个少年妇女,陪同睡觉”

    郭嵩焘一直说到此地,曾贞干方才接口道:“肃顺这人,平日本有一点经纬的。这回事情,怎么变得这般傻法。莫说别的,单是一位赞襄政务大臣,却于国丧之中,沿途奸占民妇,已经罪在不赦的了。”

    曾国藩朗声说道:“一个人忽然胸中不正起来,所做出来的事情,便没药救。”

    曾贞干不答这话,单向郭嵩焘道:“这末他们三个既已正法,一班朝臣,不见得一个没有牵及的,”

    郭嵩焘道:“有是有几个,尚没什么严谴,顶多是勒令休致而已。”

    曾贞干又问道:“此次事变,一点没带着我们大哥么?”郭嵩焘摇着头道:“我们这位老先生,和那肃顺,仅不过是个研究理学的朋友。朝廷对于臣下,断无如此吹毛求疵的。”曾国藩正色道:“两宫既能办此大事,公私二字,岂有不能分出之理。”

    曾贞干因见曾国藩很觉镇定,方始不提此话。大家复又谈论了一些军务之事,曾国藩始去批札公事。曾贞干便同郭嵩焘二人,也去休息。

    第二天大早,曾国藩正在写他家书,忽见曾贞干、郭嵩焘两个,同着彭玉麟一齐走入,不觉一愕。急问彭玉麟道:“雪琴单身来此,你那防地,没有什么乱子么?”

    彭玉麟答称道:“仰仗老师的鸿福,门生那里,尚没什么乱子。”

    曾国藩听了,便请大家分别坐下。

    曾贞干微笑道:“大哥,雪琴已有上谕,放了皖抚。”

    彭玉麟连忙接口道:“门生就为此事来见老师的。门生素来不主做官,大行皇上知之甚深。现在东西两宫垂廉听政,大概思加先朝旧臣,也未可知。但是门人决计不敢受命,要求老师快替门生奏辞。”1曾国藩听说,笑上一笑道:“雪琴说的两宫恩加先朝旧臣,倒也不错。昨天我也奉到命我兼那四省经略大臣的廷寄,我已奏请收回成命。”

    郭嵩焘岔嘴道:“彭京卿乃是水师之中的元勋。如改文职,确实有些用违其长。”

    曾贞干道:“以我个人之意,倒极愿雪琴去做皖抚。因为那儿克复未久,一切的军政之事,本得一位好好的能员前去办理。”

    彭玉麟连摇其手的说道:“老世叔不必如此谬赞。世侄万难当此重任。”

    曾国藩笑着道:“雪琴不必慌得如此,让我替你去办就是。”

    彭玉麟听说,方始大喜道:“倒底老师知道门生的才干。”曾国藩又笑道:“这件事情,你且不必再问,由我一定替你辞去。不过你们九世叔,马上就要前去围攻金陵。长江一带,水师乃是主军。你须好好帮他一个大忙才好。”

    彭玉麟急答道:“水师之事,本是门生责任。无论为公为私,敢不尽力。”

    曾国藩点头道:“雪琴能够这样,我始放心。”

    郭嵩焘坐在一旁,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便笑问彭玉麟道:“雪琴京卿,晚生曾经听见你的一件奇事,存诸胸中已久,老想请问,总没机会,今天却要斗胆请问一声了。”

    曾国藩听见郭嵩焘说得这般郑重其事,不觉微微地一愣岔嘴问道:“筠仙,你倒底听了一件什么奇事。要问我们雪琴。”

    此时彭玉麟的脸上,正在一红一白,很觉现出为难样子。原来彭玉麟还当郭嵩焘问他那桩宓美人的事情,因此有那十分尴尬之色。正是:

    无端请问诚堪骇

    如此奇文岂等闲

    不知郭嵩焘要问彭玉麟的一桩事情,究是何事。且阅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