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第二部金陵金梦 66、暗箭难防

唐浩瀚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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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汤景自以为给海瑞和庞尚鹏帮了大忙,天天借口周转资金不够用,纠缠着海瑞让巡抚衙门继续担保,找兴记钱庄再多借二十万两银子。海瑞趁机给他提出了条件,要求汤记织坊所产的丝绸,将来交给朱辉、宋河等人贩卖,所赚取的利润,用于支持月空长老宣化四海的宏伟计划。

    把文书签订好了,汤景在朱辉的陪同下,前往兴记钱庄去借款。

    一路上二人默默无语,途径王府巷的时候,朱辉突然一阵心酸,在清扬自尽的地方下了马,低头默哀……

    汤景催马到了朱辉近前,讲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

    朱辉揉着通红的眼睛,翻身上了马,二人继续并肩前行,途径杨记钱庄的门前,他终于忍无可忍,甩镫离鞍下了马,拔出了绣春刀飞身跑来,对着紧闭的大门狠狠地踢了几脚,大声叫道:“黄炳文,你给我滚出来!”

    “臭小子,你没事找什么事啊?”汤景急忙劝道。

    朱辉继续砸门,过了一会儿,有个小伙计从门缝里露出了半个脑袋,讲道:“这位公子,我们钱庄暂时歇业了,请你改天来吧。”

    于是,他飞起一脚把门给踢开了,抓住了伙计的衣领,问道:“黄炳文在哪里?快让他给我滚出来!”

    小伙计被吓成了一滩烂泥,哆哆嗦嗦地答道:“我们这儿、这没有什么黄炳文,公子,你可能找错门啦……”

    汤景一手牵着两匹马,试探着问道:“听说这家钱庄,不是东厂掌刑官黄大人和京城名门之后杨公子俩人合伙开的吗?”

    这时,又来了一位账房先生模样的中年人,笑容可掬地躬身施礼,答道:“公子和这位官人息怒,请问你们在钱庄存了多少银子?”

    汤景矜持地问道:“你们这钱庄到底还干不干了?让掌柜的出来说话。”

    账房先生上前作了个揖,答道:“这位官人,我们掌柜的没有在家,这会儿正在巡抚老爷家里做客。不过,请你们放心,就算是我们关门不干了,杨公子也不会欠银子不还的。”

    朱辉当然知道杨公子住在海瑞的府上,但他不信黄炳文不在,仍旧怒冲冲地讲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让黄炳文出来说话。”

    “这位公子误会了,前些日子,确实有位京城来的黄大人住在我们这儿,不过,他已经带着手下人走了。请公子放心,别看咱家钱庄开业时间不长,外面欠了多少银子,等杨公子回来,全部如数归还。”

    吴襄曾给他俩详细讲述过黄炳文骗他的过程,现在,也许黄炳文趁着杨公子不在家,卷了钱庄的银子跑了,倒是也有可能,这伙东厂爪牙个个都不是善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躲在暗处会更加危险。

    “朱辉,咱们走吧,人家掌柜的是巡抚老爷家的贵客,不会赖我们账的。”汤景劝道。

    正像海瑞所说的那样,该来的风暴一定会来,想躲也躲不过的,故此,朱辉才痛下决心,决定和黄炳文展开一场明斗,以便引起成国公老王爷的关注,让他对东厂施加压力来制约黄炳文,而如今,却不知道他躲到什么地方去了,或许一场更加猛烈的暴风骤雨即将来临……

    收起了绣春刀,朱辉深吸了口气,平和地问道:“黄炳文到底去了哪里?”

    “人家那么大的官,小的们怎么敢问?反正他们离开这儿好多天了。”账房先生答道。

    既然如此,便没必要再为难这两名伙计,二人上了马,拐进了天宫西大街。

    忽然,朱辉发现朝天宫附近热闹非凡,门外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轿子,围着一大群看热闹的人群,正在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

    “这告状的不去巡抚衙门,都跑朝天宫干什么来了?”

    “以前人们都说‘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自打海大老爷来了咱应天府,改了,是有钱无理莫进来,呵呵……”

    “说的是,反正自海老爷主政应天府,穷人告富人没有告不赢的。”

    “如此说来,这些肥头大耳的财主们,都来朝天宫求清一真人来了,咱们看看真人能不能劝得动海老爷……”

    ……

    二人牵着马,穿过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了兴记钱庄,说明了来意,伙计把他们领进了庞尚鹏的书房。

    此时,这间书房还没收拾好,乱七八糟的书籍、账本等物堆成了小山,庞尚鹏招呼二人落座,仆人过来给献上了香茗。

    汤景开门见山地讲道:“庞掌柜,真该好好的谢谢您!我家织坊已经开张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需要一些周转资金。”

    庞尚鹏把手里的几本书塞进了柜橱,转身落座,乐呵呵地讲道:“恭喜汤大官人!孟子云:民之为道也,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苟无恒心,放僻邪侈,无不为已。及陷乎罪,然后从而刑之,是罔民也。望大官人谨记圣人的教诲,将来做出万世的基业。”

    “庞掌柜言之有理,借您老的吉言,汤某不敢怠慢,必然尽心尽力,以不孚众望。如今,人到中年,也很后悔年轻时的荒唐,现在知道:投机取巧终不归君子之道。”汤景答道。

    庞尚鹏叹口气讲道:“汤大官人,也不必这么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此乃人之本性,存天理而灭人欲,终归不是经世之道也。”

    朱辉忽然问道:“庞掌柜,我们刚才路过朝天宫的时候,看见很多大户人家都在那里鸣屈喊冤,还有很多百姓围观,议论纷纷,您可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今天才发现吗?”庞尚鹏惊奇地问道,“从三堂会审的那天起,就开始有人在朝天宫煽风点火,这都已经好几天了。”

    “莫非还是针对海大人的?”朱辉判断,这件事的起因肯定还是和黄炳文有关。

    “海大人真不容易!江南本富饶之地,自严嵩父子改稻为桑以来,虽有过一时之繁荣,却给江南留下了长久的祸根,财主们贪得无厌,官商勾结,大肆兼并土地,失地农民无以谋生,天下也没有能容这些流民置家立业的营生,结果就造成流民遍地。如果海大人不能约束那些士绅豪强,再过几十年的话,江南半壁江山危矣!”庞尚鹏叹道。

    汤景嘿嘿一乐,讲道:“咱家的染坊虽然不大,也能容下数百人就业,算是答谢海大人之恩吧。”

    “再好的丝织布匹,也得有人能买得起才行,你们看,现在绝大多数还是官府采购,官府哪来的钱?还不是盘剥黎民百姓,我们大明朝还得多几个陶朱公,能像西洋人那样,把咱们大明的好物件卖往四海,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之道。”庞尚鹏答道。

    汤景深有感触,摇着头叹道:“说实话,出海做生意并不容易。”

    朱辉认真地讲道:“如今能在海上吃得开的,哪个不是多多少少都和海盗有些牵连。我看人家西洋人也在海外做生意,一般都是派传教士先行,教化人心,然后才开埠贸易。在日本国最繁荣的堺町,西洋人在那里组织了一个‘众合会’,通过宣扬基督教,把大多数的商人组织起来,他们的做法,比起咱们大明朝的王直、徐海、林一官等人,可是高明千倍万倍!”

    庞尚鹏答道:“月空长老有大智慧,他早已看出了问题的所在,对我大明海商及海盗的现状有深刻的认识,正是他说服了海大人,让我再借给你们一些银子扩大生产,所产盈余,交给朱公子将丝绸卖往海外。将来月空长老还希望能远渡重洋,到大洋彼岸的新大陆,宣扬我华夏儒释道千年之文明,无论宣化使团走到哪里,我们大明朝的商团便跟到哪里,与那些西洋传教士们一比高低,其功德绝不亚于玄奘和鉴真大师。”

    尽管三人聊得非常投机,但时辰却不早了,汤景担心天黑了会出事,便将巡抚衙门的文书拿出来,递给了庞尚鹏,讲道:“这是我和海老爷签的文书,需要再借二十万两银子,请庞掌柜过目。”

    庞尚鹏把文书仔细看了一遍,喊道:“庞贵,取庄票来。”

    过了一会儿,庞贵抱来了一个锦盒,递到汤景的面前,讲道:“汤大官人,请您点点吧。”

    汤景把锦盒打开,只见里面全是花花绿绿的纸卷,认真查看了一番,都是些小面额的庄票,又借了个算盘,仔细算了一遍,正好是二十万两。

    这要是二十万两白花花的现银抬回家中,那该有多好啊!就算借来的,看着也高兴。汤景想到这儿,有些不甘心,扭扭捏捏地问道:“庞掌柜,你这、这庄票恐怕不好使吧?我将来在外面买东西、还得给雇工发月钱,这多麻烦。”

    庞尚鹏自信地答道:“汤大官人,在应天十府一州,拿这庄票畅通无阻,好不好使,你一试便知。”庞尚鹏说着,拿起了一张千两银子的庄票,继续说道:“这些千两以下的票不记名,就说这张吧,一年以后,拿着它到我们这儿来换现银,就能得到一千零五十两,怎么样?”

    汤景心中暗想,他在太仓黄渡港还存有三十万两银子,倘若这些庄票不花出去的话,岂不是赚了?于是,也不再说什么了,便辞别庞尚鹏,离开了兴记钱庄。

    二人没有急着回家,而是来到了朝天宫门外,这时,那些大户人家的轿子都已经走了,但还有看热闹的没完全散去。

    朱辉下了马,来到一位老者的近前问道:“请问这位老伯,朝天宫出了什么大事?”

    “后生,你还不知道吗?咱们金陵城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差不多到齐了。”老者答道。

    “请问他们干什么来了?”朱辉好奇地问道。

    “这几天,听说他们都收到了一份敲诈信,信中威胁这些豪门仕绅,把乡下的庄园全部分给佃户和失地的贫民,如若不然,就会有人到他们的府中寻衅滋事,唉……”老人说着,深深叹了一口气。

    朱辉听罢大吃一惊,急忙问道:“既然如此,这些豪门仕绅为什么不去上元县衙门或巡抚衙门去报案?”

    “公子有所不知,信中声称,正是暗中受到海瑞的唆使,他们才敢这么干的,谁还敢去官府告状?”老者答道。

    朱辉知道,三堂会审之后,海瑞开始忙于部署疏浚吴淞江的工程等要务,即便有闲功夫,也干不出来这等下三滥之事。

    联想到刚才听见的那些议论,朱辉可以肯定,正是黄炳文趁着海瑞不在南京,暗中实施的一项阴谋诡计,但他心中还有个疑问,难道德高望重的清一真人,会受那个阉人的干儿子摆布吗?忍不住问道:“那么,朝天宫又能解决什么问题?”

    “以前,这里曾是太祖爷的王府,而如今,朝天宫是皇家的道场,有钱人谁哪个不拜清一真人为师,听说清一真人是能直接面见皇上的……”

    就在此时此刻,黄炳文正在朝天宫和清一真人相对而坐……

    为了接待这些前来控诉海瑞的仕绅望族,清一真人已忙了好几天啦,对那些肥头大耳的老员外们费劲了口舌,劝他们不要轻信谣言,不要惹是生非,不过,他对海瑞总是偏袒穷人的做法,还是有些怨气的。

    “卑职东厂掌刑官黄炳文拜见师尊。”黄炳文恭敬地问候道。

    清一真人盘腿打坐,手摆着拂尘,应声答道:“黄掌刑官大人不必多礼,请用茶。”

    黄炳文品了口茶,问道:“谢师尊!请问师尊几日来有何感受?”

    “《道德经》云:治大国若烹小鲜。海大人不易!”

    “呵呵,海瑞一个乡试的举人,能爬到我们大明朝三品的要员,执掌应天府,真是一个奇迹啊。”

    “无量寿福,海大人自有过人之处。”

    “不错,海瑞以清流自居,曾想学那比干,无端上疏弹劾先皇,陷先皇于不仁不义,好在先皇没有上他的当;如今,以诛心之论,在当今圣上面前邀宠卖乖,真是其心可诛!百姓视他为青天,朝野无人敢与其争锋,而海瑞暗中却纵容流民、海盗和倭寇,实乃我们大明朝第一奸臣!”

    清一真人凝视着黄炳文,摇了摇头,认真地讲道:“请黄掌刑官大人不可忘语!”

    “卑职正是奉厂公之命,在江南调查妖人王金的师弟玄德真人勾结海盗和倭寇,祸乱东南沿海一案,在调查过程中,海瑞总是无端作梗,导致卑职屡屡受挫。”

    清一真人听他提起了前宫中的道士王金,有些不高兴了,问道:“难道你怀疑本宫窝藏王金的弟子不成?”

    “岂敢、岂敢!卑职想请师尊帮在下个小忙,卑职手下有位牛道士,请师尊收其为弟子,让他以出家人的身份游方沿海一带,帮我暗中调查江南的海盗与倭寇,请师尊行个方便。”

    “无量寿福,贫道早就不再收徒了。”

    “此事干系甚大,请师尊看在厂公的份上,帮帮卑职,给牛道士发一个朝天宫的度牒,也就行了。”黄炳文恳求道。

    清一真人低头沉思了片刻,答道:“贫道是见过这位牛道士,虽有忠厚之相,却藏有几分狡黠,贫道怕他拿本宫的度牒,做些不法的勾当。”

    黄炳文急了,挺直腰板讲道:“卑职愿为他作保。”

    作为皇家道场的朝天宫,其度牒的分量自然不言而喻。

    清一真人谨慎地问道:“你如何作保?”

    把黄炳文急得赶紧取出东厂的腰牌,又请小道士找来笔墨纸砚,写了一份保函,大意是如果牛道士有任何不法之处,由东厂掌刑官黄炳文负责。

    写完之后,黄炳文便将东厂的腰牌和保函都押在了朝天宫。

    就这样,铁牛得到了朝天宫的度牒,立刻变成了身价百倍的牛道士,抖擞精神辞别了黄炳文,前往应天府治下的十府一州去串联,集体联名弹劾海瑞。

    按照计划,铁牛应该是先到松江府华亭县去拜访徐阶,有这位前内阁首辅大学士的第一个签名,这份弹劾状就算大功告成了,途径镇江府的时候,牛道士想拿朝天宫的度牒先试一试,就直接去找这儿的知府老爷。

    镇江知府一听朝天宫的道长前来拜访,立刻穿好了官服,隆重地迎出了府门外,将牛道士请进了客厅招待。

    牛道士拿出朝天宫的度牒给知府过目,请闲杂人等回避,开门见山讲明了来意。

    这位知府老爷早已对顶头上司海瑞有所不满,现在有朝天宫德高望重的清一真人牵头弹劾海瑞,非常痛快的就答应了下来,请牛道士住下等几天,保证把镇江府大小官吏和乡绅的联名状纸送到他的手上。

    牛道士旗开得胜,满怀信心辞别了镇江知府,快马加鞭朝苏州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