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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云楼中灯火明亮。
书圣坐案前, 双眸半阖,静静听人禀告。
“……事情的经过便是如此,请您明鉴。那宋潜机虽然与许多女修关系匪浅, 赏花楼里如鱼得水,谈风, 但却是位君子, 惜花而不好色。
“我们黔驴技穷, 实拿他没办法了。”花掌柜苦不堪言, “下步该如何, 只能请您示下。”
书圣听罢睁开眼。他心花怒放,却故沉声道:“你们认输了?”
气氛凝, 众人咬牙:“我等心服口服!”
书圣开怀大, 边边拍桌, 令古砚中积墨微微颤动:
“好,好, 诸位此行辛苦!”
掌柜伙计们连称不敢当, 但见书圣欢欣, 也并起来。
“可是, 还件怪事。”花掌柜犹豫道。
书圣豪迈挥手:“但说无妨!”
“我对宋潜机提议,可教他‘隐容术’,他不假思索地拒绝了。这让我觉得,他好像对练习功法、提升修为并不是很感兴趣……”
花掌柜越说,声音越低。
卫平结识黑店众人后, 今天跟自己学隐容术,明天跟张铁匠学炼器,后天找药铺掌柜学炼丹,总之四处坑蒙拐骗, 骗尽他们看家本事。
但卫平自诩浪子,绝不肯学符道,也不想背负“某位强者传人”的份。
而宋潜机更奇怪,自称是个种地的。
哪不想学功法,只想种地的修士?
花掌柜不忍心亲口说出某种可能性——你看上的徒弟,都不想跟你。
这对年迈的书圣而言,未免过残忍。
存与繁衍,是人类最不可割舍的两个欲望,与俱来刻血肉里。
修士没血缘子嗣是常事,若没继承衣钵的弟子,是正绝后。
书圣虽不能飞升,但他这波澜壮阔,辉煌壮丽,不该抱憾而去。
世上还几个卫平和宋潜机,书圣还多少时间可用来寻觅、教养徒弟?
花掌柜感到阵心酸。
书圣面色微僵,随即语气坚定道:
“宋潜机只是对隐容术不感兴趣!哪像卫平那小子,什么都想。”
他不知解释,还是说服自己:“宋潜机本来就会写符,还敢老夫的山头,还动报名参加‘书画试’。安心,他就是冲着老夫来的,且看三天后书画比试,他必将展笔,争胜夺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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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出云,照耀千峰。
乾坤殿沐浴着银色月光,琉璃瓦和斗拱飞檐闪闪发亮。
五色鲤游向云雾深处。
峰广场前,人海依旧。
其他擂台已经决出胜负。是所人围拢“天字贰号”台四周,等待这场最后的胜者。
孟河泽这局遇到的对手,较他境界稍高,且经验老到,不像上局对手易被激怒。
对方剑法周密圆融,组成堵不透风的铁墙,孟河泽却是手持利刃的破壁之人,屡屡找出破绽进攻。
他越战越血勇,铜墙铁壁也打穿。
台下不断爆发叫好声。
孟河泽清醒冷静,没被即将到手的胜利冲昏头脑。
对面剑路萌退,他迎头痛击。
恰此时,声嬉传音送入孟河泽耳中:
“你台上打得好威风,你宋师兄没救啦!”
孟河泽惊。
他本来不该听见。每个擂台四周都设屏蔽阵,由场边执事监管阵法。但执事此时无动衷。
按比赛规则,台下观战者禁止向台上传音,是为防止人暗中指点、或干扰参赛者。
这声音很耳熟,像宋院门口听过。
稍错神,对面剑路陡变!
孟河泽反应不及,凭直觉挡开剑锋,胸腹却狠狠挨了记拳。
当即闷哼声,唇边溢出血线。
剑是虚晃招,拳是杀拳,对方五指舒张,亮了亮银光闪烁的手套。
这拳套是件中阶法器。
对手抽前低声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得罪了。”
“孟师兄小心!”
战局形势逆转,出人料。
台下外门弟子担忧惊呼:
“怎么回事?孟师兄好像心不焉!”
孟河泽眼神微冷,握紧长剑,凌厉劈斩。
瞬息之间,剑影交错,他们已经过了二十招。
耳畔又是道传音:“你这么能打的筑基修士,我们找了十二个,都去瑶光湖打宋潜机了哈哈!”
谁害宋师兄?
谁敢害宋师兄?!
孟河泽战斗中匆促转头,台下人海涌动,隐约几道绿影出没。
他忽然蜷缩,狠狠弯下腰,像只虾米狼狈不堪。
对手收拳,神色得。
孟河泽眼角微微抽搐。
他忽然识到什么,心中烧起怒火。
他们串通好的,场边执事,场下传音,场上对手。
从他站上这座擂台开始,他便是笼中困兽。
带恶声的传音,与台下阵阵惊呼交替响起。
孟河泽腹腔剧痛,喉头腥甜,忍不住咳出口血。
曾经连打三百场车轮战,他积累了丰富的战斗经验,但更多是受伤经验。
应该是肋骨断了两根,他想,脏器没大碍。
上场的翩翩花雨仿佛只是场梦,现美梦醒了。
修界撕开面具,露出残酷相。
他从登仙梯失足坠落,不断向下,直到坠入地狱业火中,被焚尽躯,烧穿肝胆。
又声传音:“你弃权吧,该送你师兄去医馆啦!”
“啊——”
孟河泽双目泛起血色,撑剑而起,仰天长啸!
剑气激荡,衣袍翻飞。
对手被他猛然爆发的威压震。
跌退两步,还未站稳,只见长剑当头斩下。
“我弃权!”预感不妙,对手高喊。
孟河泽更快步。
他出剑从来没这么快、也没这么狠绝。
直来,他认为自己是个正直君子,讲理守礼的好人。
他严格的标准约束自,努压抑性格中偏激极端的阴影。
凄厉惨叫声响起。
对手摔出擂台,四肢尽断。
台下女修掩面惊叫。
医修担架抬来。夜风吹不散血腥气。
孟河泽环顾四周,冷冷道:“如果我师兄事,我你们血债血偿。”
他声音并不大,只是点嘶哑。
反而更显恐怖。
场下寂静片,众人震惊无语。
没人知道他说什么。
只见他神色阴狠骇人,双眼赤红,如嗜血恶兽。
场边执事对上他眼神,时不敢上前,更没人宣布胜利者。
孟河泽飞跃出擂台,不理会惊诧众人。
广场堵得水泄不通,他却像只飞鸟,从众人头顶掠而过。
瑶光湖漆黑如墨,湖水静谧,空无人。
他化道残影,向外门宋院奔去。
推开朱门,小院空荡。
“宋师兄——”
孟河泽颗心不断往下沉,紊乱灵气几乎撑爆经脉,脑海中闪过自己大开杀戒的画面。
“你找我?”
熟悉的声音响起。孟河泽猛然回头。
“跑得还挺快。”宋潜机道。
孟河泽紧紧盯着宋潜机的脸。好像不可置信、又像不认识眼前人。
半晌,他眼中血红消退,疯魔神色恢复正常,双眸新焕发神采,惊喜道:
“宋师兄,你,你没事?!”
宋潜机进小院,纠正他:“我事。我种藕。”
孟河泽喃喃道:“你没事,你没事,好了……”
他眼睛眨,差点落泪。
“我没事,你哭什么?”宋潜机发觉不对,拍拍他肩膀,轻声问,“谁欺负你了?被打疼了?”
宋潜机觉得无奈又想。
上辈子谁惹你不开心,你能脚踹平他的山头,砸烂他的洞府,杀他全家包括他奶妈,这辈子却只能回家找阿爹告状——
“他们都不带我玩。”
“又背后说我坏话呜呜。”
这大概就是不做邪道之的唯缺点吧。
“师兄没事就好!”孟河泽抹了把脸,破涕为:“对不起,我就是开心了。”
虚惊场,比喜从天降更值得开心。
“说实话。”宋潜机说。
“我擂台上,人传音给我……”孟河泽简单解释两句,略去自己当时反应不提。
“原来如此。”宋潜机道,“我只是去瑶光湖采些泥,不曾遇到埋伏。他们骗你的,想激你自乱阵脚,下次别信。受伤没?我看看。”
“小伤,睡觉就好。”孟河泽低头,些后悔:“是我冲动,中敌人算计。我刚不该下狠手。我也知道‘表演赛’就打得好看,让别人爱看,但我没控制住。”
“你杀人了?”宋潜机皱眉。
“没。”孟河泽说,“我打断了他胳膊。”
他想,大概还几根骨头吧。
“那没事,回去洗洗睡。”宋潜机说,“养精蓄锐,准备明天上场。”
他看着清水里的莲藕种子,心痒难耐。
解决了孟河泽的问题,宋潜机终能向大缸,往里面铺填淤泥。
淤泥触感绵软,充满机。若用它们泼人,实暴殄天物。
为了让莲藕充足长空间,他精挑细选后,每口大缸中只埋下两颗种子。
发嫩芽的端朝上立起,很精神。
又听孟河泽说:“我给你煮碗面再吧,行不行?”
少年望着他,满眼希冀。
宋潜机无语:“好吧,我吃。”
我上辈子百多年吃过的饭,都不如回来几个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