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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通此节,江耘深吸了一口气。全身舒畅之极,站了起来,走向祥伯。祥伯抚琴已毕,静静地坐在席子之上,并未起身。
“娱人耳目,此琴技也。洗涤身心,让人闻琴声而有所悟,此琴道之真义,然否?”江耘情不自禁的走到祥伯身后。
“孺子可教也,小兄也会弹琴么?”
“我不会。”江耘摇头道。
此时,场中的众人纷纷从琴声中回过神来,赞叹不已:“祥伯真不愧为杭州城第一琴师,此曲乃巅峰之作。”一时之间,恭维声不绝于耳。
祥伯眯着双眼,自乐非常。
江耘却心有所动,想起一句俏皮话,低下头,附在祥伯耳边说道:“巅峰之作?小子却不这么认为。小子以为,祥伯最好的曲子是下一曲。”
听得此语,祥伯双眼一亮,似有所悟。饶有兴趣地抬头望向江耘。却见江耘已然潇洒的转身,回到属于他的座位去了。这一幕被台前的姜清清看在眼里,便走至场中,拉了师傅与她同座。此刻,她不再关心师傅口中的那一句诗,而是刚才那个人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6匡看着时机差不多了,便越众而出,向薛大家躬身一礼,说道:“能闻得祥伯此曲,三生有幸。小生托大,此时才敢出来,只不过是想作一好词送于清清姑娘。适才见姑娘坐于梅树之下,相映成辉,灵感忽至,有所得。”说完,悠然转身,大袖一挥,踱着方步,漫声吟道:
“雪里已知春信至,寒蕊点缀琼脂腻,香脸半开娇旖旎,当庭际,玉人浴出新妆洗。造化可能偏有意,故教明月玲珑地。共赏金樽沉绿蚁,莫辞醉,此花不与群花比。”
此词一作,全场震惊。那瘦竹欣赏画作之际,听闻此词后叹道:这画是那小子的了。
6匡手中不知何时已拿着一枝花枝,风度翩翩地上前,将梅花枝递与姜清清道:“此花不与群花比。清清姑娘,不知能否有幸聆听佳人之曲?”
姜清清脸上闪过一抹红霞,踌躇一番,接过6匡递过来的梅花枝,淡淡一笑:“6公子美意,清清不敢推却,便为大家抚琴一曲,有辱清听。”
刹那间,场中气氛已至高氵朝,众人大呼过瘾,祥伯的琴声还未在耳中散去,6才子又是一好词,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味,这杭州第一美人又要献艺了。若是寻常时候,便有千金之巨,也要看佳人之心情。怎比今日,美酒当前,美景在侧。闲听佳曲看新晴。
佳人之琴音,又与祥伯不同。空灵之美依然,却让人听出跳脱之意来,仿佛季节交错,寒冷的冬日里竟然飞来一只蝴蝶,轻轻地停在枝头,扑扇了双翅,引得那未出阁的少女停下手中的针线,放轻脚步,在雪中留下纤巧的脚印。及至近前,却又不忍扑将上去,在树下徘徊犹豫。终是浅笑连连,晃一晃枝叶,放了那蝶儿飞去。积雪落下,只淋得少女跺脚连连。
“原来祥伯说得不假,她也是深谙琴中之道。想来也是,潇湘夜曲,又岂是能坐在沙之中能听的?俗世误我久矣。”江耘喃喃叹道。
琴是好琴,音是佳音,人更是绝美,扫清积雪的空旷之地,一身雪白素颜的姜清清恍若天人,独坐于场中,震惊全场。适才祥伯琴毕,尚有所克制,此番,众人早已陶醉其中,不管不顾的喝起彩来。
姜清清展颜一笑,淡淡道:“清儿拙技。见笑了。”
6匡大声道:“在6匡看来,能闻此琴音,已胜过此画多矣。”
众人纷纷附和,台上的瘦竹老先生却被刺激了:“这小子又说漂亮话。”
此时,薛大家站了起来,高声道:“诸位,今日尽兴之极。适才所作之诗词,均是上乘之佳作。然有言在先,终要分出高下来。某既为主持之人,当以公正论之,6匡6公子之词,我以为最佳,诸位意下如何?”
徐南山也赞同道:“我虽是不甘,却才有不足,6公子之词,的确远胜于我,雪,梅,佳人皆入词中,吾不及也。”
园中的众人对此也并无异议。此画属他,名至实归,理所当然。
徐南山打趣道:“画痴,今日我是尽力了。莫要怨我。看够了吗?下来吧。”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画痴瘦竹老先生赌气的站起来,气呼呼道:“不够不够。刚才说了,每一人都需作,现在还有人未作过。”
薛大家哈哈大笑,说道:“老先生,请。”
瘦竹却摇头道:“那人却不是我,是她。”说完,用手指着姜清清道。
姜清清摇摇头道:“今日本是陪着父亲赏梅,叔伯们的交流,清儿就不掺和了。”
6匡却说道:“清儿姑娘之诗词。原是不错,此时适逢其时,不如锦上添花。”
姜清清望向薛大家,父亲拍拍她的肩膀道:“清儿,难得今日高兴,你便作上一吧。叔伯们不会笑话的。”
姜清清点头答应,缓缓步入场中,从雪地之上捡起一朵落梅,低头轻嗅,眼中充满怜惜之意,顿时感怀心事,似有所悟。
“白鸥问我泊孤舟,是身留,是心留?心若留时,何事锁眉头?风拍小帘灯晕舞,对闲影,冷清秋,忆旧游。旧游旧游进在否?花外楼,柳下舟,梦也梦也,梦不到,寒水空流,漠漠黄云,湿透胭脂裘。都道无人愁似我,今夜雪,有梅花,似我愁。”
江耘大惊,心道:“此词绝佳,琴艺才艺,竟是双绝。只是此词最后有梅有雪,以她之才,莫不是故意?”
画痴更是跺脚连连:“我的好侄女,急死老朽也,偏偏要加两个字进去。”
那姜清清却似突然觉一般“啊呀,只顾着作词了,忘了规矩了。”说完。望向父亲薛大家。薛大家会意的一笑,说道:“小女终是差了一着。老东西,这下你满意了吧?”
画痴如何不知道那姜清清是故意的,只不过给他找个台阶而已,摇头一叹,灰溜溜地回到原来座位之中。
6匡神采飞扬,志得意满,在心中思量:“若是此时,我得了那画,再转送给清清,再让她做个人情转赠那老头好了。”
“薛大家,6某不才,侥幸侥幸”
“且慢。”
谁抢了我的台词?这个且慢是重中之重,乃是我苦思千年,设计好的派对杀手锏,居然被人抢了?
江耘怒了。
众人的眼光随着那声且慢转向声之人。不是别人,正是祥伯。
“老朽所知,尚有人未作过诗词。”
刚刚坐下安生不久的瘦竹又跳了起来,高声喝道:“还有谁?”
祥伯微微不笑,用手遥指小坡梅冠之下坐着的两人。对不起,6公子,我不是针对你,我实在很好奇,这小子是何人物?
众人的目光从四面八方聚拢来,向江耘和史涛汇集过来。
江耘知道,那是舞台的聚光灯。
主角,要登场了。
画痴老先生跳着脚跑了过来,站在江耘与史涛的桌前。史涛蛰伏已久,乍然之间成全场焦点,略显慌乱,但终归是见惯海上风雨的人,马上镇静下来,缓缓的站起来,说道:“瘦竹老先生好,久仰。”
瘦竹老先生却是个急性子,一把拉住史涛的手,说道:“别久仰了,快快做诗,气气那个狂小子。”他也知道,那画终归不会属于他,只是他觉得很不痛快,凭什么所有的风头都被他占了。
“他这么俏,他这么鸟,老先生很不爽吧?”江耘仍坐在座位上,突然蹦出一句话来。这里离场中尚有一段距离,也不怕被人听到。
瘦竹愕然回头,怔怔地盯着江耘一阵好瞧,旋即明白这句古怪的话,哈哈大笑,猛得点头乐道:“对极,对极。”
史涛被瘦竹拉住手,却是觉得无比尴尬,原本想向他解释自己不会作诗,怎奈被性急的瘦竹拉向场中。情急之下,史涛回头望向江耘求助。江耘点点头,深吸一口气,终于起身跟了过来。
“薛兄,尚有两位不曾作过。”瘦竹乐呵呵道。
薛大家被他弄得哭笑不得,摇了摇头,替史涛开解道:“画虫儿,你莫要闹了。史先生乃是商贾之士,是我请来观礼的客人。”说完,冲史涛抱抱拳,略带歉意的说道:“史先生,招待不周,还请恕罪。”
史涛心中百味阵杂,既为自己能被薛大家邀请感到高兴,又为受了冷落颇感不平。早知道如此场面,还不如不来。见薛大家招呼,应付着说了几句父女重逢的喜庆话便再无话语,只想早点回到自己的座位,远离众人目光的逼视。
那6匡轻笑一声,说道:“瘦竹先生,若是称金沽银,这位兄台倒是拿手。但这评诗作词么,怕是勉为其难了吧。”言语之间,任谁都听出了话中的轻蔑之意。
史涛默默地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瘦竹老先生对于眼下的场面始料不及,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鲁莽,给自己和别人所带来的难堪。
6匡却是不依不饶:“便麻烦老先生送这位兄台回去坐好吧。”
江耘对他的好感终于消失殆尽。起身之时,从地上攥的雪球从他手中抛出,划出一道抛物线,越过史涛和瘦竹,落在6匡脚前的地上,飞散成雪粉。
“今天我最帅!”江耘心中暗暗给自己鼓劲,双手负后,昂挺胸,阔步走向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