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未来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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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绮疏语重心长道:“你已经是只大妖了,不能再睡鼠窝,不可懈怠修炼,知道么?”他觉得自己养了个儿子,未婚先当爹。

    蜃兽:“我会努力练的。我还要回妖界找前辈。”

    虞绮疏警觉:“什么前辈?你认识的新朋友?”

    蜃兽面露憧憬,伸开双臂比划:“对。他真是好威风一只蜃!有这么大!”

    虞绮疏又担心起来,心想这小傻子不会被骗了吧。

    蜃兽一路跟在他身后,乖乖地帮他给桃花翻土、帮金钱鼠洗澡、修剪观景台草坪。虞绮疏暗叹,出去一趟,竟然变勤快了,看来儿大不中留,当爹要学会放手。

    因为人妖两界开通商路之事,最近有很多人来拜访孟雪里和霁霄,虞绮疏作为长春峰弟子,经常接待宾客。

    “虞师兄,你要的新蒲团送来了。”长春峰道童小槐带着一群小道童,他们背后竹篓装满蒲团。

    “谢谢。”虞绮疏摸了摸他们的头,“放下去玩吧。”

    “虞师兄再见。”

    虞绮疏人缘好得出奇,上至各峰主长老,下至年轻弟子和年幼道童,没人不喜欢他。这种喜欢不是对霁霄的尊崇,也不是对孟雪里的认可,是发自内心的亲近。

    蜃兽看着虞绮疏抱出蒲团:“虞虞,这是干什么?”

    “明天要开论法会。”虞绮疏征用了这个壮丁,“来一起干活。”

    孟雪里和霁霄应各派请求,召开论法会。霁霄可以比寻常修士更靠近裂缝,而孟雪里是唯一穿过裂缝,一游星河宇宙的人,众修士希望能从他们身上得到启示。

    按道理,办会该择定吉日,由寒山广发请柬,请谁不请谁,能来多少人,安排住哪里,都很有讲究,至少可以看出霁霄对各派的态度。

    霁霄却觉得麻烦:“每日辰时来长春峰观景台,为期一月。”

    孟雪里赞同道:“至于住宿,寒门城里客栈多得很。”

    于是大家明白了,长春峰的态度就是一视同仁。足足一个月的时间,泽被整个修行界。

    “什么是论法会?”蜃兽跟着虞绮疏干完活,眼巴巴看着他,“明天我能帮忙吗?”

    虞绮疏挠头:“这个,要问孟哥和师兄,我做不了主。”

    “可以。”孟雪里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还有重要事情交给你。”

    蜃兽激动道:“会显得我威风吗?”

    孟雪里摸摸他脑袋:“……超威风。”

    蜃兽开心地撒欢去了。

    “孟哥。”虞绮疏问,“那我能请朋友来吗?”

    孟雪里知道他下山一趟,在秋水会上认识了一些新朋友,其中有几位才貌俱全的女修,误以为徒弟春心萌动,便打趣笑道:“当然,你想请谁都行。年轻人风华正茂,别辜负你的名声。”

    虞绮疏一头雾水,心想我有什么名声。

    第二日辰时,众修士早早等在山脚下,由寒山弟子接引,来到传说中的长春峰。

    深秋时节,花叶落尽,寒山群峰萧瑟冷肃。唯此峰春意盎然,郁郁葱葱。

    众修士一路赞叹,夸山水夸桃花,说只有这般宝地,才配妖王居住。好像从不记得,以前说过逆转天时的阵法铺张奢侈,霁霄真人过于宠爱道侣,而他道侣品味俗气。

    众修士登上最后数层石阶,眼前豁然开朗,但见四面茫茫云海,群峰傲立。观景台并非什么楼台,其实是霁霄一剑削平山巅,产生的开阔平地,可这平地上并无宴席,连一张桌椅也无。

    有人拱手问道:“虞道友,请教论法会会场‘观景台’在何处?”

    “不敢当。”虞绮疏真诚道,“就在这里,大家随便坐吧。”

    “这……”众修士原地踟蹰,窃窃传音,猜测霁霄真人有何深意。

    虞绮疏无奈,示意众人看向不远处大树。孟雪里和霁霄正在树荫下打坐,两人气息融于自然,威压不露分毫,所以方才没人注意,此时见了,纷纷上前行礼。百余张蒲团摆在大树下、草地上,看起来随意又舒适,但人们只是看着,仍不敢入座。

    众人心想,最靠近剑尊、雪山大王的位置,一定是最尊贵的位置,面对面近距离聆听道法。若要争先,又怕被东道主不喜,该不该互相谦让表示礼貌和涵养?

    换做从前,不至于每人都瞻前顾后,但霁霄在明月湖一剑现世,震撼天地,修士们才第一次认识到,原来圣人与圣人之间,战力、境界也可能相差甚远。如果说归清刚跨过圣人境门槛,霁霄应在圣人境巅峰,不可相提并论。

    孟雪里没料到这僵局。按他的想法,来得早坐前面,来得晚坐后面,蒲团不够用,就席地而坐或站着听。修士声音灌注真元,整座观景台都能听到,坐哪里有什么区别。他无措地看了眼身旁道侣。

    霁霄伸手招了招:“过来坐。”

    众人随他手势向后张望,看见几位年轻人。

    “我,我们吗?”宋浅意指了指自己和队友,受宠若惊,见孟雪里也点头,才快步上前。他们受虞绮疏邀请前来,又怕与自家门派师友碰面尴尬,便缩在最后。

    宋浅意与队友入座后,不少人暗想:“几个晚辈怎么坐在最前面,岂不是乱了规矩?原来说随便坐,还真就随便坐。”

    众人后悔不迭,纷纷占蒲团坐下。

    坐看流云聚散,晨风拂衣,草甸清润,令人长舒一口气。

    别家举办论法会,需所有外门弟子辛苦操持,到了长春峰,虞绮疏一个人就能安排妥当,不需要好茶好水好名目,谁也别讲究,大家都轻松了。

    孟雪里抬头望天,直入主题:“我进入通天之门的缝隙,是机缘巧合,因祸得福。宇宙星海浩瀚无边,身处其中,一时飘飘荡荡,如无根浮萍,感到极度空茫悲凉,一时被星辰间巨力拉扯,似要坠入无底深渊,又觉极度恐怖。这种感觉很难表述,场景也难想象,请一位大妖来协助我……”

    孟雪里拍拍手,只见观景台另一边,一只圆润蜃兽化作原形,甩着尾巴奔来,长长吐息。

    坐在正前方的宋浅意与队友们首当其冲,被喷了满头满脸。

    蜃气愈浓,茫茫白雾笼罩众人,雾中星辰幻化,斑斓星云缓缓移动。孟雪里挥袖,打入一道天外星辰之力在蜃气中,虚景顿时鲜活逼真。众人怔然沉醉,不知身在何处。

    蜃兽昨天按孟雪里交代演练过很多遍,此时使出得心应手。

    “可以了。”半晌后,孟雪里说。他挥袖召来一道晨风,吹散白雾。

    话音一落,漫天星河消散,真实的青草、朝阳、云海重现眼前。

    场间寂静,待蜃气散尽,众人才渐渐回过神,对此赞叹不已:

    “宇宙神妙造化,可窥一斑。”

    “蜃气化景,如临真境,不愧是雪山大王座下大妖!”

    “据说此大妖曾经镇守瀚海秘境,应是霁霄真人先收服的。不过道侣一体,不分彼此。”

    蜃兽自信心大涨,觉得自己彻底告别了废兽标签,心满意足地甩尾走了。

    “我做人三年,于人族修行之道尚未精通。”孟雪里坦然承认不足,“请我道侣为大家论法。”

    霁霄开口道:“入定时坐在天际裂缝下,冥想星辰,可借助天外力量修行。我总结出一套法门……”

    他顿了顿,虞绮疏会意,拿出纸笔准备记录。长春峰师徒三人配合默契,论法会进展顺利。

    后来又有人提问,霁霄态度耐心,讲得鞭辟入里,切中肯綮,他讲完之后,便引导其他门派之间讨论。每派功法不同,各有长短,于飞升之道也有角度不同的见地。

    有秋水会在前对比,众人更觉霁霄与他道侣毫不藏私,讨论愈发热烈。

    南灵寺方丈感叹道:“修行界很多年没有这么好的论法气氛了,实乃我辈修士之福。”

    这场大会上,雾隐观阵符师变得直接,不再话中有话,云里雾里;松风谷的医修们变得有态度,不再跟风和稀泥;粗犷不羁的北冥山驭兽师变得谦虚,不再怼天怼地……众人直到离开路上,仍三两结伴讨论,看着天际裂缝展望未来。

    只有重修一世,更懂人心的霁霄,才能让各派暂时放下偏见和分歧,放下一争高低的骄傲和坚持,互相学习。

    寒门城客栈日日满员,一铺难求,各地修士齐聚寒山脚下,轮流上山参会。就连寒门城中最普通的贩夫走卒,耳濡目染之下,也被动了解到很多修行知识。尽管这些知识从前被当做修士的不传之秘、求仙问道的高高“门槛”。

    一月过去,虞绮疏将每日笔记整理成册,工整誊写一遍,依霁霄吩咐,下山交给钱真人。

    “霁霄师兄说,钱真人你知道该怎么办。”

    这薄薄一本册子,乃是长春峰论法会的精髓,包含剑尊与雪山大王的修行心得、各门派的智慧结晶,对飞升有重要指导意义,价值不能用灵石衡量。

    “嗯,我知道。”钱誉之接过,随手放在茶盏边,看得虞绮疏心惊肉跳,生怕他碰翻茶水,毁了册子。

    不出两日,大会笔记被批量刻版印刷、或制成玉简。书册版只需一块下品灵石,玉简版也极便宜。亨通聚源再次展示了它野火燎原般的物流速度,每家分店都能轻易买到这本《长春知见集》。它们迅速传遍人间,令没有机会参会的修士,无论修为深浅,几乎人手一本。

    虞绮疏对事态发展感到不解,钱誉之不是最爱赚钱吗,何时有过大公无私的奉献精神?

    “我还以为你要拍卖,价高者得。”

    钱誉之挑眉:“拍卖?参会的数百人,都能凭记忆写出来一份。傻小子,这是一锤子买卖。不如赚个吆喝和名声,你看这两天,咱们生意多好。论法会期间该赚的钱,我已经赚够了,做生意不能赚净最后一分。”

    虞绮疏觉得有道理,钱真人的确聪明,但他有一件事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去论法会,你好像不关心飞升?”

    钱誉之摇摇折扇:“我更关心生意,生意之外,一切顺其自然,这就是我的道。能飞就飞,飞不了不强求。不像霁霄和胡肆这对师兄弟,对飞升执念很深,据我所知,他们为此吵过不止一次……”

    他突然闭口不言,因为想起虞绮疏已承胡肆衣钵,不好在晚辈面前多说师长是非,尽管他们关系亲近,平时无话不谈。

    “我还有一个问题。”虞绮疏翻翻《长春知见集》,“现在大家都感谢霁霄师兄,谢他为人间修士无私解惑,谢他为人间太平‘舍身饲妖’,可为什么之前那些人都想杀他?”

    霁霄真人变了吗?变了,变得更懂人心。但霁霄的初衷没有变。为何别人的态度变化如此之大?

    虞绮疏过去是霁霄崇拜者,否则也不会在寒山论法堂时,就拉着孟雪里成立拥霁党,做了副党魁。因为崇拜,所以更想不通。

    这问题当然不好去问师父、师兄,只能请教钱誉之。

    钱誉之喝了杯茶,决定仔细说说,让年轻的傻小子明白世情复杂,人心莫测。

    “与霁霄同时代、或比霁霄早一个时代的修行者非常不幸。他们眼睁睁看着霁霄这位同辈、或后辈步步崛起,将自己抛在身后,而自己无论如何努力,也无从追赶,只能从嫉妒羡恨,到绝望接受。当很多人感受着同样的痛苦,站在同一立场,互相理解,这就不再是他们的错,而变成了霁霄的错——谁要你独占天地气运,不给别人活路!”

    钱誉之叹气:“幸好我志不在剑道、不在修行,幸好我不是寒山的敌人。”

    他话锋一转:“但霁霄的后辈却足够幸运。有霁霄这位强大前辈支撑人间,是理所当然的事。他们不会滋生嫉妒情绪,只会心存希望,觉得努力修行,便未来可期,有朝一日也能像霁霄一样。他们,不,你们成长在一个秩序井然的世界,没有魔族入侵的战火,没有为争夺资源厮杀,动辄灭族灭派,你死我活。虽然也有残酷、阴暗的斗争,但那是少数情况,不会明摆在台面上。剑尊为前辈、同辈带来不幸,却为后辈带来恩泽,此消彼长,这也算是天道的平衡吧。”

    虞绮疏沉默片刻,心里不太舒服:“天道平衡了,但对霁霄师兄本人来说,太残忍了。”

    钱誉之笑了笑。

    虞绮疏:“你笑什么,我说错话了?”

    “我笑你心肠太软,以后怎么行走江湖啊。不如就留在亨通聚源,帮我卖桃花。”

    虞绮疏起身告辞:“我走了,今天地里的活儿还没干完。”

    钱誉之好像听到什么荒唐事,怔了许久,直到老掌柜来提醒他该看账本了。

    老掌柜小心翼翼地续茶:“钱真人,您这是怎么了?”

    钱誉之崩溃捂脸:“他居然说‘地里的活儿’!每天见最厉害的大人物,修习三界最强的功法,听最富有的人讲道理谈人生,论法会都开完了,结果呢?!他还惦记着地里的活儿!种地真的那么重要吗!!”

    对虞绮疏来说,种地当然很重要。

    每个年轻人,都有他们认为极度重要,却在大人眼中不值一提的事。

    比如宋浅意,-->>

    她现在就觉得挣钱很重要。论法会虽然结束了,年轻人的求道之路才刚开始。

    散修盟注入新鲜血液后,愈加热闹起来。在总坛大厅,宋浅意得到了一间隔断,她在其中坐诊,每天两个时辰,为修士看病治伤,疏通经脉,调理真元。

    她是年轻一辈中医术最好的医修,收的诊金却不高,许多人慕名而来,痊愈后赞不绝口,便想请她做自家客卿。

    “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不知宋道友是否愿意加入我们蓝山宗,我们虽为山野小门派,但可以提供客卿待遇,不至于让宋道友屈居陋室……”

    来游说的人前赴后继,开出优良条件,宋浅意总是婉拒。

    她靠诊金收入,承担起养家糊口的重任,令徐三山汗颜:“我们三个大男人,不能依靠女队友养着。修行之余,都去找活儿干吧,什么挣钱干什么。”

    于是刘敬替人布阵,评风水卜凶吉测字看手相他也愿意干;郑沐炼丹拿去卖,偶尔被请去主持丧事念经超度;徐三山带灵兽接外出寻宝的悬赏,也接帮人照看灵兽的生意。

    修行挣钱两不误,但难免遇到以前的“朋友”或“对头”。

    天之骄子跌落神坛,总有人来耀武扬威:“看看这是谁?以前在门派里多威风,现在怎么落得这般地步,要不要我们赏你两个子?”

    徐三山丝毫没有包袱:“莫得办法,讨生活嘛。”

    他态度太坦然,一身寒门城市井气,来找茬的人反而拿他无可奈何,毕竟寒门城人多眼杂背靠寒山,没人想在这里传出仗势欺人的恶名,只能说几句酸话就走了。

    三人觉得自己适应得不错,不曾想会被散修盟盟主找去谈话。

    青黛找到他们,尽量委婉地说:“我们散修没有师门扶持,更依靠朋友间守望相助,多个朋友多条路,对吧?”

    三人不解其意,一同鸡啄米点头:“盟主说得对。”

    青黛毕竟是练刀的女修,最终放弃拐弯抹角:“那我就有话直说了,你们看宁危,大家都觉得他不错,你们为什么总躲着他?”

    阵符师像被踩到尾巴,一下跳起来:“你觉得他不错,是因为没见过他以前的样子!”

    青黛皱眉:“他以前得罪过你们,你们还在记仇?”

    徐三山摆手:“技不如人甘拜下风,打输了而已,大丈夫犯不着为这事儿记仇!只是……”

    郑沐接道:“只是他打人太疼,我们还有阴影,阿弥陀佛。”

    “阴影……”青黛想了想,“不如你们去上他的课吧,和他逐步接触,消除阴影。”

    “他教什么?”

    “剑术入门。每天教一个时辰。”

    三位队友互相对视,不约而同地想,自己练剑好,不代表会教别人练剑,看宁危那性格,语言表达都成问题吧。果然当散修不容易,为了混口饭吃,把曾经的明月湖小师叔逼成什么样了。

    徐三山忍不住问:“教的好吗?”

    青黛:“呃,教得不太顺利,他不擅长和人沟通。”

    刘敬震惊:“那他还教?”不沟通怎么教?

    “他很有耐心啊,一招一式不厌其烦地重复,直到你明白。哪怕你不是剑修,只要对剑感兴趣,就可以去上课!”

    其实宁危跟他们不一样,不至于为钱卖艺讨生活。

    宁危自妖界归来后,总想起霁霄在风月城外教他那三招。如果霁霄没有教过他,他不知自己现在会在哪里,会做什么事。所以他也想教别人,哪怕教得不好,只有一点帮助。

    “好吧,我们试试。”得到三人答案,青黛满意地走了,去找宋浅意。

    宋浅意正在屋顶晒月亮,背影婀娜。青黛心想,原来做盟主,还要关心大家心理健康问题,这比练刀麻烦多了。

    她暗叹一声,硬着头皮问:“喝酒吗?”

    宋浅意:“不喝,谢谢。”

    青黛自己喝下半坛,望月感叹道:“说什么天下之大,四海为家,其实都是逞强的话。如果有家,谁还想四海漂泊,对不对?”

    “所以你建了散修盟?”

    青黛点点头,直接地问:“你是怎么想的?想请你做客卿的门派,开的条件都还不错。”

    她不信对方不留恋门派生活。

    宋浅意笑笑,柔声道:“难道盟主想赶我走?我留下不好吗?你是练刀的武修,身上担子又重,在外打打杀杀难免受伤。有我在身边,你就放手去打吧。”

    青黛一怔:“道祖在上,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那些寒山剑修,做梦都想找个医修同行。”

    寒山重璧峰有三位剑修,偶尔下山来看宋浅意,也不上前搭讪,只站在散修盟门口,远远望一眼就能开心很久。这事宋浅意不知道,但青黛撞见过,现在决定以后不给他们看了。

    “不对,差点被你带跑,这事儿跟我没关系。”青黛回过神,“你到底为什么不去,别说为了报恩才留下。”

    宋浅意目露哀伤:“当日我公然离开师门,令我师父难堪,但师父还顾念师徒之情,没有强留我。如今我这身修为和医术,也是从师门学的。所以我不会再加入其它门派。”

    她与三位队友,不像荆荻修为已废,也不像宁危要毁道重修,改投他派顾忌很多。

    青黛心想,你师父在论法会上,装作不认识你,这也叫念旧情吗?但她怕对方伤心,于是沉默不言。

    宋浅意又道:“从前在门派,衣食住行日常琐事,都有外门弟子操持。就算在外游历,偶尔吃苦受累,也不曾斤斤计较过几块灵石。现在什么都靠自己双手,亲力亲为,本该不耐辛苦,却反而觉得脚踏实地了。我很适应新生活,不用担心我。”

    青黛心中一动:“不再加入其他门派,那上学总可以吧?”

    宋浅意想了想:“上学,好像真的可以。但盟主何出此言?”

    青黛决定向她透点口风:“我有一条消息,来自我们的大股东,就是很有钱的那个。或许两个月后,我们都能去上学了。”

    建学堂这个主意,最早是孟雪里提出来的,由霁霄细化,由钱誉之落实,由虞绮疏帮忙。

    论法会结束后,孟雪里与道侣商量道:“如果以后再开会,还是搬到山下比较好……不如我们在山下建座学堂?”

    这不是他心血来潮,随口说说。一来长春峰虽温暖,寒山却地脉极寒,南方修士上山不太适应;二来寒山常有外人进进出出,对寒山本派也不大方便。

    孟雪里不想太麻烦道侣,补充道:“我只要一个小学堂就好了。”

    霁霄点头:“容易。”

    初雪时节,寒门城外一座学院拔地而起,占地辽阔,练武场、学舍、、后厨、食堂……一应俱全。

    霁霄为孟雪里系上银披风,下山逛学堂。孟雪里一路走过,眼见雕梁画栋,碧瓦飞甍,颇感无措:“说好是小学堂。”

    霁霄安慰他:“无事,我正有此愿。”

    孟雪里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瀚海秘境中央城打擂解说,他夸“肖停云”很适合当教书先生。霁霄回答道,等诸事了断,我就去当先生。

    孟雪里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却道:“可这还是太大了。以后养学生还要花钱的。”

    “不要紧。私库还在。”霁霄想了想,说了一句实话:“我们应该很有钱。”

    孟雪里:“……感谢钱真人。”

    真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霁霄:“只是还差一点。”

    “差什么?”

    “这座学院,还差个名字。”

    孟雪里:“你说叫什么,我听你的。”

    霁霄笑了笑:“拥雪。”

    孟雪里心中感动,正想与道侣一起笑,忽想起“拥霁党”,脸色涨红,恨不得消失。好丢人啊。

    在钱誉之运作下,拥雪学院开门招生、第一次只招百人的消息,飞速传遍修行界。参加过瀚海大比的年轻弟子,从各地赶来,试图成为第一批学生,进行为期半年的学习。

    试卷考验、蜃景考验之后,入门考核的最终裁决由虞绮疏来做,虽然钱真人派来很多机敏老道的掌柜帮助他,但他依然紧张。他不认为自己有考核别人的资格。幸好这比种地容易,他似乎有种特别的天赋,只是跟别人聊聊天,问几个问题,就能感觉到那人的心意。

    交给虞绮疏的结果,是他最后又招来一批资质心性上佳,但毫无基础的凡人。

    拥雪学院第一次招了二百余人,虞绮疏觉得自己搞砸了,霁霄表示没关系,多开一门入道启蒙而已。

    能跟随圣人,是很难得的机会,有些门派对此乐见其成,嘱咐门中弟子,且当做一次稍长的下山游历,多交朋友多学习;也有些门派坚决不同意弟子去参加入学考试,他们认为这是寒山的阴谋,为了诱拐各派优秀天才。霁霄虽然强大到无欲无求,无私奉公,说不定哪天就白日飞升了,但寒山还在人间,还要为门派发展考虑。

    这次实在是冤枉寒山。

    其实直到学院建成,寒山掌门真人才得知这个消息,他也非常好奇——学院到底是个什么地方?霁霄想传立道统,可以收徒,也可以直接做寒山掌门,想定什么规矩都行,何必再建学院?

    他决定亲自下山看看。

    拥雪学院在寒门城外,外观庄严大气,内景生机盎然。

    孟雪里出来迎他,掌门真人汗颜:“我是否叨扰了?”

    孟雪里摆设:“不会。这堂课是霁霄讲入道启蒙,我们坐在隔壁空学舍,正好能听到。”

    掌门真人心中疑惑,心想一位闲散长老也能讲入道启蒙。霁霄来讲,是否太大材小用了?

    只听隔壁霁霄的声音传来:“世界由何而生哪一种力量使时间流逝?天外为何有日月,海水为何有潮汐,所有我们习以为常的东西,真的正常吗?有谁思考过这些问题,可以说一说……”

    掌门真人听得目瞪口呆:“他在讲什么?!”

    孟雪里:“讲课啊。”

    掌门真人面露纠结:“这个阶段的弟子,学习吐纳灵气、入定冥想已经足够。少年修士问题太多,想得太多,念头驳杂,会陷入迷障。唯有一个念头,置心一处,进步才快。”

    这种说法,当然是很有道理的。因为这是无数前辈摸索出来,教导门派弟子的经验。孟雪里不知如何解释:“这……”

    一墙之隔的霁霄又讲道:“答得不错。为了解答这些问题,我们的先辈开始修行,不断探索未知,追求飞升,想去世界之外看看。关于天外宇宙,我有三种设想……”

    掌门真人更崩溃了:“你跟他们讲天外宇宙,他们听得懂吗?说不定还误解你。没有门派会这样上修行启蒙!”

    如果讲课的不是霁霄真人,他会认为对方在胡讲,误人子弟。

    孟雪里却笑起来:“所以这里不是门派,是一间学院啊。”

    掌门真人想了想门派与学院的差别,但从前修行界没有“学院”,这个概念很世俗,市井凡人才会用。

    所以这间学院未来走向何方,谁也不知道。

    孟雪里又道:“有时候咱们不能太高估自己,低估年轻人。”

    掌门真人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冬去春来,冰雪消融,春草复生。

    “拥雪学院”秩序井然,再次开门招生,又有一批新生通过考核入学。少年少女们走在学院中,衣摆迎风,神采飞扬,比春花春草更生机勃勃。

    虞绮疏的忙碌告一段落,决定携鼠回家探亲。

    长春峰只剩霁霄、孟雪里这对道侣。

    一切步入正轨,似乎又回到最初——太平年景,三界无事。

    孟雪里也觉得到时候了。那件压在他心底的大事,终于可以提上日程。

    他独处时宁静微笑,周身却萦绕着淡淡寒意。帘外春雨本来缠绵,被他看久了,看出肃杀之气。

    霁霄撞见过几次孟雪里临窗发怔,认为这是“神游宇宙”的后遗症,对小道侣更加关切,时常与对方沟通修行心得。

    然而孟雪里想杀胡肆的心意,随春雨潇潇,一日胜过一日。

    正值蜃兽自觉修炼有成,要回妖界寻梦中老蜃,还想探望雀先明。于是远在妖界的雀先明,收到了孟雪里传来的暗号。

    “阿雀,雪山大王是什么意思啊?这张纸上什么也没写,只有一个‘胡’字。”

    雀先明解释道:“这个‘胡’指的是……咳,其实它是一张符,保佑我打牌必胡。你还想跟我打牌吗?”

    蜃兽想起输牌被捏脸的恐惧,拔腿就溜:“不打不打。我要去找前辈了!”

    等蜃兽跑远,雀先明脸上笑容逐渐消失。

    他盯着那张纸,深吸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