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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琰说了一串子关于徐少君的事儿,不但正在八卦的阿庆阿肖目瞪口呆,便是没有参与八卦只是开了天线收听的阿汤几个也忘了手上的动作,捧盆儿的端着个盆儿、倒水的茶水都从杯子里溢出来了。这几个人也算是伶俐的,有些甚至是被人牙子倒过几回手的,奴婢之间的竞争上岗也颇激烈,自以经为的见的都不少了,郑琰的分说还是让她们大开眼界。
郑家人口简单,兄弟姐妹成份单一,虽算是暴发,家族内部的龌龊事还没发生过,连奴婢们都跟着心地纯洁了。
阿崔脚上一热,低头一看,茶水都沿着桌子滴到脚上了,连忙放下茶壶,找到抹布来擦桌子。阿汤捧着盆,也觉得手酸,放下盆来,拧了把热手巾递给郑琰:“也许……这徐四娘就是诉苦,说高兴了,顺嘴说出来了呢。”
郑琰抹了把脸,通体舒泰。她之前说得确是刻薄了一点,徐少君也许没坏到那个份儿上,只是因为出身的关系,步步为营,为自己打算,不管有谱没谱,先埋个伏笔再说,省得到时候真吃了亏,也没人想起她来。郑琰依旧摆脱不了那股子浓浓的被利用的感觉――糟透了!她这还没跟徐少君抠字眼儿呢,涂氏好赖把徐少君养这么大,只得了一个“容”字,还不是“养”,这词用得真是挑战神经。
热手巾还是有作用的,郑琰把手巾扔给阿汤:“再看看吧,我看呐,悬着呢。与你们说这些,就是与你们说一声,别见了谁都说可怜,如今我走动得也多了,你们跟着出门,遇到的人也多、事也杂,不管有什么事,若是请托,或是流言,别一口就应下了。答应了人的,跟欠人的是一样的,不办愧疚,被骗了又难受。”要真被骗了,骗子还要嘲笑你是个傻子,以后有这样的事儿,还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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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琰笑道:“我正要说这个呢,你住住手吧,这事儿我早两天就该说的,偏又忙,没提。今天再不说,明天又该忘了。把她们几个也叫过来罢,就你们八个。”
阿汤把手巾投到盆里,阿崔也放下了抹布,阿庆把另几个今天不当班的婢女也叫了来。众女皆不知郑琰要说何事,心里不由打鼓,这院子里还有粗使的丫环仆妇,何以单叫她们几个呢?
阿肖叫来了人,轻声回郑琰:“七娘,人都齐了。”
纵她不说,郑琰也看见了。她团拜会回来,已经换了见客的郑重着装,现在只是一身家常衣服,簪环也去了,头发随便一挽,拢着个手焐子。目光扫了一遍,让阿肖几人更觉有了压力。郑琰这才道:“前几日阿娘与我说,我身边的人也要重新安排。你们也都大了,不好误了花信……”
众女皆惊,这还是郑琰头一回正式跟她们说去留的问题,几个人都比郑琰年纪大,郑琰这都要出嫁了,她们的年纪确实也成问题。她们也约略听到了一点儿风声,杜氏要给女儿换伺候的人,也不是随便拉几个凑数作罢的,要提前挑选、差额选拔,再观察一段时间,才定岗定级。这里面又涉及到陪嫁的问题,少则数月、多则一两年,杜氏已经开始着手了,因碰上了过年才暂没催着下面去办。
众女的心情是矛盾的,一方面,也是年龄到了再不嫁就嫁不到条件好的了,另一方面,也是不舍。郑琰是个大度的人,从不亏待她们,也不好使小性子,跟着她相处了这么些年,也都有感情了,离了郑琰,物质生活降档自不消说,心情的失落也在所难免。
阿庆脸现着急,欲言又止,被郑琰摆手止住,郑琰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现在问你们,你们自己有什么想法没有?也不用现在就回答我,回去好好想一想,后天再告诉我。这么些年了,临了临了的,别安排不周,闹生份了。”
阿肖等一齐跪下:“我们只听主人家安排。”还要再说什么,郑琰道:“你们都回去想一想罢,想留想走,就是想自己过日子,我也尽力周旋。就是婚配也还有个中意不中意的呢,甭把事情弄拧了,大家都顺顺当当开开心心的才好。往年我年纪小,也不好过问你们这些个事,眼下我也事到临前了,不能再装羞。你们慢慢想。”说完,她哈皮地睡觉去了。
留下八女各怀心事,一个一个的,一宿没睡好。
郑琰自觉是办了一件好事,第二天就悄悄把这事儿跟杜氏说了:“我想了,要是她们有自己的心思,咱们硬给人家配了人,倒是落埋怨。”
杜氏听直了眼,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这是在过年,不可以说不好听的话”一连念叨了十几遍,不行,她还是想抽郑琰!手指狠戳了郑琰的脑门儿,死咬着牙关不松口,生怕一开口就要骂,黑着脸对赵氏道:“你给她说!”
赵氏早在听了郑琰的话之后就暗叹:七娘毕竟是小孩子,她这样一问,奴婢们除了表忠心的话,还能说什么呢?大着胆子跟她说,不想走,要留?婆母派了任务,赵氏也只好委婉地对郑琰说:“七娘一片好事,就是事儿办得糙了一点儿。”
“?”被戳了脑门儿,郑琰已经觉得情况不妙了,此时忙问,“怎么说?”一面问,还一面上前给杜氏挠后背,杜氏肩膀一抖,郑琰的手滑了一下,再抬上去挠,再抖,又滑。郑琰耍赖地趴在了杜氏的背上,八爪鱼似的不松手。杜氏由她抱着,仍不开脸。
赵氏肚里一笑,正色对郑琰道:“七娘是为她们着想,也是不想主仆一场到时候弄硬了是也不是?若有想留的,倒把她带走,有想走的,又给留下,不顺了心意,是不是?”
郑琰猛地点头:“这么些年都处了下来了,那么熟了,何不皆大欢喜?”
赵氏道:“七娘错了,人心固然要收拢,七娘却是主人家,不可一味纵容的。你就用着她了,她不愿也要带走,这是规矩,不可对奴婢过于宽纵了,这不是持家之道。万事都要问奴婢的主意,你还过不过日子了?七娘就算要问她们的想法,也要悄悄的问,这样直问出来,倒叫她们不好答了。”
现在不是反省的时候,郑琰还是乖乖认错:“是我思虑不周――如今话已说出去了,要怎么善后?话都说了,我就得认。”
杜氏终于平了气,依旧先数落了郑琰一番:“你好大手笔,给我一边站好了,一气抡了八个出去,你行啊!”
赵氏打起了圆场:“这几年我们冷眼看着,她们八个对你也算尽心,又是打小伏侍你的,你确实做善事,就给她们个恩典也没什么不可。以后万不可如此了!”
郑琰认真点头:“那,我再一个一个的问?”
杜氏道:“还能怎么样啊?”
郑琰吐吐舌头,又是捶背又是奉茶,杜氏也拿她没办法。待她跑去安排奴婢去向了,杜氏方对赵氏道:“她就是这样!我怎么能放心呢?晚一年出门子也好,多教教,省得出丑。”
赵氏道:“七娘不是没主见的人,她想的原也不差的,使唤奴婢,也是要让人归心的。又是一处长大的,也想身边的人过得好,小孩子,毕竟心软。只要跟她说了,必不会再犯的。”
杜氏道:“也就这点儿长处了。”
赵氏陪笑,郑琰也算是她带大的,教了各种淑女课程,虽然偶尔犯二,赵氏看这小姑子还是很顺眼的,不免又为郑琰说了许多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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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琰痛定思痛,情知自己在某些事情上还是生嫩了些,不免处处留心。妹子是彪悍了些,也不能这样粗糙。打了腹稿,正要约谈婢女的时候,阿庆与阿肖结伴主动来了。一过来就双双跪到跟前:“七娘,我们从来跟着七娘的,也伏侍惯了,情愿一辈子跟着七娘。”阿肖道:“奴婢本是官奴婢,就是七娘有心,也没什么盼头的,七娘待奴婢好,奴婢一辈子跟着您。”阿庆更是说:“连父母家乡都不记得了。”
郑琰的八个婢女,阿肖、阿祁、阿汤、阿崔,原是官奴婢,俩是皇帝赏的,俩是好命遇到喜事儿大赦转了一等,从官奴婢转卖,做了私家婢。在阿肖看来,这些年日子过得不错,已经是承了郑家的恩惠了,郑琰要出嫁,夫家人丁单薄,池之的外婆家也不省心,自己好歹伏侍一场,至少能照顾得郑琰生活比较舒心,干脆不走了。
阿庆、阿香、阿月、阿宣是被拐卖来的,父母亲人都不记得了,阿庆也宁愿跟着郑琰,陪嫁去池家。
郑琰道:“你们不必顾虑太多,不管是愿意跟我还是愿意留下来,我都有安排的。”两人执意不肯。郑琰也就有数了:“不论是走是留,你们将来婚姻上头的打算呢?若是在家里有看中的,就婚配,我也有一套铺盖妆奁送。”两人都说还没看好,阿肖与阿庆已经商量过了,两人年纪不算太老,郑琰嫁了再说也不迟。如果到了姑爷那里有合适的人,也行。阿肖还觉得,一辈子不嫁,就这么守着七娘也很好。
这两人去处已定,郑琰道:“你们的心意我明白了,回去歇着罢,这事儿本是我办糙了,该一个一个问你们的。阿肖,把阿祁叫来吧。”
阿祁也是想跟郑琰走的:“不怕七娘恼,奴婢侍候七娘惯了,留下来也是无用。”
送来与她谈完,又让她叫阿汤来。阿汤却是有事相求的:“婢子还是跟七娘走,只是……”
“怎么?你有话就说。”
阿汤道:“奴婢原是官奴婢,听说是外祖父犯了法,家中男子充军、女子没官,奴婢母亲也罚作奴婢,后来才生了奴婢和弟弟。母亲死后,我们蒙恩赦,才发卖出来,却是被拆散了卖的。”
这位是想找弟弟的。
郑琰道:“这倒不是很难,官奴婢都是在册的,发卖了也有迹可遁,且年载不久,不至没有线索。”
阿汤千恩万谢。郑琰却想,阿汤弟弟第一次转手应该是在京城,还要请京兆帮忙。
接着是阿崔,阿月、阿宣、阿香。这其中阿月固念郑琰之恩,因被拐卖数次,对于换环境实在没信心,被郑琰看出,也答应把她留在家里,央赵氏给照看。阿月千恩万谢,还透露消息一则:“夫人那里的阿成,想阿宣做媳妇。”她与阿宣倒是一样的情形,
阿宣则是有些犹豫:“是这样说的,奴婢还没拿准主意。”郑琰道:“这个要看你愿意不愿意,若不愿意,我便代你回了。”阿宣不语。如果赵氏在这里,又要说郑琰小孩子心软了。
阿宣想了半日,又与阿崔等人商议,还是觉得郑琰出嫁,她自请留下而不是跟随已经很过份。郑琰出嫁之后,如果在娘家再留几个人,会对郑琰更好一些。池之长得好看,看起来有前途,与相府相比,还是有差距的,多少还要倚仗相府一些,有她与阿月在,别的不说,时不时提醒递个话也是好的。且阿成是杜氏面前得用的人,自己留下来也不坏。
阿崔一想也是:“那你留下,我还是跟着七娘吧。”有句话阿崔没说,八个人里,就数阿宣和阿月、阿肖年纪大,决定留家里就能婚配了。阿崔等人还小些,一两年还等得起:“七娘好心,令我们自择,我们也不能没良心,留下的是尽心,跟着去的也是尽心。要都留下了,换上些不懂事的小毛丫头,侍候不周的地方,还要七娘为难。”
阿肖道:“你这话说得对,不说我都忘了。你看这府上没几个乳母的,却是当初七娘的乳母憨厚老实为的是她实力伺候,不想性情却软弱。那时候我也还小,记不太清楚是哪一家了,反正是个县主,推了七娘一把,七娘跌地上眼泪都出来了,乳母却只知道磕头!”
杜氏循声赶到的时候就怒了,郑靖业接着炸毛。从此郑家还是选忠厚的乳母,一到孩子两岁就给钱打发走了,只可惜在那之前的几个孩子还真是……有些憨厚了。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阿月、阿宣留下来当联络员,其他六个跟着走。固然有卖主求荣的人,却也有忠仆。这既与奴婢品性有关,也与主人家处事有关。
阿成得知郑琰肯放人,也是千恩万谢。郑琰笑道:“阿宣是我心爱的人,不是你来讨,凭谁我都不给的,她就交给你了。”阿成乐道:“她是个厚道孩子,我喜欢都来不及,不然也不会巴巴厚着老脸求七娘了。”阿成的儿子跟着郑琛,也是个小管事了,外面小家女子也娶得,母子二人一商量,还是家里娶一个比较合适。直接把孩子爹的意见给忽略了。
郑琰说到做到,她是郑家小辈里的小财主,今年过年又捞了不少好东西。陪送了阿宣整套的铺盖,两套衣料,一套金首饰,还让到木器店下单子,年后一开业就开始打造一张妆台、一张床、两只柜子、一套桌椅,权当铺陈。
阿月亦有人求,乃是郑德兴的伴当,郑琰也是一样的陪送。她倒不太担心两女未来的丈夫人品不好,郑靖业对于用人心中自有一本账,他认为好色的男人成不了大器,好色,脑筋就会不清楚,不堪大用。哪怕是用奴仆,重要的事情,还是要私德好的人去做。这一条是明明白白写到郑家那历史不长的家训里的。
身边这一梳理,人人有了着落,倒都安心。阿月阿宣记在心里,上下奴婢也记在心里,很有几个巴不得能顶这两个缺的。阿肖等人睁大了眼睛地私下评估,阿宣也跟阿成拉家常、套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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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琰眼下却顾不上这个了,还在正月里,即使是奴婢成亲,因为两边都在府里有些头脸,也要走一走程序,再简化,也得几个月。她现在要做的,是社交。
宫里是必得去的,跟着杜氏到了昭仁殿,庆林长公主也在。郑琰踏进来就觉得昭仁殿好像略冷,郑琰的屋里,在冬天也不让烧太多的炭,内外温差太大,容易生病。不过苗妃这里以前不是这样的,每天冬天,她这里穿着夹衣就行的。等看到苗妃裹着件银狐皮的袍子,脸上白里透红,煞是喜人,郑琰就明白了,这是在秀皮草呢。
“哎哟哟,这一身儿可真帅气!”
苗妃略有得色:“是那个八部狄贡上来的呢。”
大姐,八部狄分八部,打得热火朝天的,哪会齐心协力送礼啊?郑琰默默吐槽,不用问了,一定是这位大姐不记得人家部族的名字了。
庆林长公主也是暗笑,口上却道:“只止一件呢。”杜氏也夸了两句,顺便问:“我常听说那里的有好皮毛,只是不知道究竟哪几样最优?”她是存了心给女儿再攒一点嫁妆。郑琰这个样子吧,多点嫁妆傍身比较好。
苗妃哪里知道啊:“我也不知道,要不,问问圣人?看他们贡的什么最好。我去要了来,权当给阿琰添妆了。”
郑琰心说,这干我什么事啊?“怎么又说到我了?”
“叽叽咯咯。”
“别闹!别闹!别闹!”
杜氏忽然道:“这声音好熟!”
郑琰接口道:“是阿宁。”
庆林长公主点头:“是他,刚才与二十四郎玩在一处。都累了,打发睡了呢,不然这里怎么能有这样清静?”
郑琰踮起脚尖,走到帘子后面一看,二十四郎萧令p在摸顾宁的脸,顾宁一脸的相。赶忙退了出来:“快把二十四郎弄出来,吵想了阿宁,咱们都得挨训!先生在教他背家规,上回对我念了一个时辰的‘食不言寝不语’。”
苗妃闻言花容失色,刚才顾宁已经对她念过了,“务俭仆”,亲自去把宝贝儿子给弄出来了。
晚了,顾宁也醒了。郑琰敢拿苗妃那件皮袍子发誓,打死萧令p,他下回也不敢再吵醒顾宁了,顾宁没睡醒,用催眠的语调一直念叨到萧令p泪奔去寻他爹。
庆林长公主捞着儿子跟苗妃告辞:“我带他回去吧。”杜氏也飞快地起身,一面揉着脑袋一面道:“我也回去醒醒神儿。”
郑琰扶着杜氏出了昭仁殿,还没出宫,路上遇到了闻讯而来的皇帝,萧令p扒他身后死活不肯出来,一看到顾宁那张睡眼惺忪的脸,躲得更严实了。皇帝大笑,走过去逗外甥,被顾宁拽着胡子着点薅秃了下巴。庆林长公主带着儿子就想逃,杜氏带着郑琰也跟皇帝告辞。郑琰还好心地告诉皇帝:“贵妃今天可漂亮了,圣人快去吧。”
顾宁:“去吧去吧去吧……”
皇帝:……好想抽这小子,舅舅抽外甥,没犯法,对吧?
庆林长公主再不敢耽搁,拉着儿子就走。
出了宫门儿就邀杜氏母女去她家里坐坐。杜氏心说,今天倒没有别的事儿,就是来报个到,表明一下立场,跟贵妃聊聊天儿的,既然昭仁殿里结束得早,到庆林长公主那里也是一样的。
分乘三辆车,庆林长公主带着儿子,上车就戳着顾宁的脑门儿:“小机灵鬼儿。”顾宁吐吐舌头:“我看阿娘不太喜欢跟贵妃说话。”真以为他只有复读机一个功能吗?
庆林长公主叹了口气:“跟她说话倒好,就是今天有点累了。”
顾宁咬着手指头,歪着头想,累了怎么想请阿婶和阿姐到家里去?庆林长公主深思片刻,一转眼变成虎妈:“谁让你啃手指头的?”
顾宁下车的时候委委屈屈地左手捏着右手,不敢往嘴巴边上送,进门就被扔去补眠――庆林长公主深知,说秘密的时候,身边不能放鹦鹉。
一坐下庆林长公主就叹气,杜氏母女面前,她也不拿架子了,叹完气就直接说:“把你们也拖了出来,是有一件要紧的事了,就算是有别的事情,也先听我说完再思量。”
杜氏道:“你说。”
“贵妃急得不行呢。”
“啊?”母女二重奏。
“听说,她最近老缠着圣人,总想立二十四郎做太子,退一步,二十三郎也行。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杜氏道:“她的心思不是早就有了么?何以今天就要躲了呢?”
“圣人要给诸王选妃了,贵妃这不就更急了么?”结婚,是成年的标志,也是进一步巩固势力的标志,苗妃俩儿子,都还小着呢,皇帝又死活不松口,她能不急么?“想要让我关说,说是二十三郎也十二了,可以订亲了。这我哪里敢应啊?等见着了你们,怕又要问,‘郑相公看哪个皇子好啊?’她就是这一条不好。”脑筋略有问题啊。
杜氏与郑琰对看一眼,郑琰道:“阿爹从来没露口风的。”
庆林长公主叹道:“连我也吃不准了,圣人还问我,襄城侯家的小娘子如何。我想这襄城侯也不是世家,怎么就问到他们家了呢?”听话音也不像是给皇帝自己收后宫的,而是要做儿媳妇的。
襄城侯是开国功臣之后,现在的襄城侯说起来还是庆林长公主她表哥。襄城侯的妈是庆林长公主的姑妈,也是皇帝的姑妈,江阴大长公主,他老婆是宗室郡主。出身够不错了,可是这国家真没几个这样出身的王妃的。襄城侯姓徐,不是世家,跟世家的边儿都不沾。
郑琰道:“我看也快揭盅了,越不说,越是到底儿了。”她这话说得正经,杜氏与庆林长公主都听懂了,所以杜氏开始卷袖子:“揭盅?”你对赌博到底有多熟练啊?!
庆林长公主笑拦:“别打别打,还要走亲戚呢,明儿我这里有品茶会,还要她来应卯呢。”
郑琰逃过一劫,好奇地问:“都有谁来?”
“襄城侯的爱女,徐九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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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不但有襄城侯家的九娘,还有诸如文昌侯宋远的两个孙女、咸安侯牛成远的女儿、宁远侯的小女儿和长孙女、庆国公的女儿和外甥女儿,镇南将军的闺女、征西将军的爱女……等等等等吧。
除此之外,郑党里如李莞娘、唐乙秀、于薇、林蓉等也得以出席。郑党以为是郑氏的面子,却不知道,这也是因为他们初步“达标”,称得上实权人物的缘故。这里头林蓉的祖父其实是世家旁枝,只是年轻时过于愤青,林家也是二等世家,他觉得自家不为国家做贡献,愤而逃家,三逃两逃,不知怎么的就跟郑靖业投缘了――感觉好坑爹的样子。唐文渊、李幼嘉、于元济都是京城地界上横着走的人,尤其是后两个,经常要用得到的。
庆林长公主的宴会一向如此,郑琰也还是她的左膀右臂,帮忙招呼。这里面宁远侯是她二嫂的娘家,她与关家两个小姑娘心理上最亲近。郑党小姑娘们理所当年地跟着郑琰转,她是介绍人嘛。一齐给庆林长公主行礼,被拉着说了一回话,就跟着郑琰了。
郑琰呼朋引伴的,别人还不觉得,却惹着了一个人――徐九娘。
徐九娘名莹,也是个生得晶莹剔透的漂亮少女,约摸十二、三的年纪,一身大红,头上凤钗、腕上金镶玉镯,一看就知是内造的。她是江阴大长公主的孙女儿,母亲又是郡主。
江阴大长公主也是个奇人,她辈份高,却比皇帝大不了几岁,这一点跟庆林长公主有点儿像。江阴大长公主还常生病,从小病病歪歪的,她爹也不好意思把她嫁给世家了,一看老襄城侯赳赳男儿,像是能顶风遮雨的,得,就他了。
自打庆林长公主记事起,就预备着给这位姑母哭灵穿孝,一直预备到现在,帮庆林长公主预备素服的李太后、夏皇后都死了,她还病歪歪地活着。不但如此,还病歪歪地生了俩儿子,大儿子就是襄城侯。每回生孩子都像是要去死,每回都不死。倒是一向健康的老襄城侯,也不生病,一夜之间就死了。
皇帝是比较喜欢这个姑母的,因为她老实本份,不掺和政事。这是废话,就是她想,她掺和得了吗?连新年都不敢让她劳动出来露脸儿,该养病的还是养病,就怕把她累死了。
江阴大长公主呢,平生就有一桩遗憾,其实她对姑姑、姐妹、侄女们的恣意生活是羡慕得紧,偏偏身体不争气,只好乖一点。更遗憾的是她没闺女,没办法让女儿还愿,儿媳妇给她一个劲儿地生儿子,生了八个才有了徐九娘。江阴大长公主那叫一个高兴啊,把孙女儿给疼得没边儿了,要星星不给月亮的,敢拦着她就晕给你看。
就这样,徐九娘被宠着长大,在京城社交圈儿里名头却不太响――祖母疼她,她也知恩图报,江阴大长公主一病,她就侍疾,实在没多少功夫出来混,因此也错过了京中许多热闹、避开了不少恩怨。庆林长公主做事周到,即使她不能出席,还是次次有她的请柬,她也几乎次次不到,每回的原因不外是祖母在养病,庆林长公主也就先去探个病,再来开party。徐九娘也就有了个孝顺祖母的好名声。
这一回她来了,真是稀客。
庆林长公主打趣着她:“你倒少来,为着什么呀?”
前面说了,徐莹也是娇养着长大的,气性大了些。看郑琰这样,当然是不服气的。本来嘛,换个人也就罢了,好歹家中有爵,又或者是世家,羡慕嫉妒恨一下,回去跟祖母撒个娇,得两句“我家九娘最好”也就气平了。
郑家只有一个丞相而已!世家瞧不起勋贵,勋贵对纯土鳖也有心理优越感。徐莹打小就长得漂亮,见的人都夸,不幸遇一郑琰,长得比她还漂亮,在圈子里比她还受欢迎。徐莹看了郑琰,就像两只公孔雀相遇,不是搅基就是对手。徐莹选择别一别苗头,郑琰这人吧,你好她也她,你不好,她也拧。感受到徐莹的目光,她还含蓄地笑了笑。
徐莹气鼓鼓,又忍下了,多少记得这不是郑琰的场子,要给主人家留面子。
生着闷气,听庆林长公主一说,她又羞涩了,她这回出来是祖母领着的,为的是她的婚事。江阴大长公主希望孙女儿嫁得好,嫁世家恐拘束,嫁勋贵,总觉不够,听闻皇帝要选儿媳妇,江阴大长公主便想亲上做亲。
皇帝好像也有一点这样的心思。
徐莹想到这里,又宽心了,郑琰再怎么样,也漫不过她去不是?嗯,你漂亮就漂亮,得意就得意,反正我也有比你强的地方,对吧?这傻丫头又开心了,笑吟吟地对庆林长公主道:“是祖母带我回来的,说是想念京中热闹了。”
庆林长公主心说,你祖母那身子骨,能见过什么京中热闹啊?“这么说来,你总是侍疾,也没见过几回热闹吧?你是个好孩子啊!”徐莹是个活泼丫头,这一点很容易看得出来,倒能耐得下性子陪久病的老祖母,“看到阿琰了么?这些人里她熟些,让她给你引见引见。她是个好孩子呢。”
庆林长公主刚说完徐莹是个好孩子,让她跟好孩子郑琰一起玩,没想到这两位还真“玩”上了。
起因是郑琰的一双耳坠,要撑场子,郑琰就翻出了一对累丝坠子来,编作凤凰形,还镶着红宝石,内造的,不大,却极精致。庆林长公主带徐莹过来的时候,宁远侯的女儿正在问这坠子的来历,郑琰就直言,是跟皇帝赌钱赢来的。据说本来是找出来要给二十四郎扮小女孩儿用的。
徐莹本来消了气的,又气了起来:“你会摇色子吗?”
两丫头摇起了色子。一会儿你赢,一会儿我赢。桌子上的棋子来也是推来推去,小娘子们围观着、一起下注。庆林长公主扶额,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这两个丫头还一边摇色子一边互嘲。这一回是徐莹摇的点数大,于是嘲笑:“你赢圣人是蒙的吧?”
下一回郑琰赢了,反嘲:“反正赢你不是蒙的。”
你来我往,庆林长公主想吐血,徐莹单纯也就罢了,七娘你……幼稚了啊!
看不下去了,实在看不下去了,庆林长公主只好提醒大家:时候到了,宴会结束。就这样,尼玛两个死丫头,居然一个吐舌头一个拱鼻子。
徐莹这货还说:“下回接着玩儿啊。”
郑琰这货还答:“好啊,说个日子。”
庆林长公主忽然明白了杜氏的心情:不乖的小孩都该被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