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第二部金陵金梦 63、弄巧成拙

唐浩瀚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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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小玉护送阿萍送回到汤府时,天就已经擦黑了,此时,何氏夫人外出上坟扫墓也才刚刚回来。

    一看见阿萍,何氏便讲道:“我从乡下给你姐姐带了些鸭蛋,正准备给你们送过去。”

    但阿萍却急切地问道:“婶婶,我姐姐她现在怎么样了?”

    何氏不明觉厉,顺口答道:“我这也是刚进门。”

    忽然,只见阿萍便像疯了一样,一路小跑到了西北角院,韩小玉也顾不得给何氏解释,二人便一起跟了过来。

    当她们来到了角院门外,就听见了孩子哇哇的哭声,韩小玉急忙把院门打开,大家都傻眼了,只见海棠树上有根手腕粗的树枝已经折断,三尺白绫还在树丫上摇曳,地下有一条倒着的板凳,树上吊着的是身穿素装的罗阿敏……

    阿萍扑上来抱住了姐姐放声痛哭,摸着姐姐的鼻孔,似乎没有了呼吸,着急地喊道:“婶婶,我姐姐没了……”

    韩小玉将罗阿敏轻轻抱起,发现她脖子勒出了一条血淋,抬头望着那根折断的树枝,便开始给她把脉,发现她的脉搏并没有停止跳动,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轻声念道:“阿弥陀佛,愿菩萨保佑!”

    在何氏和阿萍的帮助下,韩小玉抱起了罗阿敏,把她送进了卧室,开始给她做人工呼吸,终于把她唤醒了。

    罗阿敏微微睁开了眼睛,豆大的泪珠落在了枕边,阿萍把莹儿放到了她的身旁,一家三口抱头痛哭……

    何氏夫人也很难过,在一旁不停地规劝,韩小玉因担心千佛庵那边的会出事,便辞别了何氏和罗氏姐妹,连夜返回了栖霞山。

    见到朱辉之后,韩小玉听说铁牛在其母亲的感召下主动撤兵,这才大松了一口气,接着,她把有关罗阿敏自尽的情况讲给了朱辉。

    担心罗氏姐妹还会出意外,朱辉听罢不敢怠慢,急忙离开栖霞山,回到汤府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子时了。

    此刻,朝天宫西大街显得格外的冷清。

    一身戎装的黄炳文骑着高头大马,率领二十多名手执水火杀威棒的东厂番役,来到了位于西大街的兴记钱庄。

    兴记钱庄早已关门,两只高悬的大红灯笼照亮了店铺前的大片空地,有名番役急着前去敲门,黄炳文喊道:“再等等,他们跑不了的。”

    这伙人等了一会儿,南京锦衣卫所的陈千户等人赶到了,说实话,他真不想来,但看在厂公黄锦的份上,在牛道士的一再哀求下,也只是想来看个热闹。

    陈千户在钱庄门外勒马停下,对黄炳文一抱拳,问候道:“黄大人别来无恙,下官翩翩来迟,请多多谅解。”

    “呵呵,陈千户不必客气。本官来南京尚未登门拜会,失礼了。只因此番前来,暗中调查一起忤逆案,今日请你们前来帮忙,功劳自然有你们一份,锦衣卫弟兄们辛苦啦,快快行动,查抄兴记钱庄。”黄炳文高声答道。

    南京城无人不知庞尚鹏的来历,陈千户对兴记钱庄自然有几分顾忌,但他也不敢直接拒绝黄炳文,又担心捅出什么篓子,将来自己担待不起,便打定了主意不进钱庄,只想负责周边的警戒。

    发现锦衣卫没有任何反应,黄炳文讲道:“陈千户,请赶快行动吧,不要放走了反贼庞尚鹏。”

    “黄大人真乃狄仁杰在世,下官自愧弗如,惭愧呀、惭愧!下官不敢和黄大人争功,我们就在周边布防吧,保证连只鸟也飞不出去。”陈千户答道。

    黄炳文听罢微微一笑,讲道:“陈千户误会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放心,本官决不会胡作非为,今日咱们是联合办案,应天巡抚海大人也快到了,这儿有本官和海大人同在,你不必担心。”

    听说海瑞马上会来,陈千户放心了,他本就是来应付差事的,便赶紧命令手下人在钱庄四周开始布防。

    过了一刻钟,远处传来低沉的“威武”声,黄炳文哈哈大笑,高声喊道:“东厂和锦衣卫的弟兄们,立功受赏的时机到了,大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准备查抄兴记钱庄。”

    海瑞在兴记钱庄门前落了轿,迈着方步来到了黄炳文的马前。

    黄炳文也不敢怠慢,急忙甩镫离鞍下了马,拱手讲道:“海大人,今日下官和陈千户请你一起联合办案,捉拿反贼庞尚鹏。”

    海瑞满脸的愠怒,问道:“黄大人,你有何证据?”

    “海大人辛苦了!本官通过明察暗访,得知庞尚鹏有不轨之心,为了防止他毁灭证据,只好请巡抚大人和锦衣卫一起见证。”

    “你若是不能讲明庞尚鹏有什么样的不轨之心,恕本巡抚不能奉陪!”

    黄炳文冷笑一声,高声问道:“莫非你与庞尚鹏沆瀣一气吗?呵呵,海大人,你不去是你的事,本官办案合理合法,如果庞尚鹏咬出与你有关,也别怪在下无礼了。”

    黄炳文说罢,狠狠地瞪了海瑞一眼,发现锦衣卫并无人来帮忙,只好指挥手下的番役前去砸门……

    杨捕快等人想上前制止,被海瑞拦住了,他发现除了东厂之外,锦衣卫确实也来了不少人,四周好像还有很多泼皮无赖在游荡,说明黄炳文准备得相当充分,但不知他到底抓到了庞尚鹏什么把柄,于是,便带着杨捕快一起紧紧地跟着黄炳文。

    过了一会儿,钱庄的大门打开了,庞尚鹏带着一大群保镖迎了出来,却发现海瑞和黄炳文站在一起,不由得一愣,强作欢颜地讲道:“原来是二位大人深夜来访,请恕在下礼数不周,迎接来迟,还望二位大人海涵,请!”

    黄炳文没有理睬庞尚鹏,把手一挥,如狼似虎的番役们冲进了钱庄,与庞尚鹏的保镖发生了对峙。

    海瑞不明觉厉,也没敢啃声,急忙派杨捕快等人把冲突的双方给隔离开来。

    黄炳文把脸一蹦,高声喊道:“全都闪开,妨碍东厂办案,灭门九族!”

    庞尚鹏心中没鬼,也不知道黄炳文如此大动干戈想干什么,严肃地讲道:“本钱庄合法经营,有户部颁发的牌照,若想搜查钱庄,必须得有五军都护府提督大人的令牌……”

    没等庞尚鹏把话说完,黄炳文冷笑了一声,大声讲道:“谁说要搜查你的钱庄了?我们只需检查你庞尚鹏的住所,快点闪开!”

    海瑞非常冷静,对庞尚鹏讲道:“年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该来的风雨是一定会来的,谁也挡不住,我倒是想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由于有海瑞和杨捕快等人监督,庞尚鹏也非常自信,于是,便撤离了自己的保镖,派他们看守库房去了。

    “东厂的弟兄们,不要动他们的银库和账房,速去搜查庞尚鹏的住所,尤其是书房。”

    随着黄炳文的一声令下,二十多名番役冲进了庞尚鹏的住所,开始翻箱倒柜……

    看黄炳文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海瑞不免有些担心,又怕外面的那些泼皮无赖冲进来捣乱,急忙命令杨捕快派人守住钱庄的大门,他和庞尚鹏一起跑进了书房,监督黄炳文等人行动。

    “记得海大人曾说过,离地三尺有神灵,庞掌柜,你的昧心钱赚的太多了,遭此报应啊!海大人,您说是不是呢?”黄炳文问道。

    看东厂的番役把书桌上的全部物件检查了一遍,连片碎纸也不放过,庞尚鹏误以为他们是来搜查钱庄侵吞翠花楼存款的证据,便冷笑了一声,答道:“不错,翠花楼的老鸨子这辈子作恶太多了,离地三尺有神灵,她遭了报应、绝了后,因此,翠花楼被剿之后,那些银子已经交给户部充公,海大人可以作证。”

    听了这话,黄炳文更是恨得咬牙切齿,问道:“谁说人家绝了后?海大人,你应该知道,如今翠花楼的新掌柜是那老鸨子的外甥,他庞尚鹏有何权力擅自把人家的存款充公?”

    由于翠花楼龟奴、粉头、窑姐儿等人怯于黄炳文的淫威,他们在巡抚衙门集体给刘保作证,硬说刘保是老鸨子的外甥,对于秉公执法的海瑞而言,也只能默认,就把翠花楼还还给了刘保,不过,已安排杨捕快和上元县衙门仍还在继续调查此案。

    而庞尚鹏则无需像海瑞一样,他坚决不承认刘保继承人的身份,便将翠花楼存在钱庄里的银子,当作赃款全部上缴国库。

    看海瑞依然沉默不语,黄炳文开始有些得意忘形,大声讲道:“庞掌柜,昧心钱好赚不好花,你说是不是?我再问你,有多少存在你钱庄的银子,因当事人出事,被你给昧下了?翠花楼的、徐鲲家的、蔡德忠的,呵呵,我还问你,你是不是和汤景的老婆还有一腿?你是不是淫词滥调的书看得太多了?我看你就像那西门庆,小心遭雷劈!”

    听了这番话,庞尚鹏琢磨出了滋味,难道说是那几本书惹出了麻烦?除此之外,家中应该没什么违禁之物,转念一想,这一定是吴襄和汤景给自己下的套!

    想到这儿,庞尚鹏拉着海瑞悄悄出了书房,在他耳边低声讲了几句,海瑞闻言大惊,立刻去找杨捕快,对他做了番安排,又再次神情肃穆地回到了书房。

    搜查了半天一无所获,黄炳文着急了,亲自推倒了一排书架,数百本书籍、笔记和账本等等物品撒了一地,他开始一本接一本的认真检查……

    此时,杨捕快已经派史世用悄悄出了兴记钱庄,正在快马加鞭前往汤景的府邸。

    此时,朱辉也是刚回来不久,正在门房中听宋河给婉兮讲故事。

    宋河身穿锦衣麒麟服,外罩对襟甲,头戴无翅乌纱帽,挂上腰牌,身配绣春刀,正在装模作样的扮演锦衣卫指挥使陆炳,讲述那段火中救嘉靖的故事。

    原来,嘉靖十八年(1539年),陆炳随从明世宗嘉靖皇帝南游,到达河南卫辉县,深夜四更的时候,行宫突然起火,随行官员们不知所措,仓猝之间大家谁也找到皇帝了,只有陆炳双臂撞门,冲进了火海之中,把皇帝给背了出来,自此以后,大受恩宠……

    接着,婉兮和宋河缠住了朱辉,让他讲述陆炳的侄儿陆云龙在日本剿匪的故事……

    等朱辉的故事讲完了,宋河又开始讲这位列三公的陆炳,为了营救户部主事周天佐和杨爵,和权臣严嵩父子斗智斗勇,这时,忽听外面有人叫门。

    宋河本以为有人来捣乱,急匆匆跑出来问道:“锦衣卫北镇抚司王冲大人麾下的总旗官在此,何人深更半夜无故敲门?”

    “朱总旗,我是史世用,奉海大人之命,前来请你一起去办差。”

    朱辉顿时心头一震,急忙让宋河去换衣服,自己上前打开了院门。

    史世用进门来躬身施礼,把海瑞交待的任务简单讲述了一遍。

    朱辉听罢大吃一惊,立刻换上了自己的那身行头,便跟着史世用出了门。

    宋河也跟了出来,问道:“哥哥,这么晚了,你们干什么去?”

    史世用也想多要个帮手,便转身答道:“宋侠士,我们前往杨记钱庄捉拿反贼,跟我们一起去吧。”

    这时,发现婉兮也跟过来了,朱辉急忙讲道:“请你们二位还是留下来看家吧。”

    婉兮不干了,嚷道:“公子,你这身衣服真是威风凛凛,啥时候也给宋河弄这么一身?哼,立功的机会来了,你还不让他去,真是个小气鬼。”

    史世用微笑着讲道:“公子,今晚或许会有一场恶战,就带上宋侠士一起去吧。”于是,朱辉点头答应了。

    “好嘞!”宋河高兴得大喊一声,转身讲道:“婉兮,你好好看家,等咱立功回来,再给你讲全真七子的故事。”

    婉兮用殷切的目光看着宋河,点头答道:“去吧,多加小心,等你立下功勋,让王冲哥哥给你请个功名。”

    三人一起来到了上元县衙门,把县令喊起来,召集了十多名差役,一行人快马加鞭驶往王府巷。

    “上元县令有紧急要务,请快点开门。”史世用高声喊道。

    此刻,看书正起兴的杨公子还没睡觉,听见了外面的喊声,手执书卷出了门,发现这倘大的院子空空如也,连个人影也没有,估计看门的伙计睡的太沉了。

    这位杨公子乃名门之后,平时浪荡惯了,压根就没把小小的上元县放在眼里,站在门口高声答道:“黄炳文不在。”

    “我们知道他不在,正是黄大人派我们取东西来了。”史世用答道。

    杨公子知道黄炳文外出去办案,可能他暂时回不来,才派上元县令来帮忙,于是,便慢悠悠地打开了门。

    还没等杨公子啃声,朱辉上来就把他摁倒在了地上,拖着他进了门房,这时,史世用捡起了掉在地下的书卷,上元县令带着众衙役跟着走了进来。

    把门重新关好了,史世用借着微弱的灯光,翻开书看了一眼,只见上面赫然写道:第九回西门庆偷娶潘金莲、武都头误打李皂隶

    正是海瑞吩咐查找的那本书!

    将这本书双手呈给了上元县令,史世用恭恭敬敬地讲道:“请县老爷过目。”

    县令捋着胡须看了几眼,上面的蝇头小楷写道:感郎耽夙爱,着意守香奁;岁月多忘远,情综任久淹;于飞期燕燕,比翼誓鹣鹣;细数从前意,时时屈指尖。

    “大胆狂徒,写出如此有伤风化之物,带回县衙,先打五十大板!”

    朱辉微微一笑,讲道:“且慢,大人,还得到他书房去搜一搜,可能还有违禁之物。”

    趴在地上的杨公子微微抬起头,冷笑道:“一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你敢动爷爷一手指,让你全家充军发配!”

    “继续搜查。”朱辉把手一挥,衙役们立刻冲进了杨公子的卧房,只见一大包书稿和装订成册的《西游记》,全部摆在他的书案上。

    朱辉和史世用对视一笑,把这包书稿、书籍检查了一遍,把它交给了上元县令。

    县令一看“人赃俱获”,顿时来了精神,喊道:“把钱庄的人全都抓到衙门去,把这家黑店给我封了。”

    于是,众衙役把每间房门都砸了一遍,一会儿的功夫,就把前后院弄得是鸡飞狗跳,丫鬟、伙计们全被从被窝里提溜了起来,半裸着身子的李账房和那翠花楼的窑姐一起抱着头,也被赶进了院子当中。

    李账房挠破头皮也没能想明白,明明摆在庞尚鹏书房中的那些东西,什么时候飞到这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