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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可妍身上的伤势大都痊愈,只剩右膝仍需久一点的时间复原,目前走路仍稍嫌吃力,但她依然选择来拜访“爷爷”
这个改变她平静生活的“纷扰”尽早解决愈好。
所以她打了通电话给江律师,江律师便派人开车接送他们来到此处。
晌午,走在宁静清寂的石板步道上,两旁白莹莹的不知名小花,随风摇曳,轻送淡然芬芳,仿佛在为冬日里难得清碧如洗的天空歌颂。
这里是温家的别宅,偌大的占地处处可见中式传统庭园设计造景,富丽气派之中倒也不失雅致。
可妍发现自己并不讨厌这个地方,但即将见到未曾谋面的爷爷,她的心情仍旧不安。跟随一名年轻女佣已然放慢的脚步,可妍的脚步愈接近目的地,反而愈发迟疑。
“脚痛?”走在她身旁的商烈,盯着她的头顶突然问。
“还好。”她轻摇头,继续一跛一跛缓慢前进。
他没再开口,就像自从那天在浴室吻了她之后,他也不再提这件事,仿佛当它是个意外的小插曲,不值得谈,也不需要谈。
那天的吻究竟有什么地方不对?这个疑问有如一个重锤悬在她胸中,往上提也不是,往下放也不是,呼吸因而窒闷难顺。
商烈顿步不语,仅以若有所思的黑眸紧盯她行进渐缓的纤瘦背影。
他跨步上前,铁臂揽住她的肩头,将她搂在身侧面对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可妍惊讶抬头,思绪全遭打乱。
“我们讲好的。”他不疾不徐道,平静无波的炯眸没看向发愣的她,而是直视前方。
可妍蓦然明了。
对喔,俐姨提醒过他们,要装也要装得像一点,免得引起他人怀疑。
他们身处温家别宅,商烈也将以未婚夫的身份和她一起面对温年升,他们不能生疏得好像陌生人一样。
老实说,如果只有她一人前来,她还真不晓得如何独自面对温家人。商烈的出现或许令她感到无措、困扰、迷惑;但是她不得不承认,无论是遭遇险境或是面对温家,他的存在确实带给她一股心安的无形力量。
经由女佣带领,商烈与可妍进入装潢极具复古风的主屋,来到一扇半掩的精致桧木门前,门边已有一名年纪较长的中年女仆在此等候,为他们推开门扉。
“大小姐,太老爷正在里面等您。”
门一开,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片宽阔的天井。
特殊玻璃架成的透明屋顶,让冬日的暖阳得以辉照而下,天井周围栽植了多株奇花异草,如同一间温暖的绿色温室,隐约能嗅到空气中飘散的花香。除此之外,天井中央一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才是紧紧拉住他们目光的焦点。
一旁的看护见状,俯身在老人耳畔低语,得到首肯才将轮椅转了个方向。
经过无情岁月在身上刻划下痕迹的八旬老翁,抬起满皱纹的脸庞,眯起一对色泽浓灰的眼,专注打量眼前的一男一女,即使已经被病魔折磨了两三载,面容已苍白枯槁,身形消瘦佝偻,但灰眸中的精锐高傲依然不减当年。
这个清秀的女娃儿,就是当年被他遗弃的孙女碍看着酷似赵月樱的可妍,老人忆起自己当初残酷的决定。
“你走近一点。”温年升看着可妍开口,苍老沙哑的嗓音显得有气无力。
可妍两脚走在原地,对于眼前毫不熟悉却又血脉相连的陌生老人,她迟疑了。
小时候,孤单的她幻想过无数次与亲人相见的热闹情况,有快乐的场景、有兴奋的画面,幻想中勾勒出幸福的蓝图,蓝图里还写着自己不再孤单。
如今,与爷爷见面了,她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甚至连一个笑容也挤不出来。
她的沉默让老人心生了然的感慨。任谁都不会这么轻易就原谅他吧?
“你恨我?”
是,对于一个扼杀了她原本可以拥有亲情的坏蛋,怎么可能不恨?
可妍很想这么开口,却在看见老人的病体后却步。她从没想过,当年狠心遗弃她的爷爷,如今会是一个又瘦又病的可怜老人得不到回应,心性高傲的温年升随即掩去这份感慨,别有深意地望向商烈。
“你是可妍的未婚夫?”
“我是。”商烈轻轻颔首。
温年升仔细打量他们,眼底浮现一抹称许。
他的眼光果然没错!眼前这一对,男的高大威梃,女的娇俏纤柔,一刚一柔,站在一起非但不会显得不搭调,反而刚柔并济、互补和谐得令人心羡!
“既然来了,吃过午饭再走。”温年升示意女仆准备午餐。
“不。”可妍在商烈的搀扶下,上前几步。“我来的目的,不是为了吃饭,而是请你收回要给我的财产。”见她微跛的样子,老人皱起白花花的眉头。“你的腿怎么了?”
“因为你的“好意”让我成了不明人士觊觎、铲除的对象。”这是事实,她不讳言。
“所以你不要我的钱?”
“这只是原因之一,最大的原因是,我不认为我有任何资格,接受你一分一毫的赠予。”
“你是我的孙女,当然有资格。”
“你不是早在二十二年前就不要我了?”现在怎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老人哑口无言。二十二年前,爱面子的他确实因为赵月樱的出身低贱,而不让一出生就注定是私生女的可妍入籍温家,造就了今日的局面。
“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我说给就给,你必须接受!”年迈的温年升,固执的拗睥气更甚从前。
“我必须接受,就像当年被迫成为一个私生女一样?”她平静问道。
“这咳、咳咳”老人再度语塞,一口气喘不过来,剧烈咳嗽起来,一旁的看护见状,连忙拍抚背脊替他顺气,可妍看了不禁心生愧疚。
她无意惹他不悦,但仍旧让他动怒了他到底病得多重?
“不要我的财产可以。”咳嗽暂歇,温年升难得愿意让步,不过,商业大亨终究不是省油的灯,反而吐出更令人匪夷所思的话语。“只不过,这样一来,你母亲赵月樱悬了二十多年的心愿,恐怕无法达成了。”
“我妈的心愿?”
“当年,赵月樱希望你能认祖归宗,你不要我全部财产没关系,但我坚持你必须接受我公司的股份,我就答应让你入籍,这是交换条件。”
可妍心头微揪,触发了心中深处的悲伤。
这是母亲的心愿没错,是抱着甫出生的她,跪在温家大门前所乞求的心愿“就这样?”之前江律师跟她提过,温年升拥有温氏企业百分之四十的股份,若为了达成母亲的遗愿而必须收下这个,至少比收下他全部财产来得心安理得。
“还有一项附带条件我要你们三天之内结婚。”
三天内结婚?!
这项附带条件令商烈与可妍错愕不已。
这跟本来的任务协议不同。商烈尤其讶异,暗暗思忖老人的用意。
温年升高深莫测的笑意在削瘦的老脸上扩大,老谋深算的灰眸对上商烈狐疑的深瞳,视线没停留多久便调向她。
“答应我的条件对你不但没有坏处,还能帮你母亲完成愿望,婚礼当天就是你入籍温家的日子,看你怎么决定了。”
她无法报答母亲什么,有机会替母亲完成未了的遗愿,她说什么都要办到!
“好,我结婚,你也要说到做到。”
“有什么问题!”不无聊的交易让老人眼中重新注入光彩。“后天你们就到法院公证,我会派人通知邵平。年轻人,你找几个重要的亲友到场臂礼就行了!”
诧异地看着他们自顾自达成协定,商烈忽然有种被他们随便乱包一通,捆成一团卖掉的感觉。
“咳、咳!走吧,我不留你们了。”老人招来看护。“推我回房。”
目送老人离开后,各怀心思的男女伫立原地,直到等候在门边的中年女仆上前客气询问。
“大小姐,您准备要离开了吗?”
“呃,好”她率先迈步,走到女仆身边。“请问,这栋房子还有其他温家人居住吗?”
“没有唉,这里是温家的别墅,只有太老爷和我们这些佣人。”
“他年纪这么大了,为什么没有和家人住在一起?”
“因为他们遗弃生病的太老爷。”
“遗弃?”这熟悉的两个字,竟也发生在遗弃她的人身上?
“对呀。”女仆看可妍温柔随和,话匣子一开,没当她是外人,还亲切地自动搀扶走路迟缓的可妍。
“太老爷三个月前生病住院时,宣布把遗产继承权给大小姐你,之后老爷和夫人就对太老爷不闻不问,甚至语多挖苦刁难,于是太老爷出院后宁可住进养老院,也不愿回温家主宅。太老爷住院期间,只有善良的二小姐去问候过他,后来就被老爷从养老院接回这里。可是,我们这些人都觉得,太老爷是为了顾全温家的面子才答应搬回来,儿子和媳妇却一次也没来看过他,真是可怜喔”女仆冲着温可妍是温年升看重的亲生孙女,道出心中不平之鸣。
可妍听着,不禁黯然。
一个曾经叱吒商界的商业巨子,最后的下场竟沦为遭家人遗弃的孤独老人,他一定很难过吧商烈冷着脸走在她们身后,心中仍为可妍毅然答应结婚的决定,感到恼怒。
这个任务的运作似乎走偏了,本来只需要与她在任务期间内,维持未婚夫妻的关系,怎么演变成要结婚?!婚姻唉!
终身大事唉!
两个人、两个家庭的事唉!
这个胆小又怯懦的女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阿莎力,眉头连皱也不皱一下,二话不说就答应和他结婚?
还有,明知她决定结婚的动力来自于她过世的母亲,跟他这位“准新郎”毫无关系,但这个再清楚不过的认知,还真是天杀的令他不悦到极点!
这、算、什、么?!
回到住处,可妍在家门口寻找皮包内的钥匙,这几天总是冷淡以对的商烈,在她身后主动打破沉默。
“你真打算听他的?温年升不像在开玩笑。”还要他找几个亲友到场臂礼,事情会不会愈演愈复杂了?!那老头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只要可妍肯拿遗产、肯结婚就能认祖归宗?真是怪事年年有!
“嗯。”可妍应声答腔,找到钥匙,插入门上的钥匙孔。
对于她云淡风轻的态度,他竟然觉得愤怒!
“专心回答我!”
他猛然权住她的手臂,劲道一使将她转向他,她身上那股怡人的香味倏地又窜入他鼻腔,惹得他心神一荡,手劲不觉小了些。
“商烈?”他眼神变化快得让她来不及反应。
“你真的能因温年升开出的条件,而跟我结婚?”
他横眉怒目的质问,唤醒可妍心中差点遗忘的抱歉。
哎呀,她怎么从头到尾忘了商烈也身为“当事人”的感受!
“对不起,我事先没跟你商量,就径自下了决定”她有点慌了。现在商量来得及吗?
商烈受不了地翻翻白眼。他要的不是这个答案!
“如果结婚对象换成别的男人,你也会这么义无反顾?”
如果新郎不是商烈
“我”可妍迟疑了一下,才垂首轻轻回答:“会吧,因为这是我母亲的遗愿。”
可是这么认定的同时,她心底却浮现某个排斥的声音,不认为自己能洒脱地成为其他男人的妻子,尤其是在她渐渐喜欢上商烈的同时咦?她喜欢商烈?!可妍愕然抬头,眼前这名吹胡子瞪眼、不是暴躁似火就是冷漠如冰的壮汉,竟是让她动心的男人?
她居然可以如此自然地承认自己喜欢他,这就是坠入情网的征兆吗?
好像是吧,她喜欢他,喜欢他正直的眼神,喜欢他不经意展现的温柔,喜欢他带着热力吻她的悸动,喜欢他守护在她身边的安心感觉呵,她这只小老鼠居然会喜欢上克星大猫,真是不可思议!
得到可妍肯定的答案,又见她从一脸惊讶到羞怯的表情,商烈只觉得满心不是滋味,醋酸味淹得心口乱糟糟。
“你这个笨蛋,根本没把结婚当一回事!”他气急败坏地朝她开吼:“婚姻关系一旦成立就有法律效力,婚后你必须克尽为人妻的责任与义务,最基本的就是陪丈夫上床,你到底有没有想过!”
上床?!她压根没想那么多。
那么,如果商烈是她的新郎,他们就必须思及此,可妍白净的俏脸有如染上酒意,轻绽酡红,嗫嚅的模样使得商烈更为心浮气躁。
懊死,他现在真想摔沙包!
“你没有!所以才毫不犹豫答应他的条件,把我拖下水!”也笨笨地把她自己拖下水!
闻言,可妍脸上的红润霍然褪去,漾在心上的甜蜜瞬间瓦解。
拖下水
这就是商烈的感受吗?他在责怪她猝然答应婚事?
是了,他并没有与她相同的心情呐!所以,他当然有资格抱怨。
是不是,他对她种种的好,都只是职责所在,所以才会有嫌恶的反应?
感觉心头似乎被削了一角,隐隐作痛,可妍黯然垂首。
“对不起,我当时的确没顾及这么多”“是很鲁莽。”他赞同。如果这个“未婚夫”的角色由别的男人来充当,或者她只为了结婚而不慎找上心怀鬼胎的人,搞不好会落得人财两失!
商烈的话,无疑惹得可妍更加心酸。
“可是,请你先帮帮我好吗?我不想拿爷温老爷的财产,只想帮我妈完成遗愿,能走的路只有这条。”恻然对抗心里的苦涩,她努力扯出无谓的笑容。“等风波一过,我们随时可以离婚。”她不会赖着他的。
为了不让他看见眼眶周围泛出的软弱湿意,可妍连忙转过身打开家门。
离婚?
这字眼一向让有感情洁癖的商烈觉得讨厌,因为它代表了“错误”一段错误的结合、错误的酝酿、错误的结果。由她提出来,他更讨厌了!
“啊?!”
她的惊呼打散商烈的愠怒,他大步一跨,马上戒慎护在她身前。
就见原本整洁有序的屋子变得凌乱不堪,到处是翻箱倒柜,所有应该在原地的东西全都不在原地、应该收纳好的物品全部躺在地板上,简直就像龙卷风席卷过境的惨况,只剩梁柱、墙壁等屋体结构,依然完好如初。
“怎么会这样?!”可妍惊愕地捂住小嘴。是大白天遭小偷光顾了吗?
商烈冷静查看落地窗,落地窗仍紧锁,没有被撬开的痕迹,他走人房间,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混乱映入眼帘。
“检查看看贵重物品还在不在。”他朝探头进房也一样验异的她道。
“喔”她焦急地找过几处放了存摺印章与母亲遗物的地方,惶然小脸总算露出曙光。“太好了,都还在,没有掉东西。”
难道小偷只是来劳动劳动筋骨,挥挥四肢不带走一些钱财?这也太怪了吧!
当然不。
商烈也察觉出不对劲,黑眸转而沉凛。“这是警告、示威。”
“警告、示威?”
“依照出入口都未经损坏的情况来看,对方只是想告诉你,他们有本事进来作乱,换句话说,也能轻易“处理”掉你。”
赫!他的说法好恐怖可妍倒抽一口气,俏脸刷白。
“你马上整理一些衣物搬到我家,日用品可免。”
“搬到你家?!”
“这里已经不安全,将就一下住我那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