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传奇系列I 米尔伍德的贱民_第二章 圣骑士

杰夫·惠勒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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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年过去了。大主教和莉亚都遵守各自的诺言。不论是那些漂浮的石头,还是莉亚和索伊在山坡上发现的凹室,抑或是墓地里的指环,莉亚没有向其他人透露半个字。此刻,屋外的风雨又让莉亚想起了数年前的那一场暴风雨。这次,她没有和索伊躺在阁楼上睡觉,而是坐在地板上,尽可能往壁炉那儿靠,这样可以更暖和舒服点儿。

    雷声阵阵,教堂的地板被震得摇摇晃晃,连厚实的石墙都跟着一块儿晃。雨不停从屋顶的瓦板上落下来,打在垫子上,莉亚怎么也睡不着。是抓起几只罐子去接雨水,任凭雨滴打在罐子底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呢?还是用毯子将耳朵捂得严严实实,两耳不闻窗外事呢?她也不知道哪一个选择会更糟糕。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猛地撞到了大门。刹那间,莉亚又想到那一年,乔恩·亨特一头撞开门,带来山崩的消息。她立马坐起来,因为动作太快,一下子撞到了桌上的搁板,头上擦破了点皮。“嘭”——就像是格特明或是瑞布斯在用力推动装满豆子的大桶。莉亚听到门外有人在低声说话,还骂骂咧咧的,很有可能是两个圣学徒。有些晚上,圣学徒们会从房里偷偷溜出来,在外面游荡,但很少有人敢闯进大主教的厨房。她赤着脚,轻轻走过去,从墙壁的挂钩上拿下一只长柄锅,铁打的锅底又大又平。只要拿着这口锅,往那些圣学徒头上重重敲下去,就足以奏效了。

    “我们到了,”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放轻松,小伙子。让我看看。嗯,还在流血。我来看看厨房是不是开着。”

    门把手“嘎啦嘎啦”摇晃起来。

    “门锁上了。要是我继续呆在这儿,就没法再过河了……我再试试能否打开它。”一把匕首从两扇门的门缝中探了进来,一点一点撬动门闩,莉亚吓得直往后退。圣学徒不可能会带着匕首啊!

    “对,就这样……哦,见鬼,这门闩怎么这么重。抱歉,老兄。你大概要在这儿等着血流干为止了。教堂里的帮工要是在门口看到一具尸体,大概也挺乐意的,反正比看到贱民好。但是现在该怎么办呢?好吧,我试试看敲门吧。”

    莉亚两手紧紧抓住平底锅的长柄,正在犹豫是否要开门。突然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吓了她一跳。“看在爱的名义上,屋里有人在吗?我这儿有个人受伤了。有人在吗?”

    莉亚咬着嘴唇,考虑要不要从后门溜出去,叫醒帕斯卡。这老女人的呼噜声震天响,这么远的敲门声是无法把她从美梦中唤醒,虽然有时候她也会被自己的呼噜声给吵醒。外面还有“砰砰”的撞击声,像是马刺碰在一起的声音。可是,有谁的马会戴着马刺呢?很少会有士兵买得起马匹啊。不过,圣骑士应该可以。至少他们和贵族是能买得起的。

    她又想到,是不是要去找大主教,但这也不能让现在复杂的情境变得简单。不论她怎么做,到头来都会是一顿臭骂。“莉亚,你在想什么,谁准许两个粗人在深夜进入厨房?莉亚,你在想什么,难道你要任凭一个人在米尔伍德大教堂的门口流血而亡?”

    这么看来,莉亚觉得她只有一条路了。她怎么可以让一个人就这么死去呢?要是这个人是个圣骑士呢?如果国王的骑士死去,国王难道不会大发雷霆吗?更何况国王本来就残暴冷酷。可是为什么会有两个骑士在米尔伍德游荡呢?晚上,大门总是被锁上,他们肯定是从后面溜进来的,应该没有从村子里借道。这是为什么呢?如果有人帮了他们,能得到什么好处吗?比如几枚金币?还是说会有更好的?

    莉亚决定了。

    她把长柄锅放到桌子上,抬起门闩,推开大门——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把莉亚撞了个满怀,直接摔倒在地上。

    “我的伊渡米亚啊!”那个人喘着粗气,乱舞一通绕开莉亚,免得压到她。他全身上下都在滴水,闻上去一股猪圈的味道,长得比野猪还要丑。门外又是“砰”的一声,有个人倒在了地上,莉亚看到那个人的脸上正有鲜亮的红色液体流下来。

    “小姑娘,你吓了我一跳。这么风风火火的,可是会吓到别人的。”他站稳后,又迅速抓住莉亚的手和胳膊,扶她起来,非常绅士。他抹了一把嘴巴,发出一阵难听的声响,便转过身走到门外,双手从那个人的胳膊下穿过,抬起他的身体,一路把他拖进厨房。他在忙活的时候,莉亚看到他腰间别着一把剑。这可是一把好剑,剑柄在微弱的壁炉火光下闪烁着光芒。上面还有个标志——两个正方形叠加而成的一个八角星。

    “你是圣骑士!”莉亚压低声音说道。

    他猛然抬起头,看着莉亚说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的剑,它……好吧,你知道,我听别人说过……”

    “小姑娘挺聪明啊。脑子转得够快。帮我把他拖到那边的垫子上去。你抓住他的腿。”

    莉亚照他的要求,帮着把门外受伤的那个男人搬进了厨房,将他安顿在草垫上。受伤的男人比莉亚一开始想的要更年轻一些,脸色苍白,胡子刮得很干净,黑色的头发上还滴着水。

    她蹲下来,仔细观察他。“我可以帮忙,”顿了顿又说道:“帮我把那盏台灯拿来。就在那儿。”她迫不及待想要施展自己的护理才能。两年前的冬天,教堂里的人都因为高烧纷纷病倒,她就是在那会儿学到了许多医护知识。骑士把台灯拿了过来。

    受伤的这个最多十七八岁的样子——是个男人了,但还年轻,脸上还长着痘痘。脖子后面发根处被剃得短短的。身材和格特明有些相像——格特明是铁匠的助手,特别喜欢折磨莉亚。

    “他是你的护卫吗?”莉亚问道。“我们最好把他抬过去,离火炉近一些。他身体冰凉。我很快就能生个火。”

    “护卫?哦,他是……他可是个好孩子。不是我的护卫。他爸爸是个大好人。姑娘,你几岁了?十六岁有了吗?”

    “我十三岁了。我觉得至少有十三岁吧。我是个贱民。”

    “你十三岁?我可不信。你的个子看上去够高了,都可以在五月柱下跳舞了。”

    “希望今年我可以去吧,如果大主教允许的话。我快十四岁了,他应该会同意的。”年轻人的眉毛那儿有一道伤口正在流血。莉亚拿了块布,紧紧压住伤口。伤口比较深,要花点儿时间才能止血。她抬头瞥了一眼阁楼,内心窃窃地希望索伊会缩在上面往下看,可现在上面连个人影都没有。幸好索伊睡着了。

    “我一直想来米尔伍德过圣灵降临节。那一天总会有很多的收获。”

    “你说的是骑士比武还是集市?”

    “对,没错,是骑士比武。当然不会是那种把人撞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把戏啦。我郑重地向你道歉,刚才撞到你了,实在抱歉。哦!天呐!看这伤口,挺严重的。”他看着莉亚的眼睛,那眼神让她的内心突然感受到了一丝温暖。“他骑着匹小马,直愣愣地朝着橡树撞了上去。姑娘,这儿的树林太密了,天色昏暗,还刮风下雨的,太糟糕了!感谢灵力,我们都还活着。我再去拿块布,把你手上的这个给绞干。在这儿等着。”

    莉亚跪在虚弱的年

    轻人身旁,有些犯恶心,便更加用力地压住伤口。转过头,看到骑士走到叉着的烤猪那边,割下一条猪腿,塞进别在腰间的皮袋子里,然后又往里头塞了三个奶油卷和一整个樱桃馅饼。

    “这些都是大主教明天的晚餐。”莉亚有些害怕,便压低声音,她知道帕斯卡会责骂谁。“这野猪还没烤好呢!”

    “来了,给你一块布!”骑士一把扯下一块上乘的麻布餐巾,急匆匆跑过来,舔着自己的手指,把餐布交给莉亚,换走她手中的那一块。

    “这可是大主教的餐巾啊!”

    “一个男孩子的命在这里就这么不值钱吗?我们必须把血止住。现在,你把手放在这儿,牢牢摁住。麻布的止血效果要好一些。”他抓过莉亚的手腕,教她把手摁在流血的伤口上。

    “不是这么干的,”莉亚说道,“你来摁。我先去拿些东西。我能把他治好。”说罢,便跑到长凳子那儿,抓了几块干净的抹布,又从炉子上提了一壶热水,取了一枝菘蓝。这时,又看到那个骑士抓了两三只馅饼,几串葡萄,一小桶糖浆,一股脑儿全部塞进他的皮背包。

    “你在干什么?”

    “嗯?拿些吃的呀,小姑娘。我会在那边的斗篷上放上一小包钱的。”他指了指炉火说道。

    “帕斯卡会大发雷霆的。”莉亚一边小声抱怨,一边把药品摆在年轻人的脑袋旁边。她先把抹布放在热水里浸了浸,绞干后,擦去他脸上的血迹。他一动也不动,但是眼珠在眼皮子底下动来动去。他的身体开始颤抖。莉亚抓住他的手。

    “他太冷了。他的斗篷呢?”她又倒了些热水,绞干抹布,又擦了擦他的脸,然后把抹布揉成一团,压在眉毛的伤口那儿。要是索伊醒了的话,还可以帮忙把菘蓝捣碎。可现在莉亚只好自己来做。

    骑士走到莉亚的身后,长长的影子盖住了她。她便转过头,望着他。

    他点点头。“是菘蓝吗?你同时在医生和厨子手下做学徒吗?菘蓝还是挺有用的植物。你可真是个好姑娘。照顾好他,让他好起来吧。三天以后,我会回来接他。如果可以的话,把他藏起来。”

    莉亚害怕了,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害怕。

    “你说什么?你不会……你不会丢下他的……”

    “姑娘,这一路上,门登豪尔的治安官一直在跟踪我们,我得去甩掉他们。圣骑士在这里,特别是这百里区,很危险。”骑士快步走向大门,雨不停打在门廊上。“你要确保他的安全。如果阿尔马格过来,你得尽全力把他藏起来。现在,他的命就在你的手上了。我相信你。”

    “不!他不可以留在这儿。我只是个帮佣的。我没法……”

    “姑娘,尽你所能吧。你可以做得很好。我相信你。”他握紧圣剑,一头冲进瓢泼大雨中,消失了。

    所有的大教堂都沿袭一个不成文的传统:待一个贱民被体面的家族收养以后,他便会被赐予一个姓氏。如果一个女孩的名字叫宾妮,一直在洗衣房干活,那么她的名字就叫宾妮·娜梵德。如果一个男孩在铁匠铺做帮工,他就叫吉尔伯特·史密斯。所以,很多人的姓氏都是一样的。比如,在裁缝铺干活的,就叫泰勒;在厨房打杂的,就叫库克;在外面放羊的,就叫谢泼德;在肉铺宰杀牲畜的,就叫布彻尔。若灵力开恩,体面的家族便可能会收养贱民。也正是灵力的力量,使得他们与这个家庭紧紧相依。他们的血统就此改变,出生时的耻辱烙印则被洗刷得一干二净。

    ——卡斯伯特·雷诺登于比勒贝克大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