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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比赛结束已是将近凌晨, 平昌江陵室内滑冰馆依然灯火辉煌,明若白昼。
按照惯例, 冠军要在等分席上接受第一时间采访,何翩然刚才又哭又笑眼睛都肿了, 理智恢复后面对镜头突然有些腼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记者用标准的英文问她一些常规的问题,何翩然每回答一个,观众都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回答完,何翩然也都会看看陈教练,见他远远向自己点头,心中也更加踏实。
最后, 记者照例问道:“作为奥运冠军, 有没有什么想对大家说?”
何翩然感谢过家人和教练,队友和国家,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运动员等待区的方向,“我要感谢我的所有对手, 如果没有她们, 也不会有今天的我,我庆幸自己生于这个时代,与她们相遇。”
伊维特、九原千代、瓦伦蒂娜、夏天……她们都站在等待区远远地看向何翩然。
在这个拥挤的时代里,每个人都是闪耀的星辰,而其中最明亮的那颗就在今晚光辉四溢。
何翩然发自内心的感谢完,正欲结束,收回目光时无意掠过场馆上方, 心头忽的一颤。
远远的,那人似乎也注意到她看向自己,于是轻轻摆了摆手。
“我还要感谢一个人”,何翩然深吸一口气,看向那个她以为不会出现人,“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伸出援手,谢谢你,李教练,这是我的奥运梦想,也是你的。”
在她以为自己的奥运赛季就要因为一个节目而失去夺冠机会的时候,是李之森让她重新燃起希望和信心,而他梦寐以求的奥运金牌,如今即将挂在她的脖子上。
李之森也以为自己没有机会来到赛场亲眼见证这一时刻,但他还是再最后临时改变行程,抵达韩国。
而现在,他只庆幸自己的决定。
曾经湮灭的梦想这一刻重新点燃,李之森站在高高的观众席上凝视着何翩然,慢慢地,慢慢地闭上双眼。
原来奥运冠军就是这种感觉。
颁奖仪式在冰上举行,忙碌的工作人员把红色地毯铺好,直指场地中心,上面高低三个台子分别是三个颜色,灯光和国旗也都已经就绪,采访也到此结束。
灯光暗下。
何翩然只觉得一切都在梦中,可这梦又显得格外真实,人们的笑脸与欢呼,队友忘情的拥抱,还有她的心跳。
参加颁奖仪式的三名选手按照要求要先站在等待区,由现场结束报出后一个个登场颁奖,何翩然顺着工作人员的指引站在了夏天的身后。
这时,伊维特正在弯腰接受铜牌的嘉奖,现场为她的告别燃起经久不息的掌声,观众全体起立,许多人泪如雨下,挥别曾经统治过整整一个时代的女王。
这是一个时代的终结,也是一个王朝的末日。
新的时代,新的王朝却也是在这一时刻拉开帷幕。
夏天滑上冰面,作为银牌的获得者,她同样战胜了从前不可战胜的伊维特,她与何翩然一样都只有十九岁,未来还有无限的可能。
轮到何翩然登场。
她名字的前缀变成了奥运金牌获得者。
所有的幸福一起涌向她,何翩然滑上冰面绕场一周,向所有观众致意,之后,她走向中央,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刀套套好,走到伊维特面前。
每个冠军都必须与他的对手们互相致谢。
“两年,你做到了。”伊维特已经恢复平静,她的笑容和平时没有任何分别,弧度不大的微笑里有着运动员之间才有的默契和肯定,“可惜没有和你在一个时代,否则我也不会寂寞了,恭喜。”
“我虽然一直在努力,却也从来没有把握,我相信其他所有人都是如此,我们都庆幸能和你曾有机会同场竞技。”何翩然握紧她的手,两个人相视一笑,拥抱在一起,“谢谢你,大姐大。”
伊维特的肩膀轻轻颤动,可很快恢复,她用带着浓郁法国口音的英文在何翩然耳边低声说道:“最老实的你也被瓦莱教坏了吗?好了,快去抱一下你的另外一个小伙伴吧。”
难得语调温柔的伊维特松开了手。
何翩然轻轻呼气,走到夏天面前,“谢谢你,夏天。”
“谢我什么?我又没有放水。”夏天竟然也不是面无表情,她平和的笑容里更多是真挚,“上次世锦赛站在这里和你握手已经很不甘心,这次只会让我更想打败你。”
“你的所有挑战我都会接受,”何翩然也轻松一笑,“如果没有你,我的运动生涯乃至整个人生也不会这么精彩。”
“我最讨厌说客套话,但这次必须要说,”夏天低声道:“恭喜你。”
何翩然用笑容和伸开的双臂回应。
拥抱之后,何翩然再次绕回到领奖台后。
场馆到处都是黑暗,唯有她所在的地方光亮璀璨。抬起腿,站稳,然后再迈步走上来,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何翩然竟然觉得比阿克谢尔三周跳还要难,等她再回过神,自己已经站在了奥运冠军的最高领奖台上。
这世界上最美好的感觉就是梦境成真,付出终有回报的一刻。
在洒下过汗水和泪水的道路尽头,风和日丽,最期待的景致一直静默恭候执着的人走到这里。
奥委会主席亲自颁发这样一块含金量十足的金牌,他祝贺何翩然取得的成绩,慈祥地亲吻了她的脸颊。
金牌很沉,沉重地让人幸福。
何翩然享受这种感觉,直到国歌奏响才将她唤醒。
这也是中国第一个女子单人滑的奥运冠军。
零的突破总是能让人热血沸腾,颁奖仪式结束后,花滑队回到驻地,大家都彻夜难眠,这次四个项目队伍都有所斩获,两枚金牌一枚银牌一枚铜牌,这是中国花样滑冰有史以来的最佳梦幻阵容!
这个成绩不止震撼了赛场,对国内带来的影响更加深远。
一夜之间,无数父母打电话询问各个冰场的位置和教学收费情况,各大媒体头条几乎都是何翩然在领奖台上的照片。
花样滑冰全部比赛结束后,表演滑如约进行,最后何翩然作为冠军登场,观众在她表演完后不断欢呼鼓掌,返场三四次后才算放过了她。
奥运会还有两三天就要结束,根据安排,花样滑冰队和大部队一起在全部比赛结束的闭幕式后乘坐包机返回国内。表演滑的第二天,没有任何安排的花滑队就集体出游,晚上才回来,何翩然刚把买回来的一堆东西放下就接到陈教练的电话。
许伊正在清点战利品,忽然发现何翩然虽然一直在回答“嗯”和“好的”,大门听电话的表情有点奇怪。
等她挂上电话,许伊马上开口:“怎么?出什么事了?”
“不是出事了,”何翩然表情有点茫然,“陈教练说,我被选为闭幕式的旗手了。”
“这是好事啊!”许伊一把握住她的手,“这证明我们真的干掉速滑队了!”
消息传遍中国代表团,舒涵作为花滑队队长表示这次他们这个小众项目终于扬眉吐气一次!
于是闭幕式上,何翩然举着中国的国旗和其他国家所有旗手一起进入场地。
花滑在冬季运动中的影响很大,这点从旗手就能看出来。伊维特是法国的旗手,埃文是美国的旗手,玛丽安娜是奥地利的旗手,再加上何翩然,花滑的人气格外高涨。
最后,举着国旗,何翩然看着奥运圣火在自己面前熄灭,她闭上眼睛,回想夺冠的那一瞬间,烟火四溢似乎就在她脑海里绽开,她的奥运之行以最完美的句号结束。
备战奥运最为辛苦,因此,在奥运会后,长达将近一个月的假期也是对各个国家队员的犒劳。
飞机刚一抵达机场,哪怕是记者无孔不入的围攻也无法破坏所有人各回各家的美好心情。虽然见过媒体围追堵截,但这么多的记者,何翩然还是第一次见到。
机场大厅人山人海,他们一走出去,广播里就报出中国冬奥会代表团凯旋的消息,候机的人群也一边鼓掌一边围堵上来,再加上很多人原本就是冲着接机来的,一时间大厅里变得水泄不通寸步难行。
好不容易突出重围,一行人在大巴上都忍不住感慨刚刚那一段路比滑下来一个自由滑成套要累多了!
回到学校,收拾好回家的东西,队员们又再次返回机场,登上归家的班机。
这一个月算是休息,也算是调整状态。
在家的日子似乎格外惬意,但何翩然依旧每天去附近的健身中心保持基础体能的训练强度,唯独不方便的是总是有人能认出来她,合影签名更是成了家常便饭。
很多家媒体也找上门来要进行采访,同时找上来的还有一些广告商。但何翩然自己是没有决定权的,国家队的现役队员要接广告必须经过队里的审核和批准,当然很多商家清楚这个条件,只是来示好提前拉拢一下关系。
家里的生活格外舒心,何翩然把奥运金牌拿到的所有奖金全都给了妈妈,这一次比赛的奖金比之前所有大奖赛加起来还多,何翩然自己是没有什么用处,倒是妈妈不放心又给她单独存了点钱带在身上。
假期很快结束,在这之前,每个人都接到了国家队的集结通知。
通知很简单。
为备战新赛季,以下名单的国家队队员要求在规定时间内报道。
何翩然把奥运金牌带回了家,这次,她又舍不得留下,也将金牌带在身边。临走前收拾行李时,她将金牌握在手里摩挲了很久。
奥运金牌从不是一个终点。
何翩然能够感觉到,她和花滑的故事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