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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公作美,原本乌云遮月的天象,在武工队员们顺着通向茶碗寨内的峡谷疾奔时起了一阵大风,生生把层层叠叠遮挡住月亮的厚重乌云吹散开去。而在武工队员们刚刚冲出了峡谷、瞧清楚了茶碗寨内房舍模样的时候,又一阵狂风将乌云重新堆砌到了月亮前。不过一碗茶的工夫之后,淅淅沥沥地,天空中渐渐飘起了一阵小雨……
趴在一块巨大的卧牛石后,栗子群斜瞪着眼睛,反复打量着茶碗寨内大小房屋的门窗朝向与往来路径,老半天方才轻轻舒了口气:“这茶碗寨里面,看着倒是叫不少土匪经营修整过,还真有些懂行的人物伸过手!真要是这茶碗寨里的土匪警惕性高些……怕是咱们抢下了山缝里的那道关卡,也得在这茶碗寨里扔下几十条人命!”
很有些赞同地点了点头,方才那手快抢到了机枪的武工队员悄声应道:“背水扎营,这就先省了七分的防备气力。屋前能藏着人身形的树桩子、石块都没几处,再加上这些屋子之间还有好几座山石堆……队长,给我一挺机枪,只要子弹管够,我能封死了这山缝的出口!不填进来百十号鬼子,这茶碗寨内绝对万无一失!”
伸手指了指茶碗寨中仅存的一间亮着灯火的屋子,钟有田细着嗓门叫道:“我说苟大却,你别一天到晚地惦记着你的机枪!先琢磨琢磨怎么拾掇这茶碗寨里的土匪头子。”
满不在乎地抽出了两把短刀,孟满仓眯缝着眼睛盯了那亮着灯火的屋子几眼:“不算是啥为难事!听被抓住的那些土匪招供,这土匪头子平日里都是一个人住着,天见黑就掌灯,通宵都不灭灯火!有田,等会儿我冲进去之前,你先把他那灯火打灭了!有他那一慌神、一眨眼的工夫……”
轻轻摇了摇头,栗子群喃喃自语般地打断了孟满仓的话头:“没这么简单!方才那些土匪身上穿着的,一多半是国民党保定保安团的衣裳,土匪头子还是保定保安团手枪队出身,该是没那么好收拾!”
诧异地扭脸看了看栗子群,孟满仓很有些不满地晃了晃手中的两把短刀:“队长,咱们手上收拾过的小鬼子都不算少了,一个国民党保安团出身的家伙,能有多难对付?!”
双眼猛地一睁,钟有田却在此刻低叫起来:“我想起来了……我说方才听着那些土匪说保定保安团和什么手枪队,怎么就那么耳熟……冀南军分区李家顺李司令手底下四大金刚里,侦察科科长归冒超,当年不就混过保定保安团的手枪队,还是副队长?孟满仓,平时你都说你刀快,可你在归科长面前,得着过便宜?”
像是叫一口气憋在了嗓子眼里,孟满仓吭哧了老半天,方才耷拉下了脑袋:“归科长身上带着的是家传的八极刀功夫,跟我家传的秦凤路斩将刀路数……那就不是一码事!不过人家归科长的枪法……倒是真好!”
朝着孟满仓龇牙露了个笑模样,钟有田颇带着几分奚落的口吻朝孟满仓笑道:“你也知道归科长的枪法、刀法都比你强?听说归科长当年手里两支德造二十响,左打眼前、右打天边,从来是枪响人倒!眼前这土匪头子估摸着是没归科长那样的身手,可咱们也得多留个心眼!这要是阴沟里翻船……”
挥手打断了手下武工队员的议论,栗子群仰脸看了看天空中慢慢变得密集起来的雨点,低声朝着已经做好了攻击准备的武工队员叫道:“趁着这会儿雨大了些,马上行动!
还是照着以往摸营的路数来,三个人一组——俩人进屋,一人在屋外放哨!有田、满仓,咱们仨人去收拾那土匪头子!家什都备齐了没有?”
几乎是异口同声地低声答应着,几个早已经做好了准备的武工队员纷纷举起了手中挽成了活套的拇指粗麻绳,而另外一些武工队员也亮出了用湿泥涂抹过的匕首或刺刀。
举起的胳膊朝下猛地一劈,栗子群与钟有田、孟满仓三人并没动地方,只是静静地看着其他的老武工队员如同离弦之箭般,悄无声息地冲进了雨幕中,分头朝着茶碗寨中几间屋子摸了过去。
雨声蔽耳,更兼暗夜无光,冲到了茶碗寨中几间屋子旁的武工队员们压根也没惊动在屋内酣睡的土匪。等得几个手持匕首或刺刀的武工队员从门缝里轻轻拨开了门闩,再用手捧了些雨水浇到了门轴上,手中抓着绳套的几个武工队员立刻端着劲儿推开了房门,游鱼般地闪进了屋内。
也不知道是啥时候,原本跟着那些刚加入武工队的大武村中壮丁一起看守俘虏的莫天留,悄没声地摸到了栗子群等人的身后,探头探脑地瞧着那些钻进了屋里的老武工队员,口中兀自喃喃自语般地低叫道:“好家伙……这又是活口绳、又是墨里刀的……是打算使唤蹬炕沿的手艺?!”
豁然转身,孟满仓手中的两柄短刀直指向了莫天留的咽喉所在,而同样翻滚着转过身来的钟有田才刚刚在地上蹲稳,手中端着的弩箭也已经对准了莫天留的双眼。
猛地一缩脖子,莫天留嘿嘿讪笑着慢慢蹲下了身子:“这么一惊一乍地干啥呀?”
彼此间对望一眼,孟满仓与钟有田两人,全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来一丝惊讶……
为了加强冀南地区抗日群众基础建设,被冀南军分区从八路军老部队中抽调到武工队的干部、战士,几乎全都是有一手看家本事的老兵,无论从政治上或军事上都算得上极其过硬。
可就这样的三个百战老卒,居然就叫个刚加入武工队的新手悄没声地摸到了自己身后,而三个人却都还一无所知?!
轻轻咳嗽一声,栗子群先是朝着孟满仓与钟有田摆了摆手,方才朝着蹲在三人面前、脸上压根也看不出惊惧神色的莫天留说道:“天留,你这手功夫倒是真不错呀。悄没声地摸到了咱们仨身后,一点动静都没有……你是打小练功夫?”
拨浪鼓似的摇着头,莫天留一边涎着脸凑到了栗子群跟前,一边低声朝栗子群应道:“啥功夫呀?不就是在大武村里跟着姓韩的那些个人家偷学了点,再又打说书先生那儿听过几回故事,自个儿再瞎琢磨琢磨,这也就能夜半能看路、翻山无响动、涉水不兴波了!”
饶有兴趣地点了点头,栗子群却又接口说道:“那你又怎么知道这门蹬炕沿抓活口的路数?”
脖子一拧,莫天留振振有词地低叫起来:“这不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打小就听老人讲故事说过,这想要趁夜摸进人家宅里拿活口,最好使的法子就是拿活口绳朝人头上一套,一条腿在地上扎住了功架,另一条腿朝着炕沿一蹬,躺在炕上的人立马就叫勒着脖子从炕上拽下来了,一点动静都带不出来!再加上那涂了墨的刀也不会叫月亮、灯火照出来光亮,哪怕有活口绳失手的时候,黑咕隆咚一刀攮心口、咽喉上,那也叫人摸不着格挡的门儿!”
故作恍然大悟般地连
连点头,栗子群不经意似的接茬说道:“那这茶碗寨里有几十人、枪的事儿,你也是早知道了?”
“那哪能不知道啊?我都能知道从山外边爬到山崖上的路径,这茶碗寨里我不说门儿清,那也能说……能说……”
自知失言,莫天留磕磕巴巴地再也说不下去,却又强撑着拿话搪塞着:“大当家的,那亮着灯火的屋子,该就是茶碗寨里的绺子头儿住的屋子,咱们去拿下他,估摸着茶碗寨里旁的土匪也就该服帖了。老话说‘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闷哼一声,钟有田冷冷地打断了莫天留那自说自话般的絮叨:“这还用得着你说?!队长,我看其他同志也把各屋住着的土匪拾掇得差不多了,咱们也动手?”
才见着栗子群微微一点头,蹲在了栗子群身边的莫天留却猛地朝着那亮着灯火的屋子蹿了过去,口中兀自没话找话般地说道:“不就是拿下这绺子的头儿吗?瞧我的……”
一把没捞住急冲而出的莫天留,钟有田与孟满仓急得恨恨地“嘿”了一声,全都从藏身的卧牛石后跳起了身子,一个劲地朝着冲在最前面的莫天留追了过去。而在钟有田与孟满仓身后,只是迟缓了半步的栗子群也疾奔而出,口中低声急叫道:“注意安全!有田、满仓,保护好天留……”
虽说脚下急冲,可踏着泥泞雨水狂奔着的莫天留却没发出太大的动静,只等得快要冲到那亮着灯火的屋子之前时,方才猛地刹住了脚步,弯腰从地上抓了两块不算太大的石块,抬手便扔到了那亮着灯火的屋子房顶上!
风雨声中,两块石头落在屋顶上时,并没有砸出太大的声响。但几乎在那两块石头在屋顶上砸出声响的同时,原本亮着灯火的屋子里骤然一暗,爆豆般的枪声顿时响了起来,屋顶上覆盖着的树皮、麦草更是被子弹打得四处翻飞!
齐刷刷地在泥泞中伏下了身子,栗子群等人还没来得及看一眼把石块扔上房顶的莫天留,已然溜到了屋门旁的莫天留已经半蹲着身子叫嚷起来:“清乐县皇协军大队进山剿匪,二百号人把你这屋子围了个水泄不通,你手底下的那些个绺子里的人物也都叫拿了活口!不想死的,扔了手里家伙出来认栽!爷们儿今天来只为求财,可没打算伤命!给你一支烟的工夫,自个儿心里可掂量清楚了!”
压根也不为莫天留胡乱喊叫的话语所动,灭了灯火的屋子里只是安静了片刻的工夫,从门板和窗口同时激射而出的子弹,顿时把木质的门、窗打成了筛子。爆豆般密集的枪声之中,屋内一个粗豪的嗓门厉声咆哮着:“放你娘的狗屁!清乐县那些个皇协军能有几分本事,老子还能不知道?想一枪不响就摸进老子的茶碗寨,除非是……他娘的是哪个吃里爬外的狗东西,带着外人祸害自家兄弟!”
也不管满地泥泞,莫天留利索地一个翻滚,蹲在被子弹打成了筛子的窗户下边嚷嚷起来:“你倒还真是个明白人!这茶碗寨里上下几十号兄弟,有好处你拿大头、有祸事兄弟上,你倒也真有个大当家的模样?明白话告诉你——你茶碗寨里的机枪是个样子货,我清乐县皇协军的机枪可是真家伙!我再数十个数,你要再不扔了家伙出门认栽,捎带着交出你这些年得着的钱财,那你可就等着成漏勺吧!我倒要看你那两支花机关,能不能顶得住我清乐县皇协军的两挺机关枪!我可开始数了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