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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所料,待到第二日。杭州城果然下起纷纷扬扬的大雪来,众人初尝雪景,均兴奋非常,笑闹着在客栈的空地上堆起雪人来。
江耘站在栏上,抬头望天,片片雪花潇潇而下,仿佛他胸中不尽的诗意,可想来想去,原创的却只有一句:啊,好大的雪啊,江耘自失的摇摇头,要讨好人家的心思。恩,得好好设计才行,避短扬长。唉,要是可以个短消息给李才女要该多好!要诗有诗,要词有词,江耘摇摇头,抛开杂念,独自站在走廊之上苦苦思索起来,时而微笑,时而皱眉。仿佛入定一般,在雪景衬托之下,潇洒非常。
直到那天晚上,江耘终于计议已定,打好了腹稿,方案定了好几套,恢复了自信满满的样子,和众人交代了明日去薛府的事情。
王烨闻言,惊喜道:“如此最好,子颜当大展神威,赢了那幅名家的画作。也好让我不用作假,睡个安稳觉。对了,可要我与你做些诗词?”
江耘白了他一眼,怒道:“这便不是作假么?我江耘胸中自有千诗万词,如何要你作来?”
李师师频频点头,维护夫君道:“正是,相公的才华人所共知,王大哥如何不知道。”
云桃亦是不甘落后,笑道:“嘻嘻,少爷十四岁便会做诗了,圆圆两馒头,大大又白白。”
江耘猛咳一声,打断了云桃的爆料,趁众人未明白过来,打圆场道:“好啦好啦,今晚早点睡啦。”
王烨吃了女人的亏,郁闷道:“十四岁?骆宾王七岁赋诗。”
当晚。江耘在床上问云桃:“云桃,后面那两句是什么?”
“嘻嘻,少爷,快啦,办完事再告诉你,你躺好,云桃要在上面啦。”
崇宁二年九月初九未时(下午1点),杭州城,薛府后花园中。
园里的梅花开得正艳。虽是寻常腊梅,却种得极巧,胜在错落有致。园中的小湖之侧,一株老梅长得虬劲,枝干弯曲,居中折了下来,作探水之势,深红之梅披着大雪的轻裘与水中剪影互相掩映,深得相称之意。平地之梅或依亭而长,或靠石而生,最妙的是坡上一株最老的梅树,已长成冠网之姿,托住了一大蓬将落未落的积雪。妙趣横生,梅花的花瓣从积雪中不甘寂寞的钻出,仿佛要领略园中的闹意。
江耘的座位正好在坡下,头顶上的梅冠,让他叹为观止。
“此间风景,胜过京城梅园多矣。”江耘对着身边的史涛说道。
史涛见惯了大场面,做为一个走南闯北的生意人,他更在意的是来的客人,听了江耘的话,微微点头。
此刻的园中,正是来宾6陆续续进场的时候。薛府的管家正在招呼着宾客,按部就班的安排座位。江耘渐渐看出门道来,敢情我们来得早却不是好座位啊。瞧这样子,越靠近湖边越是主位。心中这样想着又随即释然,以史涛的商家身份,与薛大家的交情终归有限,能有他一份,算是不错了。
这厢边,史涛神色复杂的说道:“江大人,瞧着那些客人,几乎全不认识,薛大家怕是只请了我一位商家呵。”以他的目光老到,如何不知道他的座位次序代表了什么。
江耘坐在大梅冠之下,却是心中大定,笑着拍拍史涛的手说:“史兄勿忧,且看我赢回那彩头来。”
史涛大感惊讶,看了一眼江耘道:“江大人这么有自信?这场中,可尽是江南之精英啊。”
江耘含笑不语,心中却道:“我又何尝不是京城之精英。你这个赏梅大会规格再高。总高不过我京城的青梅之会吧。”
史涛见江耘智珠在握,胸有成竹的样子,也放下心来,频频向临桌的客人拱手致意。江耘却是不熟,也不拘束,放下身份四下打量,好不轻松。
闲睱之间,园中的月拱门外传来大笑声:“薛大家好神通,不迟不晚,正定在今日,莫不是与天公约好?这场雪下得何其逢时也。”
话音未落,一道紫色的身影越众而来,头带峨冠,紧绾着一个银色的髻,却未将全部黑系住,任其飘散下来,随意地披散在肩头。身着一袭青紫色的丝绸长衫,长衫上的花纹也是别致,正是一朵朵梅花的形状。虽是大雪纷飞的时节,这丝绸长衫却被他穿出别样的风流来。再看他的面容,唇红齿白,眉目端庄,俊美非常。若说要有不足之处。只是差了一点男子特有的棱角。
那男子挂着淡淡的笑容,微微的一扫场中众人,抬手抱拳,缓缓地转了半圈,笑道:“诸位,有礼了。”声音不大,众人仿佛都感受到一般,纷纷回礼致意。
江耘远远的望着,赞道:“好俊的公子,风度绝佳,是何人物?”
史涛亦被此人的风度所折服。轻声向江耘介绍道:“江大人有所不知,此人却是杭州第一才子,6匡6匡助正,是绍圣四年的杭州解元,京城会试高中二甲。6家又是杭州城的世家大族,世家门第,又兼才高,是杭州城风头无两之人。”
“喔,那现如今,官居何职?”江耘问道。
“听说是外放了一个知县,他嫌山高水远,舍不得杭州城的繁华世面,辞官不做了。”史涛解释道。
江耘听得此节,对他的好感又去了几分。适才看他面相,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原来是少了担当。才华再高,若用来孤芳自赏,在江耘看来,却是落了下乘。那沈鸿博虽然与自己政见不合,却是自知圣贤之义,想着为国为民,抛开成败之论,也是符合士人之修养,境界比他高出不止一点半点。
那6匡被薛府的管家带到小湖边紧靠主位的座位上坐下,从身上掏出一把折扇来,自顾自的喝起茶来,并不与旁人多话。倒是有不少人近前与他寒喧,果然是头面人物。
深秋的雪后,阳光不浓不淡,夹杂着雪气照在园中,让人顿生清凉的暖意。江耘品着童子奉上的香茗,写意非常,不禁深吸了一口气,对身边的史涛说道:“偷得浮生半日闲,便是一直这样坐着,我也知足了。”
史涛虽是个俗人,也觉出此间的妙处来。点头道:“不错,令人神清气爽之极。说实话,我那花园也是不小,却从未象今日这般坐过。”
江耘无意间的感叹,却引起了不远处边上一位老者的注意。那老者探过身来,说道:“这位小兄所吟之句甚妙,但依老朽之见,应以借字为佳。若以老朽之年齿,方能用偷。”
“借得浮生半日闲?”江耘顿悟,连忙拱手致意道:“老先生改得好,一字之变,大改此句气势,豪气顿生。”
“然也。以小兄之年少,借又何妨,借了不还又何妨?老朽一时兴起而改之,小兄思虑敏捷,闻弦琴而知雅意,难得。”那老者乐呵呵的说道。
“老先生过奖了。”江耘谦虚道。边上的史涛也向那老者颌致意,心中高兴,江耘随随便便吟上一句,经那老者一解释,连自己这个不懂诗词的人也觉出不同来,果然是少年高才。看来他刚才的自信倒不是假的。
“小兄看着眼生,以前怎么不曾见过你?”那老者笑着问道。
江耘回道:“小子不是杭州人,此番是跟着史大哥来凑凑热闹,赏些江南雪景,见识见识杭州城的风流人物。”
那老者点了点头,做了一个自便的手势,不再言语。
来人渐多,园中渐渐喧闹起来,却不显得嘈杂,应酬的小厮过来续了水,又在小湖边的主位之上铺了一层新席,场中渐渐安静下来。来了之后,一直未见到薛大家,此刻应该是他出来和大家见面的时候了吧。
果然,园中的月拱门处热闹了起来,脚步之声,众人都抬头望着那个方向,等候着主人的出场。
然而,让众人意想不到的是,走出来的却是不是薛大家,而是一位绝色的佳人。
一张脸如霜似雪,洁白的无一丝瑕疵,清丽之极,连寻常的胭脂都未擦,只有额间点了一朵梅花烙。云鬓高耸,用一条素色的白绢系住,鬓角斜插着一支梅花錾之外,便再无其他的饰物,身上也是一袭月白色的罗裙及地,更显其她的腰身修长之美。肩上轻搭着的雪色白裘,平添了几分灵动之气。整个人仿佛从雪中走来,婀娜款款,如水波拂面。走至近前,朝着园中微微一福,淡淡一笑,便如这深秋的暖暖阳光,熨贴之极。
饶是江耘见多识广,识美无数,也不得不感叹。若说师师是牡丹,独具雍容之美,那么眼前这位女子便如那芙蓉,那雪中的寒梅,将圣洁之美诠释得淋漓之致。
史涛早已看得目瞪口呆,喃喃地说道:“难道传言是真的?”
江耘听在耳里,回过神来,问道:“什么传言?”
“你可知眼前这位女子是谁?”
江耘摇摇头。史涛凑过身来,低声道:“江大人好眼福,若是我没猜错,这位女子便是杭州城第一名ji,姜清清是也。”
“喔,杭州城第一名媛?”江耘喃喃说道。我老婆还是曾经(未来?汗,这个说法更别扭)的大宋第一名媛呢。不过,以姜清清的姿色,倒的确是当之无愧。
“杭州城素有传闻,这姜清清是薛大家的女儿。但因种咱原因,两人一直不曾相认。据传这姜清清色艺双绝,却是一直未入浊流,无论何人出巨资,也不肯赎身。姜清清极喜白色衣衫,此番她出现在这里,想必已经父女相认。”史涛低声推测道。
果然,真正的主人薛大家走了出来,面向众人,眼光却一始终盯着那女子。姜清清静静的等在那里,待他走近,低扶住他的手臂,轻声唤道:“父亲。”
园中的众人轰然叫好,为他们父女的团聚由衷地高兴。这一声等待多年的“父亲”叫得薛大家潸然泪下,嘘唏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