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第二部金陵金梦 69、集体沦陷

唐浩瀚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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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炳文等人押着张狗儿和杨公子,连夜从松江府返回南京,回到外金川门内的住处,已经是中午时分。

    这伙人全都累得够呛,当他们正准备睡觉时,忽听细作前来报告,说汤记织坊的工人们正在莫愁湖赛龙舟,黄炳文顿时又来了精神,决定趁着海瑞不在南京的大好时机,把该抓的人全部抓起来。

    接着,派铁牛带人去打探关押在巡抚衙门的吴襄、还有被海瑞看护起来的那两名日本人,务必要将他们全部抓获,然后,又派了不少人到栖霞寺、汤记织坊和汤景家等地伺机抓人。

    一切部署停当,黄炳文又把镇江、常州和苏州三府官员的联名状看了一遍,如果今天能把想要的证人全部抓获,即便联名状上没有徐阶的签名,照样能把海瑞拉下马。

    端午节一大清早,汤景组织工人们到莫愁湖去赛龙舟,由宋河、净空和净明等人陪同,负责大家的安全,把韩小玉留下来看家。

    张敏儿和吴莲也闹着要去,韩小玉担心她们的安全,便让她们留下来陪着月儿的母亲在家包粽子。

    玩了一天的工人们都很开心,从莫愁湖出来,汤景又请大家到大饭庄吃了顿饭,宋河对吃饭没什么兴趣,以担忧汤府的安全为由,辞别了汤景,回去给婉兮讲故事去了,正好遇见朱辉请他帮忙营救张狗儿。

    铁牛通过衙门的眼线得知,吴襄和两个日本人被关押在一处秘密据点,除了史世用和锦衣卫总旗朱辉之外,没有知道在什么地方,于是,他便派人埋伏在汤家附近盯着朱辉,恰巧,在傍晚时分,朱辉和和宋河一起找史世用去了。

    就在史世用带着他们前往外金川门时,铁牛想出一套骗取吴襄信任的方案,决定立刻行动……

    与此同时,酒足饭饱的工人们也回到了汤记织坊。厂区内高悬了一串串大红灯笼,织坊车间门外摆了张方桌,在韩小玉和月儿的母亲陪同下,汤景给刚回到厂区的工人们发红包和粽子……

    发到最后,忽然发现少了两个人的,汤景问道:“不是说让你们多准备几份吗,为什么还会少?”

    老太太颇显尴尬,反问道:“大官人,你不会怀疑我藏起来了吧?”

    韩小玉顿时紧张了起来,答道:“我怀疑有人假冒我们的工人溜了进来。”

    “唉,也是,现在这世道,富的富死、穷的穷死,也许他真过不下去了,才混进来领个红包,拿我的月钱补吧,我这老婆子要钱也没用,给大官人能省就省点。”老太太叹道。

    “干娘,我看混进来的人,肯定不是为了骗领几个小钱,一定怀有更大的阴谋。汤大官人,净空、净明二位道长,请你们赶快到宿舍区召集大家点名,我和干娘赶紧回去,确保张敏儿和吴莲的安全。”韩小玉说罢,大家便分头行动了起来。

    由于月儿的母亲、张敏儿和吴莲的身份比较特殊,她们仨和韩小玉住在织坊的后花园,这儿和工友们的宿舍是隔离的。

    韩小玉陪着老人回到了住处,发现张敏儿和吴莲正在刺绣,这儿一切都很正常,对她们三人叮嘱了几句,便回宿舍区帮忙去了。

    就在韩小玉走后不久,突然蹿出来六名大汉,两人一组,把刀架在了她们的脖子上。

    有人对老太太讲道:“别啃声,看在铁牛哥哥面子上,肯定不会伤害你们,快想办法送我们出去,要是我们有个好歹,你儿子铁牛也活不成!”

    老太太十分镇静,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少废话,快想办法送我们出去。”一名大汉恶恨恨地答道。

    于是,这伙人挟持着她们进入了厂区,老太太希望能遇到巡逻队,慢悠悠地带着他们往前走,而张敏儿和吴莲都已吓得走不会走路,被他们给架着往前拖,但此刻,所有的人都在宿舍区点名,厂区内漆黑一团,连个人影也没有。

    “告诉门卫,就说你接到了何氏夫人的通知,让咱们回汤府去帮忙,胆敢生出什么花样来,就把两个女人杀掉,连你儿子也别想活,你明白吗?”挟持老太太的大汉威胁道。

    到了厂区的外门,门卫把他们拦了下来,问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去?”

    大家全都看着老太太,此刻,老人的心中焦虑万分,东张西望地盼着韩小玉、净空和净明等人能快点出来。

    等待了片刻,四名门卫发现老太太的神色不太对劲,便一齐拔出了佩刀。

    后面的四名歹徒丢下了张敏儿和吴莲,冲上前便和门卫动起了手……

    老太太手疾眼快,一把推开了身边的两名大汉,搀扶起了瘫倒在地上的张敏儿和吴莲,拉着她们便往回跑,大声喊道:“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大家听见了喊声,净空和净明率领巡逻队追了出来,这时,四名门外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汤景急忙出来善后,命净空、净明兄弟继续加强警戒,派韩小玉赶快到巡抚衙门去报案,他自己则一路小跑,朝着翠花楼方向追了过去。

    就在此时,随着低沉的“肃静”和“威武”声,史世用负责看守的秘密据点外,来了一顶八抬大轿和一辆马车,从轿子里走出来一位三品文官打扮的中年人,命令差役前去敲门。

    过了足有一刻钟,院门被打开了,一名身材魁梧的汉子问道:“请问你们找谁?”

    “礼部侍郎李大人,自京师而来,请你们这儿管事的班头出来说话。”差役答道。

    “史班头外出办案去了,今晚不一定能回来。”

    “大胆!竟敢跟礼部侍郎大人如此回话,你是什么人?”

    这名汉子傻眼了,急忙躬身施礼,问道:“不知侍郎大人为何深夜来此?”

    “礼部侍郎大人今日到的南京,不料想海大人外出巡视河务工程去了,因内阁高大人催促我们尽快回京,急需甄别那两名日本人的真实身份,并请那位撰写《金瓶梅》的书生入翰林院,故此深夜前来接人,请不要误会。”差役解释道。

    按照史世用的嘱咐交待,任谁来也不能给他们开门,这名汉子有些后悔了,便不再理睬他们,立刻关上了门。

    这些差役们似乎早有准备,一拥而上,把院门被挤出了一条缝。

    “大胆,你们究竟是什么人?竟敢对礼部侍郎大人如此无礼!”差役说着,拿出一封公函来,严厉地讲道:“这是巡抚衙门吴师爷出具的公函,快让史世用出来答话。”

    院门洞开,李大人踱着方步走了进来,笑呵呵地讲道:“本官千里迢迢到这里办案,海瑞不在家等着不说,连你们这些小小的差役都这么蛮横,不过,本官并不怪罪你们。”

    这时,又从屋里出来了一名大汉,二人都没敢轻易去接那份公函,神色紧张地低声商量了起来。

    还没等他们商议出结果,差役等得不耐烦了,高声喝道:“不管史世用在不在家,礼部侍郎李大人今晚必须得把人带走,明日凌晨从下关码头启程回京城,你们不能误了朝廷的大事。”

    这两名大汉也不敢造次,便很客气的请他们进屋喝茶,希望史世用能快点回来。

    “你们把李大人当什么人啦?再不把人交出来,我们可要动武了。”差役威胁道。

    就在两位大汉作难之际,吴襄突然走了出来,问道:“二位镖师哥哥,到底出了什么事?”

    差役把文书递给了吴襄,微笑着问道:“请问这位可是才高运蹇、学富五车、名满金陵的吴公子吗?呵呵,恭贺吴公子,来看看巡抚衙门吴师爷写给史班头的公函吧。”

    吴襄将信将疑地接了过来,拿到昏暗的灯笼下仔细观瞧,直把他看得是笑逐颜开……

    文书中写道:礼部之所以迟迟未派主客司的官员南下,是因为有部分官员,对《金瓶梅》和《西游记》存在异议,最终,在内阁大学士高拱的主持下,六部九卿的众官员们一起审核,得出的结论是,这两部奇书不仅没有任何问题,其作者应该直接进翰林院,主持编撰国史大典,给予正五品的待遇。

    至于日本客商松浦信昌和松浦信盛,礼部已采信了锦衣卫千户许灵儿的证词,并上报给了朝廷内阁,内阁批复:鉴于二位松浦先生都是番邦本分的商人,却在南京受了委屈,朝廷十分过意不去,为了显现中华恩加四海的威仪,让他们进京接受封赏。

    昏了头的吴襄大喜过望,拿着这份文书又回了里屋,立刻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进京。

    那两位镖师马上跟了进来,齐声问道:“吴公子,你要干什么?”

    “呵呵,刘镖师、马镖师,本公子要进京做官了,跟我一起走吧。”吴襄答道。

    松浦信昌和松浦信盛得知礼部来了位高官,他们拿起了那份文书一看,顿时激动得哇呀呀的乱叫,不顾这两名镖师的阻拦,手舞足蹈地跟着吴襄跑了出来,三人一起到“李大人”的面前躬身施礼。

    这位李大人把他们仔细打量了一番,矜持地讲道:“报上你们的籍贯、姓名。”

    “李大人在上,在下徽州府歙县人氏,乃是北镇抚司总旗朱辉的大舅哥吴襄。”

    “在下松浦信昌,这位是我的胞弟松浦信盛,来自日本国平户藩平户城,在福建漳州府月港经商,春节期间到南京……”

    “好,不用再说了。”李大人打断了他的话,面带微笑地讲道:“本官已经给你们备好了马车,快上车吧。”

    刘镖师和马镖师还试图阻拦他们,却被李大人和衙役挡在了门内,只好眼睁睁看着他们三人钻进了马车。

    等李大人的八抬大轿起驾之后,二位镖师越想越不对劲,急忙锁好了院门,准备到巡抚衙门找吴师爷去问问。

    此时,史世用带着朱辉和宋河也过了狮子山,来到了外金川门大街,在大洪池城墙下的一处院子外停了下来。

    “史班头,你确定黄炳文会住在这儿吗?”朱辉问道。

    “不错,这是刘保帮他们租的地方,黄炳文已经在这儿住了将近一个月。”史世用答道。

    “二位哥哥,那就打进去吧!”宋河着急地讲道。

    “先不要着急,让我先进去看看。”史世用说着,便掏出一根绳子抛向了高墙,拽牢了,顺着绳子爬了上去,只见屋里灯火通明,能听见有人在低声谈话。

    趴在墙头上的史世用朝着下面打了个手势,朱辉和宋河也顺着绳子爬了上来,三人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发现院子里面没人,于是,宋河施展轻功,不声不响地跳了下来。

    朱辉和史世用担心,直接跳下去动静太大,二人顺着绳子往下爬,突然,从厢房中冲出了好几十个手执长刀的黑衣人,朝他们杀将过来。

    “二位哥哥,不用担心,待俺收拾了这群杂碎再说。”宋河说罢,双臂一挥、腾空而起,犹如八臂的哪吒,瞬间把敌人击倒了来一片……

    这伙人都知道宋河的厉害,于是,便重新摆出了阵型来和他周旋。

    朱辉心想,这位兄弟跟着自己来到南京,可真没少帮忙,可能他的父母到现在还不知儿子去了哪里,千万不能让他出任何意外,于是,便和史世用联手来帮宋河解围。

    威猛的宋河舞动着双掌,时而施展鹞子大翻身,很快就打乱了敌人的阵型。

    忽然,正房的门开了,宋河抬头一看,只见黄炳文正在坐在太师椅饮茶,顿时怒从心头起,高声喊道:“奸贼,你这狗贼竟敢欺负我爹,快纳命来!”

    黄炳文听罢哈哈大笑,问道:“你爹是谁?”

    “阉人的龟儿子,你也配问问爷爷吗?”宋河说着,便朝屋里杀将过来,大声讲道:“狗奸贼,爷爷让你死个明白,我爹是开马车行的。”

    黄炳文眨了眨眼睛,大概明白他是谁了,看宋河已经踏过了门槛,他却依然神态自若。

    此时,宋河已经意识到了不好,担心会有暗器,急忙停住了脚步往四周观瞧,突然,感觉脚下一阵晃动,还没有来得及迈步,就掉进了陷阱里……

    朱辉和史世用联手,杀退了敌人一轮轮的进攻,终于冲到了门外,发现里面已经空无一人,而地下有个黑漆漆的洞口。

    当他们重新返回院落时,忽然之间,敌人全都不见了,于是,史世用喊道:“哥哥,他们准备放箭啦,赶快躲一躲。”

    话音刚落,乱箭齐飞,史世用飞身将朱辉推进了门楼的过道中,而自己却中箭倒在了地上。

    发现朱辉又要回来去救自己,倒在地上的史世用大声讲道:“好兄弟,你快走吧,要不然,咱俩谁也逃不掉。”

    这时,有人从外面推开了院门,一伙人把朱辉堵在了里面。

    双方对峙了一会儿,朱辉看得出来,他们只想抓人,并没人真敢上前拼命。

    于是,朱辉微闭双目,静心调息了片刻,心中念道:腰摇膀晃混元生,飞鸿展翅定乾元……

    一肚子怒火无处发泄,朱辉舞动手中的绣春刀杀将出来,并无人敢拦,刚杀出了这处院子,又有人开始放箭了,机警的朱辉立刻扑倒在了地上,打着滚到了护城河边,一头扎进护城河,朝远处游去……

    朱辉从护城河中爬了出来,拖着湿漉漉的身子,摸着黑上了河堤,仔细观察周边的动静。

    万籁俱寂,苍穹闪烁的群星,沿着护城河的继续往前走,便望见了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再拐过一道弯,就是波涛滚滚的扬子江……

    几日随风北海游,回从扬子大江头;臣心一片磁针石,不指南方不肯休……

    吟着文天祥的这首诗,甩掉了身上湿漉漉的外衣,朱辉光着膀子一口气跑到了小桃园附近,实在累得跑不动了,便顺着河堤而下,从定淮门进了城。

    沿着定淮门大街往前走,此刻的朱辉感觉非常无助,但斗志却一点也未减,只想快点去和黄炳文拼命,不知不觉到了南祖师庵路口。

    这儿是南京正好一处神机营的驻军,巡夜的士兵把他拦住了,见他光着膀子,满身是水,即便朱辉亮出了锦衣卫的腰牌,可无论怎么解释,士兵也不肯相信,这半大孩子会是北镇抚司的总旗。

    朱辉忍无可忍,将一名巡夜的士兵打翻在地,另一名士兵嗷唠一声,大声喊道:“快去禀告张千户,军营里来了歹徒。”

    耳听得卫所大营内传来了阵阵的马蹄声,朱辉自知好汉难敌四手,在这黑灯瞎火的军营区,也不知该往哪里逃。

    正在他恍惚之间,突然发现南祖师庵大街之上,有三匹马疾风般的自北向南而来,朱辉还以为这是张千户到了,便摆出了六步架,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前面的马上之人是两位威猛的大汉,从朱辉的身旁呼啸而过,后面的这匹马在他身边停了下来。

    一名老妪勒住了马缰,高声喊道:“公子,快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