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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夕阳的余晖即将从郑文成的寝室中消失之时,他才终于从崩溃中走了出来。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哭干了,在那之后,他只是坐在那里发呆,脑中什么都没想,没有知识的回顾,也没有回忆自己的过去,也没有勾画自己的未来,只是大脑一片空白的呆在那里。
由于窗外的场景宣告着一天的课程已经结束了,他才终于缓过来,此刻的他,只有一项事情渴望去做。
他走到自己的床边,拿起手机,然后又在自己的床边缩作一团,双手颤抖着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习惯性的“嘟”声响了几声之后,电话中传来了那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
“成子,怎么今天给妈妈打电话了,有什么事情么?”
“妈……”郑文成沙哑着嗓子说道,虽然他尽可能的让自己保持平静,但是听到这温柔又慈爱的声音,泪水又一次不由自主的从眼眶中喷涌而出。
“妈,下班了么。”
“恩,现在正和你爸吃饭呢,怎么了么?”
“恩,没什么……没什么……妈”
情感的防线终究还是决了堤,郑文成不由得对着电话嚎啕大哭。
“成子,怎么了,在学校被人欺负了?钱不够了?怎么了快跟妈妈说说。”
“妈,我好饿……我好饿啊……”郑文成自然而然的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怎么了成子?是没钱了吗?你别着急啊,我这就叫你爸打给你……”
“不是,不是的,妈……”郑文成连忙打断了另一边无比焦急的母亲:“我没事……我……我是说着玩的……我只是想家……想你们了……”
说到这里,郑文成的脑海中闪过Alex的那一段话,不由得更加悲伤。
没错,现在的他,根本没有家人。他所拨通的号码对面,是那个叫做郑文成的人类的母亲,那个人类不是自己,自己只是个盗用郑文成身份的怪物而已。他这种怪物,没有资格得到身为人类的郑文成的母亲的关爱。
“是……是么,想家啊,没事,以后想家了,就给妈妈来电话。不管什么时候妈妈都会回应你的。要是实在不行,就回来,没事,回家后妈给你做你爱吃的。”
句句无比温馨的话语,在此刻的郑文成面前却显得无比的刺耳。
半晌无话,郑文成能感知到,自己的母亲,也在电话的那边默默地流泪。
“妈,我一切都挺好的,我的室友很好,学习也跟得上,钱也够花,你们不用操心。”心情平静一会儿之后,郑文成如此撒谎道。
然而对面,母亲仍旧保持着沉默。
“妈?”
“成子,你还和以前一样,一点没变呢。”
“妈?你在说……”
“妈只有你一个儿子,你心里的想法,妈比谁都了解。每当你这么说的时候,都是在尝试着独自背负什么,为了不让我们操心而说的谎话。没事的成子,有什么事情,跟妈说,虽然妈不能帮你什么,但是至少不会让你感觉到孤独,不会让你觉得自己是一个人……”
“妈……”郑文成再度热泪盈眶:“妈,我……我……”
那一刹那,郑文成满脑子想的都是要向这个女人和盘托出。
自己变成怪物的事,手机里跑出个怪人的事,自己擅自吞噬了别人的记忆的事。
然而,思索再三,郑文成还是强忍着把到嘴边的话语又硬生生的咽回了肚子里。
这种超越常识的事情,不能连累自己的母亲。自己的母亲一辈子都是勤勤恳恳的普通人,一下子告诉她这种不切实际的事情,只会对其带来伤害。
“没事妈,我就是,就是今天有些感冒,然后没去吃饭,然后有点焦躁有点想家,对不起啊妈,让你担心了。”
电话的那头,郑文成的母亲深深地叹了口气,郑文成知道母亲没有接受自己的说辞,但是既然儿子不愿意说,这个年近半百的中年妇人也不会去过分的打听。毕竟儿子已经成年,有他自己的隐私和想法。
隔了一会儿,郑文成的母亲缓缓地说道:“成子,不管你遇到什么坎儿,你爸你妈永远都在这个家里守着你,所以,不用害怕,尽可能地去飞吧,尽管可能遍体鳞伤,尽管可能无法一帆风顺,都有爸妈在你身后支撑着你,当你飞累了,就回来,回来歇歇,然后再去飞翔。毕竟你的人生属于你自己,不管你做什么,爸妈都相信你。你是个好孩子,这一点妈可以打保票,妈相信你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所以,放心大胆的去做吧。”
郑文成用没拿手机的左手捂住嘴巴,努力让自己不哭出声。
这时他隐隐约约听到电话的那头他的父亲也在对他说:“你妈说的对,尽管相信我们吧,虽然我们已经一把老骨头了,但还是养得起你这个儿子的!”
“听到你爸的话没?让他跟你说两句?”
“不了,妈,我……我还得做作业,恩,好的妈,那就这样。”
放下手机,他倚靠着身后的墙壁,开始回忆自己以往的人生。
他出生于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三口之家,父母都是普通的上班族,日子过的不算多么富裕,基本维持小康,但他倒也并未因此感到有什么不满。
他出生的时候正好赶上国家政策,因此毫无疑问的是独生子,没有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但虽说家里只有他这么一个孩子,父母却也对他进行了非常英明的教育,没有太过于娇惯他,也没有从不对他的生活进行过问;他们总是在很合适的时机出现在郑文成身边,给他一些帮助和鼓励,这样的父母,是郑文成值得自豪的地方。
父母的感情非常好,因此家庭关系也一直非常和睦。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见过父母吵架,虽然他的父母的学历水平不能算很高,母亲只是高中毕业,父亲也只不过是大专毕业,两个人都没有念过大学;但他的父母比起很多从高等学府走出来,受到良好教育的父母还要有教养。不仅说话总是文质彬彬和和气气,而且在关于郑文成做人方面的教导同样也是不遗余力,从未遗落的。
可以说,郑文成现在所养成的一丝一毫的好脾气,都要来源于他的父母;他们虽然只是很平凡的人,没有什么过于远大的如同空中楼阁一般的理想;也没有什么不切实际的空虚愿望,甚至对于郑文成,他们也只是单纯的希望他能尽自己全力考上大学足矣,就算郑文成的实力真的不足以进入大学学府深造,他们也不会反对,在这一点上而言,就可以看出他们其实是思想很开放的父母。对于他们来说,儿子的幸福比什么都重要;但在儿子过上幸福日子之前,他们也需要儿子要遵循一些社会的基本原则,其中至关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有明确的道德底线和善恶认知,他们只希望儿子能成长为一个好人,而不是一定要成长为多么成功,或者多么出色的人。
也正因有这样的父母,郑文成才一直甘于平凡,因为他的父母就是平凡人中的榜样,他喜欢自己的父母,自然也喜欢父母骨子里透露出来的这股平凡。
他到目前为止的人生,就和他父母的人生一样,虽然不能算是一帆风顺,但至少从未与人结怨,也从未与人发生争执。虽然就如他的所有同学都会对他做出的评价的那样,郑文成确实是一个在班级里非常不起眼,存在感很稀薄的人,但这种低调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他不会因为过分的话多而说错话,进而拉低班级里的同学对其的好感度。
平凡就好,这是郑文成活到现在一直信奉着的信条,但直到这一刻,他的信条却被无情的打破了。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以怎样的面貌去重新面对自己的父母,但父母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对他的一举一动还是那么的了如指掌,即便是想向他们撒个谎隐瞒自己身上的异变,都会轻轻松松被他们看穿。
平凡是他的父母在多年的人生经验当中总结出来的,算是一种做人的智慧吧。也正因为他的父母是能从自己的人生路程中总结出经验,并将其传递给下一代,使其少走弯路的聪明人,才能有如此敏锐的感官和嗅觉。
从小到大,郑文成做坏事的时候,不管是有意无意的,从来都没有瞒过他的父母,这次其实也一样,但只不过,现在的郑文成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判断是非的能力了,所以他的父母才不像以前那样继续监督他、督促他,既然郑文成自己都不想提及这些事,他们身为父母,自然也不会过问。在郑文成这个年龄,身为父母,他们清楚的知道,只要能成为孩子的后盾和永恒的避风港,身为父母,他们的责任就已经全部尽到了。
抹干净眼泪之后,郑文成从地板上站了起来。程天浩在不久后应该就会回来,在此之前,他得先把自己哭的一塌糊涂的妆容整理一下,因为他没理由让自己的室友也为自己担心。
当他走进洗手间的时候,被他扔在床上的手机中的Alex再度喃喃道:
“人类真是有趣的生物。等到这个可怜的母亲得知真相的那一天,当他们母子相见时的那幅情景,或许我会很期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