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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图书馆的顶楼最南端有一个占地面积不算大的档案室,虽然这里倒也布置了两张桌子供来到此处的学生在此学习或者阅读档案室内的档案,但由于这些档案很多都已经是年代比较久远的物品了,一旦受到损坏还是会产生比较深远的影响的,因而这个区域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对学生开放的,除非学生持有其导师或者院内领导的许可真的来这里通过查找旧档案中的资料以完善目前正在进行的学术研究;档案室的管理员才有可能批准他们入内;而剩下的时间这里除了档案学专业的的学生可以在规定时间例行进入档案室整理和维护档案之外,就基本不允许学生进入了;当然,因为学校图书馆的占地面积很大,楼下也有对应的露天或者封闭自习室,二楼三楼的不同性质图书的专区内也有供人自习的区域,所以一般也没有多少学生会来到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上自习,就算楼下的那些自习室在期末复习时期全部被沾满了,学生们大多也会选择在楼下走廊的一些窗台附近搬一张椅子就地坐在那里读书,这就使得档案室成为了图书馆内最冷清也最安静的地方。
就连在大学的这一整年学习生涯中百分之八十的课余时间都泡在图书馆内的郑文成也是没有进入过这片区域,甚至接近到这附近大致观摩一下室内的景象的,所以当这一天黄姗旖借助自己目前的职权带他进入这片区域进行密聊的时候,他还是非常惊讶的。
首先图书馆本来就是一个室内环境非常安静,供学生学习、读书或者完成作业的地方,而又正如上文所说,在这样的图书馆内档案室又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所以在这里进行谈话的时候,一方面不用怕被其他的学生打扰,另一方面也不用担心会因为说话声音而影响其他人,所以对于黄姗旖来说,这里确实是一个适合密谈的好去处。
之前两人尝试着在没什么人经过的走廊上交流的时候还是很不巧的被其他学生撞见,好在那个时候郑文成稍稍包庇了黄姗旖没有将她的面容暴露出去,不然学校内怕是又要掀起一段新的谣言浪潮了;所以这一次一方面算是吸取了之前的前车之鉴,另一方面这一次黄姗旖想要对郑文成叙述的内容也确实不想让其他人得知,所以她不惜利用职务之便带郑文成来到了校内可以算是最人迹罕至的区域。
而郑文成自然是从来没有到过这片区域的,所以当他踏入档案室的时候,对于室内的一切都表现的非常好奇。
因为档案室一般是闲人免进的,所以就连档案室管理员平时也是坐在室外的走廊上,当黄姗旖出示了自己的学生会长证明并带着郑文成进入档案室之后,整个房间就变成了一个隔音效果很好,完全不怕外人会听到两人在室内的对话内容的封闭空间。
进入档案室之后,黄姗旖倒也没有开门见山的要求郑文成入座,而是让他先自由的在档案室内逛逛,毕竟他从来没有来过这里,所以应该会对这里摆放的东西非常好奇,让他在这里逛逛自然也是人之常情;而且黄姗旖很清楚郑文成并不是那种很调皮或者很不懂规则的学生,所以并不担心放任他在档案室内自由行动会给这些珍贵的旧档案造成一定的破坏;当郑文成得到了她的许可在档案室内闲逛之时,她就先行一步坐到宽敞的大木桌旁边仔细阅读凉淑萍之前交给她的竞选演讲稿。
郑文成则穿梭于那些稍稍落了些许灰尘的书架当中,大致巡视了一圈这些尘封在档案袋中,被规规整整的摆放在书架上的文件,其中包含一些他们的学长做的实验的记录、甚至也包含一些这座城市的某些年份和地方发生的事件记录。
闲逛了一圈之后,郑文成并没有找到什么他特别感兴趣,想要取下档案袋取出里面的内容一探究竟的文件,所以他最终也还是返回到了黄姗旖的身边,在她正对面的椅子上坐好。
由于档案室内的书桌和楼下的自习室书桌是完全相同的,而为了方便学生在这张书桌上能很舒服的自习,所以这些书桌甚至比郑文成寝室所配备的书桌还要大,当两人分居在书桌两侧的时候,因为书桌本身的规模关系,会使两人之间的距离相隔甚远。
所以黄姗旖自然是对郑文成所坐的那个位置略略有些不满,她还是希望郑文成不要那么腼腆,能更靠近自己一些的,最好能直接坐在自己身边。
但要想让郑文成这个榆木脑袋明白她的想法还是比较困难的事情,所以最终黄姗旖也并没有对此提出异议,而是饶有深意的询问道:“怎么样郑文成,这个地方,不错吧!”
望着除了之前被黄姗旖简单擦拭过所以还算没有灰尘的书桌,以及除了这里之外就全部落满灰尘的档案室的其他角落,郑文成实在想不通黄姗旖的这个感叹句的意思。
“这里……呃……还行吧……但是老实说,我并没有看到什么自己比较感兴趣的内容,而且书架之间的间距真的有点小,走在里面还是稍稍有些拥挤的。”
“哈哈……”因为郑文成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黄姗旖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我不是问你这个……”
“那会长,你是指什么呢?为什么你觉得这里很不错?”
“我是说,对于信息管制者而言,这里简直就是一个数据殿堂不是吗?更准确点来说,这里就相当于是我们的食堂,在这里存放的档案当中储存的信息量估计够我们吃上好几年的,所以这才是个很棒的地方不是吗?”
对于黄姗旖的这个回应,郑文成不仅是没有料到,更是在听到这番话语之后有些严肃的皱起了眉头,他表示道:“这些档案都是前人智慧的结晶,是证明过他们曾于此存在过的重要证据,会长,对于这样宝贵的东西,你怎么能如此轻描淡写的将其描述成我们的食物呢?我相信身为学生会长的你很清楚丢失档案对于我们学校来说会造成怎样的损失,就算他们甚至可能都没有意识到档案丢失,而是认为它们一开始就不存在,那我们也不能做出这样卑劣……甚至有些掩耳盗铃的事情啊!”
黄姗旖再度情不自禁的笑出了声:“你的这种爆棚的正义感还真的是一次又一次刷新我对你的认知啊,不管算了,这也正是我喜欢你的一点……”
“会长,这是很严肃的事情,我希望你不要敷衍……”
“嘛,你冷静点!”眼见这个呆子还是没看出自己是在开玩笑,黄姗旖也只能自知无趣的解释道:“我当然并不是说带你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吞噬这些档案当中的信息,也并不是说把一个很方便获取食物的地方介绍给你,其实你应该也很清楚吧,不仅是这里,整个图书馆内的所有区域,只要是那些存书的地方,里面都是蕴含着庞大的信息的,所以只要你真的想要做这种事情的话,整个图书馆都将会是你的食堂,而不仅仅是聚焦于这一处!”
“这个……”郑文成愣了愣神:“我还真的没意识到这一点!”
黄姗旖叹息一声,解释道:“对于我们来说,书本上的内容,包括小说里的章节都是可以被当做信息吞噬的,只是吞噬掉对应的章节之后,相应的读过这部分情节的人的记忆也会被删除,所以你还需要吸收这部分信息量的损失,也就是说,如果你随随便便的吞噬掉某一本非常热门的小说章节的话,就算章节本身的信息量并不多,但当这些记忆累积到你身上的时候,还是很有可能会导致你的信息量总和溢出上限的!”
这件事情Alex在之前就已经向郑文成解释过了,但那时的他并没紧接着就举一反三的联想到原来能把之前Alex向自己告知的这一点与这座图书馆联系起来,他真的是如同字面意思那样,并没有考虑过把这里当做是补充自己信息量的食堂。
解释完这些之后,黄姗旖又开始表明自己带郑文成来到此处的目的:“你之前不是说想了解那个在你之前与我接触的那个信息管制者的事情吗?我今天就是想要来此跟你说那段故事的!怎么说呢,在某些人的帮助之下吧,我也算是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决定重新面对这段往事了,所以我选择了你作为这个本应只属于我自己的故事的倾听对象!”
说到这里,黄姗旖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前两天在咖啡厅时凉淑萍给自己的回应:“会长,你这个问题不是很奇怪吗,既然你自己都认为自己亏欠对方的东西永远都无法偿还了,那么对方在心中应该也是如此认为的吧;那么在达成这种共识的基础之上,对方又为什么不希望你获得幸福呢?毕竟对方是能在明知道这种代价你偿还不上的基础之上还愿意向你支付这笔代价的,虽然我不知道对方支付给你的究竟是什么,但这足以代表了他对你的信任不是吗?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在盼望着会长的幸福呢?如果他不盼望这一点的话,他帮助会长的行为又有什么意义呢?”
正是这样一番连黄姗旖自己都无法反驳的解释缓解了一直以来萦绕与黄姗旖心头的压力和罪恶感,也让她最终决定面对过往的自己,并且向郑文成坦白这一切。
“但是在向你讲述这一切之前,我要先问问你,为什么一定想要知道这些事情呢?”
这个问题倒是郑文成意料之中的黄姗旖在这时一定会提问到的问题,所以他也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回答说了出来:“有那么几点原因吧,第一,我其实蛮好奇能在沙摩德指点我这些事情之前就靠着自己的思考找出这些矛盾,并且也像沙摩德那样做出一定的假设或者想要探求真相的信息管制者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因为说实话,直到现在我都不能算是真真正正的厌恶沙摩德,毕竟他确实给我带来了一些非常新颖的想法,所以我有点好奇,曾经对会长说过这些话的那个人,那位信息管制者会不会与沙摩德也有一定程度上的共同点;或者也曾向沙摩德对我那样的曾经给会长一些指点,或者给会长带来了一些启发呢?我对此比较好奇。第二,会长之前跟我说过,level3以上的信息管制者几乎就很少是因为完成GM颁布的任务而升级的,基本都是靠着吃人或者同类相残才升级的对吧,那么我就有点担心,会长现在为什么是level4呢,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虽然在会长告知我在与我相遇之前会长就已经接触过其他信息管制者这件事情让我已经略略猜到当时事件的结局了,但我还是希望听会长本人对此作出解释,我不希望就只凭我的猜测就像之前那次一样污蔑了会长,或许这一次会长也是有你自己的苦衷……第三,据我目前了解,会长成为信息管制者应该是几年前的事情了,而不像我是最近才变成信息管制者的,所以我很好奇会长在成为信息管制者到与我相遇的这段时间里,会长究竟经历过什么,我不认为会长仅仅使用自己的能力捏造……不好意思,是更改过之前那次竞选的票数之后,就在没有对这个系统进行深入的探究了;会长应该在这段时间利用这一系统进行过很多实验才对,不然你也不可能对这个系统的一些构成如此清晰,所以我想知道会长在那时得到了些什么,或者在谁的帮助之下知晓了些什么;第四也算是稍稍满足一点我的小私心了,我很好奇那个人现在究竟怎样了,他和会长之前的关系又是怎样的,他曾经为会长做过什么,他提出这些矛盾点之后,他又为了改变这些现状而做过什么?他又是怎样看待这些矛盾的,我对他这个人比较感兴趣;可能,也是因为会长的缘故,所以我对这个人的存在感到了好奇,所以我才想询问会长有关他的事情,这应该是最大的理由吧!”
黄姗旖完全没想到郑文成会回应他这么长的一段答案,但听完这些之后,黄姗旖却有些迷茫的笑了起来:“好吧,我会把这段往事告知给你的……”
说完之后,她缓缓地抬起头打量了一圈整个档案室,有些怀念的说道:“郑文成,你知道我带你来这里的真正理由吗?”
郑文成慢慢的摇了摇头,黄姗旖很清楚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把自己之前那些玩笑话当回事了,但即便如此,他肯定也不会知道自己特意带他来这里的目的,除了想要营造一个安静的聊天环境之外,还有其他意义在里面。
“因为这里是档案室,档案室的意义你能明白吗,就是记录一些旧时代的数据和信息的地方!但你也很清楚吧,每一个人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随身携带一份装有这个人全部履历的档案,我们信息管制者,其实就正是处于一座那个能存储世界上所有的人类的档案的大型档案室、或者说数据库当中,而能随意吞噬、抹除这些信息和档案、能随意的抹除干净一个人曾经存在于此的所有状态的我们,就和现在,你所讨厌的在这间房子里肆意破坏这些典籍档案的破坏者有什么两样呢?”
郑文成似懂非懂的看着黄姗旖,黄姗旖继续解释道:“很简单的道理,其实我们所做的一切就和你刚才所说的那种恶劣行径没有丝毫差别,只是保存在这里的档案相比较而言要更加重要一些,所以你才认为这些档案不能被消除;而那些属于一般人的人生履历档案,甚至他们的人生,即便我们不这么认为,但是在大多数信息管制者眼中应该也是一文不值的吧!我们,真的能保护好他们的档案,像你说的那样,保护住他们曾经存在于此的证明吗?”
说到这里,黄姗旖低下头来直视着郑文成,认真的对他说道:“所以郑文成,永远不要忘记我们是破坏者这一点,虽然我们做出的这一切本质上是为了延续我们的生命,而且我们在一定的程度上也算是遵守了游戏规则,尊重了大多数人的生命和信息的价值,但归根结底我们所做的一切和你刚才讨厌的那种人没有丝毫的区别!人生在世,最终流传下来的可能也就是这些类似数据一般的人生履历而已,但当我们发动能力的时候,其实就是在一点点的消除这些人曾经书写流传下来的数据,即便它们很不起眼,但对那个人来说这些数据可能就是它们人生的全部!而我们这群人,其实就是在一个比这里规模多出几千万倍的档案室当中,大肆破坏罢了!我想让你来到此处设身处地的体会一下这一点,从而也感受一下,身为信息管制者究竟是一件多么无奈的事情?不管你怎样的尊重其他的生命,只要你还想继续存活于这个世界上,那么你就永远无法被那些自己的心血和证明被清除掉的人的原谅和认可,哪怕他们发出的某些信息是那么的卑微、低贱、龌龊乃至没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