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漳州,璧秀山庄。
临近子夜,白日里喧哗热闹的璧秀山庄此刻已是一片静谧,庄内唯有巡夜人提着灯笼、沿着碎石铺就的小路来回巡视。
庄主欧阳陌为人豪爽且好客,总有落难的江湖人前往璧秀山庄寻求帮助,山庄用来招待江湖人士的房间就有十来间。
与江左盟待客方式不同,到璧秀山庄做客的江湖人有着极大的自由,这自由不仅为来去的自如,还包括在山庄做客时能顾着各自的喜好。
巡夜人行至一院头、望着探出院墙的杈枝止了步,在他轻咳一声后,从稀疏的树上跃下一白衣人。
时节已到冬季,落尽树叶的树头本不适合藏人,但在白色的伪装下,那人与树头的皑皑白雪融为一体,是故,他在树头呆了半宿,也未惊动院落内的人。
“怎么样了?”巡夜人冷声问。
“新来的婢子果然了得,一天的功夫就上了朱峰的床。”白衣人回道。
“好!”巡夜人颔首,银色的月光照上他的脸,此人恰为欧阳陌的贴身侍卫李鹰。
一个对内地位远在管家之上,可决定庄内大小事务、处置仆役、婢子乃至门人的“侍卫”李鹰。
“梅长苏刚上位的时候,海鲨帮就在江左吃了大亏,而朱峰正为那次出行的领队。”李鹰似笑非笑,“我本想,梅长苏是占了地头的优势,几番交手后,才惊觉梅长苏确有能耐。此番招揽海鲨帮,不过是想再试试梅长苏的手腕。”
“怎么,庄主想要拿下汾江一带的水路营运?”白衣人低声问。
“不该问的事别多嘴!”李鹰瞪了白衣人一眼,“盯紧朱峰,婢子一旦有了身孕,他必有动作,届时……”
“属下会将他擒下送至庄主处。”白衣人抱拳道。
“婢子有孕就会引起朱峰的杀意。”李鹰别有用意地看着跟前的手下,“青石,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青石微怔,在抬首触及李鹰眼眸中淡淡的笑意后,赫然明白李鹰的话中话。
“青石明白!”
“你明白就好,庄主什么时候亏待过为他卖命的下属?但要切记,万事小心。”李鹰嘱咐道。
“是!”青石暗喜,屋内那两个妖娆婢子定会给他带来不一样的享受。
李鹰颔首,提着灯笼向另一处院落走去,不远处的院落住着另一群江湖客,一群因江左盟日渐强大而“背井离乡”的江湖客。
庄主以病为由,闭门谢客已有小半月时间,寻上门的江湖客皆依着他的要求做了妥善安排。梅长苏就算手段了得那又怎样?江湖阅历的缺失足以让其死无葬身之地。
“庄主!”破晓时分李鹰回到主院,意外发现欧阳陌的书房亮着灯,遂上前查看,看见“闭门谢客”的欧阳陌竟在书房内凝眉沉思,当即叩门而入,行礼问道,“您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欧阳陌面色阴冷,失了月影很多事情需他亲力亲为,“庄里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出面吗?”
“庄里并无大事发生。”李鹰抱拳道,“其他琐事属下已妥善处置。”
“好!”欧阳陌颔首,“璧秀山庄有你坐镇,我放心……”
本要到腊月二十八才回来的欧阳陌提前回到庄内,李鹰心知不妙,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庄主,是不是有意外的事情发生?”
“月影果然没死!”欧阳陌吐出一句,不甘地道,“如今的他,摇身一变成了曲家的大少爷。”
“什么?这,这怎么可能?”李鹰惊呼,诧异地问。
欧阳陌冷声道:“九曜办事本无需我操心,但4崦嗽谕患律弦欢僭俣卦粤烁罚梦矣行┎桓省9剩罢笞铀挡榈搅嗽掠暗南侣洌冶愀狭斯ァ俸伲钣ィ悴挛以谀抢锛搅怂俊
“难不成是璇玑的首徒墨莲?”李鹰低着头思忖半刻后道。
欧阳陌赫然抬首,不可思议地反问:“你怎么会想到她?”
“这个女人给我的感觉很奇怪。”想到了形容的词儿,李鹰顿了顿,补道,“神出鬼没暂且不说,每次她出现,均会发生莫名其妙的事儿。”
“比如说?”
“她会带来一些听着不可思议却很快会成真的消息。”
“嗯,这次的消息就是她透给我的。”欧阳陌冷森森地道,“她说月影在鄞州失踪,失踪后没多久,曲家兄妹就去了鄞州。”
“随后多年没有在曲家家人面前露过脸的曲吉祥突然在家族大会中现身,且气势凌人地一连做下几件事,让曲家上下个个绷紧了神经。”
李鹰狐疑地道:“墨莲就凭借这个,指认现在的曲吉祥是月影?”
“她说曲吉祥其实在几年前已经病故,这几年是曲如意一人分饰两角。”欧阳陌沉声道,“我虽然半信半疑,但她很肯定。”
“兄妹相似虽可以李代桃僵,然男女毕竟不同,只可偶尔为之,只可欺瞒生人。如果这是曲吉祥多年不曾在家族中露脸的原因,那么曲吉祥突然露脸就意味着有人取代了他的身份。难不成真的是月影?”李鹰分析了一下,愕然道,“庄主,墨莲是从什么地方得知这件事情的?她为什么要告诉您?她能告诉您,亦可以告诉曲家的人啊。”
“依着滑族女子的手段,其消息的来源应是曲如意的贴身丫鬟。”欧阳陌炯炯的目光中透着赞许,不愧是他最得力的干将,思虑问题不仅犀利且周全,“我不清楚墨莲是何时将她的人安插到曲家的,其最初的目的是什么,但墨莲在稍早时就已经把消息透给了曲家旁亲,只是……曲家旁亲未掌握好时机,因而不仅没有除去月影和曲如意,反而被月影寻了契机夺掉了他们手上曲家的产业,并被月影以此为借口将他们逐出阜阳,令九曜断魂。哼哼,好一招欲擒故纵,好一招借刀杀人,当初这都是我教他的本事……”
“什么?九曜他……”沉稳不惊的李鹰今日已是第二次失态,他失声道,“怎么可能?”
欧阳陌挥挥手示意李鹰入座:“曲如意以重金寻来赏金猎人和护院,九曜不敌……”
“不敌?要拿下九曜,起码要十来个赏金猎人联手。”李鹰怔怔地道。
“你也察觉到不对了?”欧阳陌笑了笑,“好,不负我悉心培养。我告诉你,联手剿杀九曜的人不多,但其中有一个叫季布。”
“季布?去年上了琅琊榜的季布?我见过他出手,他的武功不高。”这是几年前事了,数家镖局在行经湘南一山道时,先后被人劫了镖,不仅失了财物且损了人手。这几家镖局心有不甘,捧出银两寻上璧秀山庄。璧秀山庄推却了银两,却发出了英雄帖、召集天下英豪前去“探路”。
他记得在璧秀山庄发出英雄帖不久就有各路英雄寻上门来,季布就是其中的一个。当时……
“难道季布得了什么秘籍,武功精进故而……。”李鹰不确信地望向欧阳陌,问,“九曜是死在大刀下?”
“对!”欧阳陌冷声道,“而且,月影把九曜暗杀他的事情安在了本就对其图谋不轨的曲家旁亲身上,呵呵,就这样把所有对曲家兄妹不利的人逐出了阜阳。”
“庄主,您能肯定现在的曲吉祥就是月影?”知晓月影是欧阳陌心头的一根刺,但力求真相的李鹰还是壮起胆子问。
“虽说我没和他打过照面,但我能确信如今的曲吉祥就是月影。”欧阳陌摸着翡翠指环冷笑道。
远远的一眼就够了,足以让他认出那人是谁。
可以易容,可以改变装束,也可刻意做些举动来改变体型步态,但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岂能改变?
真正的曲吉祥有藏书的习惯,喜欢收集古书,而现在的“曲吉祥”也喜欢收集书,但却为江湖佚事。
这不就如他的小影,没事就喜欢去茶楼听书,听各种小道消息吗?
呵呵。
他既能让月影死,也能让曲吉祥再死一次。
但是,不急。先让其安逸一阵,待他得意之际,再借他人之手将其灭之。
小影啊,小影,什么叫欲擒故纵,什么叫借刀杀人,我再教你一回。
“李鹰,取到沐蔺晨的首级了吗,梅长苏什么反应?”欧阳陌沉声问。
“这……”李鹰神色尴尬,遂起身深行一礼,把关于沐蔺晨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
“怎么,给你这么多人,非但没能将他除去,反而连他的行踪都丢了?”欧阳陌愠怒。
“据传回来的消息说,他与梅长苏前往的方向是药王谷。”李鹰躬身回道,“如今他和梅长苏的身边除去黎纲,还有两名熟悉路径的药王谷弟子随行。药王谷弟子武功虽不高,但会用毒,故属下不敢冒进。”
“呵呵,有意思!”欧阳陌不怒反笑,“好一个‘曲吉祥’,好一个梅长苏,给脸不要脸,我倒要让他们看看,这个江湖谁说了算。”
“庄主,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每当欧阳陌发出这种笑声,就意味他对此事上了心,璧秀山庄能在琅琊帮派榜上位列第三,靠的是手段。如今该让梅长苏这个后生知道些厉害了。
“他既然赶往药王谷,那江左……”欧阳陌冷笑一声,“这几年江左境内的小帮派被他灭了多少?在江左地头吃了闷亏的江湖帮派又有多少?我们庄内还住了十来个江左的江湖客呢。”
“庄主,现在的江左不同往昔,虽不是铁板一块,却也……”李鹰闷声回道,“住在我们庄上的人都是在江左盟挂了名的,他们一入江左就会被天机堂盯上,且他们原先掌控的势力也会被江左盟盯着,要他们去闹腾恐怕很难成功。”
“我们在江左十四州置办了产业、安插了人手,难道没有一个能派得上用场?”
“有是有,但……”李鹰顿了顿,低着嗓音把目前璧秀山庄在江左境内的产业及人手的状况迅速说了一遍,“庄主若想对付江左盟,恐怕还要与璇玑公主联手。”
“看来,璇玑这边的关系不能丢。但,你是怎么了,离了璇玑就成不了事了?”欧阳陌不满地质问,“还是你畏惧天机堂的眼线?”
“属下是有些畏惧。”李鹰垂首叹道,“易容改装都没问题,可江左盟要求过路的江湖人物说明去处和来意,这个……”
“是么?”欧阳陌不屑地冷哼,“如果对方易容改装换了名字,扮成百姓进入江左,天机堂还能查得出什么吗?”
“不可,他们会直接将人送去‘顺路’的商队、‘贴心’地将人送去亲友家。”
“说是即兴游玩。”
“只要入住客栈,行踪就会被客栈汇报给江左盟。”
“选个郊区农家入住。”
“自梅长苏担任江左宗主后,江左盟帮农家做了不少事,因而农家对江左盟感激涕零,但凡有外地口音的人进入乡里,不用半日就会报到江左盟的堂口。”
“途经呢?”
“途经或许能行,但要说出具体路线。”
“你呀……”欧阳陌摇头,“这点你远不如小影,他说假话的时候能骗过他自己。”
“庄主,属下愚钝,请明示!”李鹰垂首行礼。
“小影能上尚春堂寻医,为什么我们不能?”欧阳陌似笑非笑地道,“尚春堂的少当家是沐蔺晨,倘若尚春堂出了事,沐蔺晨势必回廊州处理,届时……。”
“江左地头谁都知道,尚春堂的少当家与江左梅郎为挚友,且从一开始就拜入江左盟,真出了事江左盟自会照应,我们……”
“上门闹事江左盟会照应,但药堂售药害了人性命,江左盟也会照应吗?”欧阳陌冷笑地反问,“就算事后被查出尚春堂是被人陷害、讹诈,又与我们何干?”
“……”李鹰。
“怎么做,不用我点明吧。”
“属下知道。”
“年头年尾总是忙的,就让江左盟多忙忙。璇玑的弟子不是混进我们在廊州的宅院了吗,盯紧她,她定会和她的师姐师妹联系,届时她们想放火,我们就为她们添把柴。”
“庄主,这是为什么?我们坐山观虎斗不是更好吗?”
“我们坐拥璧秀山庄和4崦耍诮竺嗣媲耙裁徽嫉奖阋恕h峥孔挪胖怯词稚系牟担赡怯衷趺囱∷皇歉雠耍且桓霰磺粲谏钫呐恕!迸费裟安恍嫉溃昂芏嗍虑椋荒芤栏脚匀巳グ锼瓿伞n羧账栏较慕鹆顺嘌妫栏轿伊19憬袢账嗄芘矢矫烦に栈鄹垂淖时尽!
李鹰冷笑道:“她做下的事情,哪件离得了我们的暗助?现在事成了,她想过河拆桥了?”
“这该是她心中所思之一。”欧阳陌颔首,“所以我们要把她的退路都给断了,只有让她的人和江左盟的人有冲突,她才没机会和江左盟联手。”
“是。”李鹰抱拳,眸中闪过一抹寒光,“属下亲自前往廊州,除去求医,亦可借着小姐的名头问事。”
“好!”欧阳陌满意地点了点头,“传信给盯着沐蔺晨的人,不用急着下手。”
“是!”
天黑了,天亮了。
天又黑了,天又黑了。
什么时辰了,又是一天了吗?
四年了,快四年了吧,原来已经过去一千多个日夜了。
一千多个夜,他都是睁着眼,等待天明。
他活着。
他的兄弟们不在了。
为什么他要出北谷?
少帅明明说了要死守北谷的。
为什么他不从将令?
为什么他会为了战功而出了北谷?
他留在北谷,就算改不了结局,亦是和兄弟们在一起。
与兄弟们死在一起,总比他一个人留在世上好。
起身,着衣。
的穿衣声吵醒了身边的女人。
女人揉着睡意朦胧的眼,若玉藕的手缠上男子的颈,软糯的声音轻声道:“爷,时辰还早呢,再睡一会儿吧。”
“不了!”男子扯开女人的手,冷漠地道。
“爷!”女子朝外张望了下,见天色像是已过了寅时,遂跟着下了床,披起外衣,倒了一杯水递到男人手中,“您先歇着,奴家给您弄点朝食来。”
“嗯。”男子应了一声,提着大刀向后院走去。
他睡有榻,居有所,食有米。
可与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呢?
除去少数几人侥幸逃脱,更多兄弟连尸首都寻不到。
井水映出他的容颜,这是一张被火灼伤的脸。
但这伤并非是战场上烧的,而是在战后他自己用炭火灼伤的。
他想知道,当时他的兄弟遭遇了什么;他想知道,那是怎样的痛;他更想知道,为什么西境的援军会成为屠军,为什么赤焰会成为叛军,谢玉和夏江会说林帅和少帅是逆臣……
他想要追寻答案,但没有一个人能给他回答。
纵然容貌尽毁,他还是躲不过悬镜司的眼线。
吕祺轻叹一声,仰头望向开始泛明的天空。
当他决定走上这条路时,他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可他又能怎么办?
他需要钱,不然拿什么安顿有家难回的兄弟。
而冷风……
就算是奉命行事,又如何?
知道他活着的人,不杀了势必连累活着的兄弟们。
翼州。
初见少帅也是在翼州。
十三岁的少年,提枪上马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战将,脱下战袍是会把跌落于草丛的幼鸟送回鸟巢的纯真少年。
能把言家小公子绑在树上,亦能把一群小屁孩治得服服贴贴……
能让靖王背黑锅,亦能与靖王背靠着背杀敌冲锋。
靖王,这次来剿匪的人中,亦有靖王吧。
他对赤焰一案知道多少?
要不要寻他问问?
还是算了吧,吕祺自嘲地笑笑,他以什么身份去见靖王?
见到了靖王又问该什么?
耿直的靖王殿下能给他什么答案?
真要讨问答案,不如直接找上夏江、谢玉。
单打独斗,夏江他敌不过,但谢玉不会是他的对手。
要不就把谢玉捉来问个明白?
他是事情的参与者和谋划者?
还是如同冷风一样的存在?
哼,不知道又怎么样?
谢玉亦是赤焰军出身啊,且他是少帅的姨丈啊,他怎么能狠下心……
要问他!
就算不能为林帅、为赤焰正名,取下谢玉的首级祭奠少帅、祭奠兄弟亦是好的。
这样想着,吕祺收了招式,嘴角勾起冷酷的笑。
他为战将,只懂得战场杀敌,不知晓拷问的手段。但这又何妨,他身边喜欢杀戮和酷刑的人多了去。
“老大,您起了啊。”吴波提着大刀,打着哈欠迎面走来,与他一起走来的还有同屋的黄峰。
吕祺冷笑:“别怪我没提醒你们,靖王和谢侯爷都为身经百战的将领。”
“那又怎么样?”吴波不屑道,“冷风不也是身经百战的将领吗?还不是被我们全歼了。”
“冷风才领了多少人?靖王和谢侯爷领了多少人?”
“老大您担心什么呢?”黄峰听出吕祺言语带着不满,忙安抚道,“我们现在化整为零了呀。如今我们遁迹于周遭数个村镇,靖王和谢玉是寻不到我们的。”
寻不到?
只要有他在,夏江会寻不到?
吕祺冷漠地道:“别给我添乱。”
“老大,老大,您这一大早的是要去哪里啊?”见吕祺带上斗笠穿上蓑衣一副出门的扮相,生怕被其丢下的吴波急追了两步问道。
“打听消息。”像是想到了什么,吕祺收了步旋身看向吴波和黄峰,“你们安分地给我待在院里。”
“老大,您出门多有不便,您要想知道什么消息,我们去打听啊。”吴波忙道。
“吴波说的没错,我们是您的左膀右臂,您要做什么事尽管吩咐。”明白吴波用意的黄峰搭腔道。
“你们?呵呵。”吕祺讥讽地笑了笑,“让你们办的事情,有哪一件办成了?”
“……”吴波、黄峰。
“告诫你们不要惹官员,听了吗?”吕祺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一听说冷风携了大量金银回乡探亲,你们是怎么做的?”
吴波、黄峰面面相觑,在未遇到老大前,他们是匪首,故而一听到有银子可抢且与冷风随行的人数并不多,他们……
不怪他们得意忘形。
自从跟了老大,除去浔阳的失利,他们做什么成什么。
说来也奇怪,但凡与官家有关的事情,老大只坐壁上观,从来不出手。唯有这次老大不但出手,而且当时的老大宛如地狱跑出的恶鬼,那股杀伐之气,令他们至今都不敢回想。
“老大,您这个样子出门会不会有麻烦?”知晓吕祺决意出门,吴波不敢多劝,只得小声问。
“为什么不可以?”吕祺摘下斗笠,斗笠下是张陌生的脸。没有温度的黑珠子嵌在左眼眶的空洞内,像真能视物一般“看着”吴波和黄峰两人。
吴波和黄峰禁不住打了冷颤,双双别过头去,待他们再次转过头,院内已没了吕祺的身影。
“吴波,我们怎么办?”黄峰讪讪问道。
“练功。”吴波认真地说,“帮不上老大,至少不能拖老大的后腿。”
“说得对!”
这几日翼州一直在下雪,满大街的人皆是斗笠加蓑衣的装扮,故而行色匆匆的吕祺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即便如此,他仍提着十二分的小心,在快速走过几条小巷后,来到一宅院跟前,按着先前的约定叩响了门。
“快进来。”吕祺没有等多长时间,宅院内就有人将他迎了进去,而那人在小心张望了下四周后才关上了门。
“大人,冷将军说了什么?他怎么死了?是您杀的吗?”
“大人,靖王和谢玉怎么找来了?我们去找靖王说明事情的真相吧?”
“大人,靖王和谢玉会不会发现我们,我们要不要搬家?”
还未等吕祺在院中站定,一群乞丐模样的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道。
吕祺静静地站着,一言不发,直到所有人不再问话,他才缓缓地开口:“冷风说他奉命行事,他若不从,他和他的将士也得死,所以他只能……其余他不知道。呵呵,他能为了苟且活命向我们挥起屠刀,我也能。所以我将他杀了。”
围在吕祺身边的汉子愣了,但很快他们认同了这一做法。
别人能向他们挥起屠刀,凭什么他们不能?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天经地义。
“冷风能这么想,估计谢玉也是这个想法,但他现在是一品君侯,要动他实属不易,我会另想办法。至于靖王,我们不能去找他。”
“为什么,他不是少帅的好友吗?少帅殒命北谷,他……”
“少帅若在,绝对不会把靖王扯进来的。”吕祺咬着牙道,“少帅不会让他的兄弟为他担心、因他受牵连。”
“……可是少帅不在了……”过了很久,不知谁轻声说了一句,但未等他说第二句,就被身边的人拉了衣角。
一时间破败的院落再次无声,吕祺轻声一叹:“事情交给我,你们趁着谢玉和靖王的人马还没到,分批离开翼州。”
“大人,那您呢,您和我们一起走吗?”
“不,我要领着吴波和黄峰会一会谢玉,只有这样才能让夏江和谢玉认为我已经落草为寇,而逃下梅岭的其他人与我没有联系。”
“大人……”
“倘若能侥幸逃过此劫,我会想办法找你们。”
“可是我们去哪里?天下那么大,我们能去什么地方?”
“去江左,据说江左盟收留了许多流兵,只要你们不说是赤焰军的将士,他们会收留你们的。”
“可是他们要问起我们的军籍怎么办?”
“编一个。江湖不涉足朝堂,江左盟不会前往兵部去查你们的军籍。”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