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第二部金陵金梦 71、扬子风云

唐浩瀚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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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牛的母亲老当益壮,很快就甩开了神机营的追兵,到了三牌楼附近才勒住马放慢了速度。

    这时,朱辉问道:“大娘,你怎么来了?”

    “我得狠狠地教训、教训铁牛这个不肖子孙!他们骗过了史班头请来的两位镖师,把吴襄公子和那两个日本人都给劫走啦。我刚才来到狮子山下,发现那儿有过一场恶战,正准备回去火烧翠花楼,看看能不能把这该死的铁牛和黄炳文给逼出来。”

    朱辉忽然意识到,也许是因为自己贸然前去寻找史世用,被人跟踪而暴露了目标,心中懊悔不已,赶忙又问道:“大娘,宋侠士、史班头也都被他们抓去了,刚才家里没出事吧?”

    “巡抚衙门的官差加强了保安,应该问题不大。不过,我们赛龙舟回来,老身和敏儿、莲儿都被人从织坊抓走,说实话,若不是担心匪徒伤害了这俩姑娘,他们还不见得是老身的对手,好在苍天有眼,到了翠花楼附近,突然不知从哪儿来了一伙人,把劫持我们的匪徒给杀了。”

    朱辉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没想到黄炳文刚回到南京,就把一切安排得如此周密,现在看来,黄炳文的下个目标应该是玄德真人,便讲道:“大娘,先不要去火烧翠花楼,赶快追上那两位镖师,告诉他们,我们现在要立刻赶往栖霞寺。”

    于是,铁牛的母亲又开始快马加鞭,大声喊道:“刘镖师、马镖师,请等等我们。”二位镖师急忙勒住了马缰,此刻,他们已经快到了府军后街。

    “我身后的这位就是少年英雄朱辉,刚才听他讲,黄炳文的下一个目标是栖霞寺,我们现在赶紧过去看看。”

    “大娘,你先回家吧,我和两位镖师大叔前去就行。”朱辉劝道。

    “不,我一定要见到铁牛,问问他还知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老太太坚定地答道。

    于是,三匹马绕过了玄武湖,经过太平门的时候,朱辉给守城的官兵亮出了腰牌,顺利地出了城,沿神烈山北麓直奔栖霞寺而来。

    三匹马来到了栖霞寺山门外时,已经到了四更天,四个人甩蹬离鞍下了马,值更的法师把他们请进了一间客堂,朱辉和这儿的法师都很熟,简明扼要介绍了自己的来意。

    法师讲道:“自净空和净明离开他们的师父后,玄德真人也搬进了寺院,昨天是端午节,虽说香客很多,直到现在也没出什么意外。”

    众人听罢都长舒了一口气,铁牛的母亲念了阿弥陀佛……

    这时,朱辉突然担心起了汤府,起身讲道:“师父,既然没有意外,请安排大娘和二位镖师在居士林歇息吧,我得赶紧回城去看看,天一亮就到巡抚衙门请吴师爷帮忙,联络长江防务的驻军沿江搜捕。”

    “阿弥陀佛,朱总旗辛苦了,三位施主,请跟贫僧到居士林客房歇息吧。”值更的法师答道。

    尽管铁牛的母亲十分心疼朱辉,却也没有拦着他,讲道:“辉儿,一路上多加小心。”

    发现两位镖师也想跟着回去,朱辉劝道:“二位师父,我猜测,黄炳文不会放过玄德真人的,也许天亮他们就会来,请你们在此好好歇息,或许明日还得帮忙。”

    在去往居士林的途中,铁牛的母亲问道:“法师,昨日端午节,玄德真人又出来摆卦摊了吗?你别说,他算得还真准。”

    法师把脑门一拍,答道:“阿弥陀佛,不好!昨日找他算命的人络绎不绝,不过,他在傍晚收摊时,被一位女施主请到家中作法去了,临出山门的时候,我还说让他早点回来,不知他这会儿回来了没有?”

    闻听此言,朱辉就知道不妙,这位从紫禁城逃出来的“妖道”,对黄炳文来说可是个关键证人,在构陷海瑞的证据链中是非常重要的一环,更何况铁牛手中还有江南官吏士绅的联名弹劾状,再加上宫里的掌印太监添油加醋,海大人可真的很危险了。

    一旦海瑞遭到弹劾,其罪名肯定轻不了,且不论江南的黎民百姓跟着遭殃,汤府、汤记织坊和兴记钱庄全得跟着倒霉……

    不敢再往下想了,朱辉急忙问道:“法师,现在十万火急,请你马上看看玄德真人师父昨晚有没有回来?”

    “请你们稍等片刻,我这就去看看。”说着,值更的法师便进了栖霞寺。

    过了一刻钟左右,只见月空长老急匆匆走了出来,讲道:“阿弥陀佛,都怪老衲太大意了。”

    大家立刻意识到出了什么回事,朱辉喊了一声“师父”,顿时泪流满面……

    月空长老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亡羊补牢、犹未为晚。朱辉,既然他们已经抓了这么多人,必然不会在南京久作停留,现在,我们一起去找吴师爷,若能请巡抚衙门帮忙沿江搜捕,或许还有希望。”

    “师父所言极是,他们除了抓人之外,还以皇家道场朝天宫的名义,暗中联络镇江、常州和苏州等地的官吏士绅,联名诬告海大人的弹劾状都写好了,也许他们就在长江岸边某处码头,只待天亮前往镇江走运河进京……”

    “天马上就亮啦,那还等什么?快随老衲一起进城。”

    五匹快马在拂晓时分进了西安门,直奔应天巡抚衙门而来,衙役们帮忙找来了吴师爷,朱辉言简意赅地讲明了来意。

    因海瑞外出主持河务工程,巡抚衙门的三司官吏都没人敢管这件事,朱辉只能寄希望于吴师爷,对他苦口婆心的晓以利害,最后,这位敢于担当的师爷答应跟着他们去一趟军营。

    众人心急火燎般的来到狮子山下,神机营的长官张千户带着卫队迎了出来,谨慎地问道:“下官恭迎吴师爷大驾光临,不知来找卑职有何贵干?”

    “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件案子需请千户大人帮忙。”吴师爷躬身答道。

    这时,张千户忽然发现,来人之中还有栖霞寺德高望重的月空长老,急忙上前躬身施礼,问候道:“卑职拜见长老!不知长老驾到,有失远迎,请多多恕罪。”

    “阿弥陀佛,千户大人客气了,因海大人出差在外,只好把吴师爷请来,以巡抚衙门之名来请千户大人,协助锦衣卫总旗官朱辉办件案子。”

    这时,有个卫士指着朱辉低声讲道:“千户大人,昨晚就是那个小混蛋打伤了我们的巡逻兵,就算扒了他的皮,我也能认得出来!”

    于是,朱辉再次掏出了锦衣卫腰牌,上前给张千户躬身施礼,陪着笑讲道:“请张大人莫要见怪,昨晚确实有十万火急的案情,卑职冒犯了张大人,在此赔礼道歉。”

    “呵呵,看来这腰牌不是假的了?”张千户仔细打量着朱辉,满脸狐疑地接着问道:“朱总旗,你到底有什么十万火急的案子要办?”

    吴师爷上前解释道:“有伙匪徒劫持了好多个人质,他们即将沿江而下,张大人你是负责长江防务的,请协助我们盘查江上的船只,务必要把这些人质救出来,关于这起案子,海大人将会上书禀明五军都护府成国公老王爷,今日的功勋,全部记在大人您的头上。”

    “你们追捕的匪徒是什么人?他们为何要抓这些人质?”张千户问道。

    朱辉答道:“吴师爷可以作证,卑职受成国公老王爷所托,使命是在南京暗中保护海大人。昨日得知,有伙匪徒趁着海大人外出办差期间,突然抓了很多无辜之人,妄图利用他们作伪证阴谋陷害海大人,我们现在的任务是解救这些被抓的人质。”

    他们本来就是负责长江防务的,沿江搜索可疑船只,算是神机营的本质工作。因此,张千户并不感到为难。

    于是,朱辉把有关人质的体貌特征,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有一位道长、两名书生、还有好几个客商,其中有两个日本人……

    明确了任务,张千户马上派出了巡逻舰艇,沿江搜捕可疑的船只;同时,又给朱辉等人安排了一艘快艇,往燕子矶方向追去。

    与此同时,陈元化等人也带着汤景也到了下关码头。汤景怕死,他知道胡九官等人心狠手辣,也不敢反抗,便乖乖地跟着他们登上了一条货船。

    “你不会还把我弄日本去吧?”汤景问道。

    从昨晚到现在,当着胡九官等人的面,陈元化不敢轻易和他说话,登船之后,这四名海盗负责开船,陈元化才低声答道:“汤大官人,我想放了你,可他们四位答应吗?”

    “他们有什么不答应的?胡九官等人是你请来的,你这混蛋,劫持我有什么用?”汤景不解地问道。

    “呵呵,他们还以为昨日救下的那个女子是罗阿敏,可这位大澳主夫人又被你给藏起来了,因为他们在南京人生地不熟,不敢在此久留,现在要带你去宁波。当然,我知道那个很像罗阿敏的女人是谁,可这几个小子根本不信,他们想让你家里人拿罗阿敏来换你回去。”陈元化解释道。

    知道自己并没有什么危险,汤景笑着骂道:“嘿嘿,你他娘的这掌柜的是怎么当的?居然连这几个小蟊贼也管不住。”

    陈元化叹道:“唉,人穷志短、马瘦毛长,要不说嘛,其实,我早想请你汤大官人到宁波去看看,我曾在宁波办过一家钱庄,关于去年发生的那些烂事,想必你也都知道的,要不是黄炳文这个王八蛋,我的钱庄生意已经干起来了,迫不得已,才只好关张。现在,我特别想和你老兄好好谈谈,咱们联手在南京办家钱庄如何?”

    “嗯,你这主意不错,我刚开了一家织坊,天天累得吐血,也赚不了几个钱。要是一起做钱庄生意,那最好不过了,现在,你得想办法赶紧放我回去,要是我失踪了,呵呵,俺汤家可是开国功勋的后裔,到时候朝廷追查到你头上,你可就又成了钦犯啦。”汤景半开玩笑,半是威胁地讲道。

    陈元化认真地答道:“你放心,回到宁波,我就赶紧派人给你家送个信,你先歇两天,咱们哥俩好好谋划好了,我亲自送你回家。”

    货船刚到七里洲附近,他们被巡逻船拦了下来,陈元化赶忙拿出了宁波市舶司颁发的票引,又准备了好多贯铜钱,等巡逻的官兵刚登上货船的时候,汤景就想趁机企图逃跑。

    陈元化把他给摁住了,趴在汤景耳边低声讲道:“哥哥,你若是逃跑,可就把老弟我给害了。呵呵,不知你想过没有,有我在,没人去你府上闹事,我要是垮了,呵呵……”

    汤景明白他在说什么,便老老实实地配合官兵搜查,等官兵下了船,这时,又有一条巡逻快艇从旁边驶过,很快就超过了这艘货船,

    站在巡逻快艇船尾之上的朱辉,一眼就发现了刚从船舱里钻出来的汤景,便大声喊道:“叔叔,你这是要去哪里?”

    这时,汤景也看见了朱辉,急忙又缩了回去,此刻,陈元化也正想出船舱晒晒太阳,往前一推,又把他推了出来。

    朱辉一看汤景的身后是陈元化,便一猛子扎进了长江,两位镖师也跟着跳了下去,三人一起爬上了货船,立刻与胡九官等人交上了手,不一会儿,货船就被巡逻艇给包围了……

    这时,胡九官等人不敢恋战,四人一起跳入了江中,潜水到了七里洲头,沿着峡江继续往前游去……

    朱辉等人在货船上救下了汤景,巡逻的官兵就要把陈元化给捆起来。

    汤景急忙讲道:“朱公子,你快不赶紧谢谢你的恩人,昨晚要不是遇见了陈掌柜,张敏儿和吴莲都被卖到翠花楼去了。”

    忽然,陈元化发现了昨晚上和张敏儿在一起的老太太,挣扎着到了朱辉的近前,哀求道:“请朱总旗千万不要冤枉好人,如果你信不过汤大官人的话,那条巡逻船的老人可以作证,汤大官人是因搭救张敏儿和吴莲二位小姐,才遭海盗绑架的。”

    汤景放声大笑,拍着陈元化的肩膀讲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以为朱公子不认识秋目浦的胡九官吗?”

    在这紧急关头,朱辉也没空再搭理他们俩,找来几名官兵控住了这艘货船,把他们送回了码头,他继续带领巡逻艇沿江展开了大搜捕……

    这时,胡九官等人沿着峡江游累了,忽然发现江面上停着一艘大船,便悄悄地爬了上去。

    原来,这正是黄炳文的楼船,他把那八个人抓到手之后,全都塞进了底舱,天一亮就从下关码头启航,计划走镇江转入运河,两天后即可抵达京城。

    自打从松江府回来,黄炳文还没合过眼,早已累得受不了啦,启航之后,便让铁牛负责指挥,他带了个翠花楼的窑姐,躲进了二层的船舱睡觉去了。

    这艘船到了七里洲附近,就被追来的巡逻艇给拦截了下来。

    扮作道士的铁牛并不知道官兵在搜查什么,他倒是没再狐假虎威,十分积极主动地配合官兵检查,客客气气地给他们每人十两银子,又把朝天宫的度牒拿给他们看,声称是清一真人派他们到江北去办事。

    既然是朝天宫的船,巡逻的官兵也就没再为难他们,于是,铁牛就开始打听江上到底出了什么事,当听说是锦衣卫联合神机营一起办案的时候,他顿时吓得够呛,却没敢去打搅黄炳文。

    等官兵下了他们的船,铁牛不敢再往前走了,但此刻他们也回不去,只好把船停在了江心洲后面的峡江。

    四个海盗爬到船上之后,非常娴熟地先干掉了两名放哨的保镖,接着,他们用暗器把正在甲板上歇息的水手们全部杀死,又摸进了驾驶舱,直接用绳子勒死了两名舵手。此时,铁牛正在船舱中喝茶看书,一点也不知道即将面临的危险……

    躺在逍遥椅上的铁牛手执书卷,喊道:“红儿、红儿,再给爷沏杯茶来。”这时,海盗已经用飞镖杀死了舱门外的两名保镖。

    在一旁伺候的红儿过来帮忙沏了杯茶,却被铁牛一把抓住了双手,他一手抚摸着趴在怀中的红儿,另只手握着书卷,边看边笑着骂道:“他奶奶的吴襄,不是瞧你不起,你个王八蛋要是能写出这样的书来,我他娘的就不姓牛啦!”

    话音刚落,胡九官甩出一枚飞镖,直奔铁牛的面门而来,与此同时,他突然抱起了红儿一顿乱亲,这枚飞镖正中红儿的后脑勺……

    红儿没来得及吭一声,便死在了铁牛的怀中,这时,他才看见四个满身血污的人冲进了船舱……

    大叫一声“不好”!铁牛飞身跑出了后舱,因搞不清这几个人是什么来路,他也不敢多问,就在那海盗杀过来的瞬间,他越过了船舷,一头扎进了峡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