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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国照常回家,却不多言语,淑秀心里稍稍宽松了一点,她的心渐渐地平静了,话又多起来,脸上皱纹也少了,体重有所增加,穿上件新衣服也自我感觉良好。庆国对她赔了许多小心。
那日两人吃了饭,恰巧有个电视剧很吸引人,两人各自从房间里出来,坐在沙发上看,在广告间隙,淑秀鼓起勇气对庆国说:“庆国,抱块石头也发热,咱俩都生活了近十多年了,你就忍心分了咱这个家?我哪里不好,你说出来,我改还不行吗?”
庆国不带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你少问我这个,我的感觉你根本体会不到。”
“你就是光图她的钱吗?”
“啪!”一个茶杯飞出去,碰到了墙壁,撒了一地玻璃。淑秀绝没料到庆国为这话如此动怒。
“都以为我是脓包,妈的我就这么贱!”他吼叫着,冲出门去,门砰的一声,重重在关上了。淑秀心里七上八下。
夜是清冷的,初冬的夜空明净而高远,树枝经过秋风的洗礼,光秃秃地露出了本来面目,倒是一个劲地向上,反而显出了树的挺拔。
淑秀轻轻的一句话,却像剑一样刺疼了他。
下午在办公室,他早受了一阵无声的厮杀了。下午有个会,别人都以为他走了,其实还没到点,他还在里间写计划。
没人知道他在里间,外间值班室的小青年边打电话,边利用拨号的瞬间神秘地问几个来办公室拿报纸的人:“主任要离婚你们知道吧?”
另一人不屑一顾地说:“我当是什么新闻呢,一年多了谁不知道。”
“真想不到,像主任这么本分的人都闹离婚,这世界不就乱了套。”
“当然,现在谁敢说自己结了婚就入了保险?”
“不大可能吧,他老婆从来没闹过呀。”
“他老婆别看长得不算出众,素质高呀,也是个人物,通情达理,很早就入了党了。”
“啊,老婆这么好,还不满足,主任又找上小姐啦?”
“听说傍上了个富婆。”
许多人轰地一声笑了,一人说:“噢,是图钱呀,打工妹傍大款,主任也学会倚富婆了。”话音刚落又引来一阵哄堂大笑。
“滚!谁在这里胡说八道!”他怒气冲冲地从里间冲出来。大家面面相觑,那位说得最厉害的拔脚就走。庆国气得七窍生烟,自己还认为比较纯洁的恋情,在别人眼里,竟是如此龌龊。他第一次听到别人议论他,一股无法抑制的悲凉从心底升起,凉透全身。
想不到可恶的老婆也这样认为。
他感到有说不出来的窝囊,他知道自己开的车,同事们都以为是小舅子要账要的。一旦知道了是水月的还不知怎么嘲笑我。姨,三叔,母亲这些长辈对离婚深恶痛绝,决不会轻易让他离了,他觉得自己面前罩上了一张无形的大网。车一辆一辆从他身边开过去,他仰望天空:“天哪,追求点个人幸福为什么这么难呀?”
“我是我,我做给你们看看!这是我自己的事。”庆国边走边想。他形成了巨大的逆反心理,加重了离婚的念头。
痛归痛,烦归烦,他还是回了家。
今年的冬天特别冷,一如淑秀的婚姻。
淑秀踏着积雪到教堂去,东墙壁上才出的板报,用红红绿绿的彩色粉笔写得很新鲜,她凑过去看,那上面说,信了基督教,心就要虔诚,不能再信别的教义了。淑秀心里十分不自在,自己是个党员,信仰共产主义,如今……她在白皑皑的雪地上站了半个小时,“姊妹,进来呀,姊妹,进来呀!”一个中年教友向她打招呼。
她的内心进行了激烈的斗争。心里十分别扭,她转身往回走了,到姨家去玩玩。姨正在戴着眼镜看书,见淑秀来了她很高兴,她说:“淑秀啊,我本想到你那里去,看天又下了雪,我这腿怕冷,也没法出门,这一阵你们关系好些了吧?”
“还是老样子,我们分着过,他也不大来家。唉,留住人留不住心呀,现在我也适应了些。”
“淑秀,你这样想就对了,你照样往好处做,在生活上关心他,不要同他吵,好好照看孩子,先僵持着,我们再做工作,我说呀,男人花心归花心,他是离不开家的,别忘了这是小县城,相对来说,能人少,流动人口少,打离婚的占少数,他们成不了气候。”
姨总是上升到一个高度看事情,令淑秀说不出不同意见来。淑秀非常希望像姨说的那样。姨见到人永远有讲话的欲望,她说:“淑秀,遇到事一定先自己想开,光难为自己不是办法,你一向是个聪明人,可不要在这事上犯糊涂。”她边说边给淑秀倒茶,正在这时,有人来修暖气片,她起来告辞。看看天还早,她转到了夜市上,买上了两个背心,十个裤头。晚上,她不动声色地将一个裤头和一个新背心放在庆国的床上,她知道这几个月以来,由于情绪失控,早忘记了对他的照料,见了他只有愤怒,谈何照顾。
第二天早上,庆国走后,她下床去看,发现新的内衣不见了,旧的内衣揉成一团扔在一边,她拾起来,又拉开橱子,找出庆国穿过的旧衣服,耐心地洗了起来。她知道,男人都喜欢穿干净衣服却十分讨厌洗衣服,虽说庆国在部队里养成了自己洗衣服的习惯。别人替自己做毕竟是舒心的,再说大老爷们对内衣总是不如女人细心。有姨给淑秀打气,有王大姐的支持,淑秀的心情好了许多,她照照镜子觉得眉头舒展了。又拿了不少花边活,在家里忙起来。一个冬天葬送了许多坏的情绪,要面对现实,现实的冷酷一度令淑秀无所适从,咬着牙,坚持着,也就挺过来了。
淑秀的平静和大度,反而令庆国非常困惑,家庭温馨的气氛依旧,他有时想,就这样吧,不舒心却舒服,也行。但只要一听到水月的声音,或见她一面,他就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迫切希望过一种充满浪漫气息的生活,享受爱情的甜蜜。在做出离婚决定以前,他生出了许多假想,女人遇事一般走三步曲:一哭、二闹、三上吊。只要过了这三步没事了,一切都会顺利解决。庆国希望他这事闹得越小越好。淑秀哭过,却没闹,更没寻死觅活的,她相当的冷静,就是到神经衰弱时,她也表现出相当的克制力,庆国反而自责起来。离过年还有两个月,玲玲就囔着爸爸妈妈去商店买衣服,三个人当中最高兴的就是玲玲了。妈妈病好了,爸爸也常回家,两人不闹了,她的心平静了,学习成绩好多了。自我感觉良好。在皮衣大厅里,淑秀说:“庆国今年流行皮衣,你也买一件吧。”
庆国说:“像样的就三千多元呢,太贵,还是不买吧。”
“买衣服又不是浪费,怎么舍不得呢。”
售货员一听,赶紧拿了一件让他试,还合身,就买了下来。
第二天,约有九点钟,穿着绿色衣服的邮递员来了,给庆国送了个邮递单,庆国好奇怪,一看却是水月的字体。庆国到了邮局,取出来一看,是件皮衣和一件羊毛衫。颜色、款式同淑秀给他买的一样,他自言自语道:“看来今年真流行这个,女人的眼光有惊人的相同。”他面对几千元的皮衣,为难了,水月这边好说,淑秀就不好说了。自己绝没有再买一件的必要,他想了个万全之策,将这件皮衣送给局长,一是感谢他提拔之恩。二是解决了他过节出门之苦。下班时,他故意走得很晚,径直去了局长家,局长热情地寒暄了几句,庆国就想走,要不坐久了,难免会遇上同事,局长要他带上东西,庆国说:“没什么,一件衣服。”
局长弯下胖胖的身躯,提起来,看到是件皮衣,吃惊地说:“你花这么多钱干什么,很贵的啊。”就推让起来,庆国知道推让是必然的,于是又坚决一番,局长不再坚持,放下了说:“那我给你钱。下不为例,才挣几个钱呀,就来这一套,以后注意点!”
“那是!那是!”庆国恭敬地回答。局长又嘱咐道:“你是很有能力的,好好干!”庆国一一点头。
踏着积雪,咯吱咯吱,庆国想到了水月,真是我的好帮手,过了年后,两人关系会是什么样子呢?他不敢想,谁都知道局内缺个副局长,电力输送局是省直属单位,地方政府无权派遣干部,这样局长活动余地很大,竞争非常激烈,在这个节骨眼上,谁身上有污点,首先会被刷下去。淑秀单位上的厂长不是个例子吗,若没有和那女秘书的关系,他还是稳坐厂长位子的。在某些时候,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政界很险,若要出人头地,就是在某些方面有过人的毅力和才智,否则一事无成,庆国这样总结道。为自己的认识感到欣慰,后院起火很不利,他必须稳定好家庭。他本来早已对自己的前途不抱希望,但干上办公室主任后,他觉得还有戏,人生还要一搏,可就是在年龄上不占优势了,要不古人为啥叫四十不惑呢。
过年没有什么变化,庆国家里,还和往年一样,只是淑秀离岗以后,单位不再有什么福利,只有庆国一个人的东西。淑秀早早地去了婆婆家,帮着办置年货,去年她对庆国的动向不太了解,婆婆对她很好,这个时候,她一边炸鱼,一边同婆婆、小姑拉些笑话。现在,淑秀知道婆婆收了水月的钱,内心十分难过,可碍于情面,她没有表现出不满,还是有条不紊地干家务活。
大年初一,一家人吃了饭,淑秀照样同庆国出去拜年,三叔见了很高兴,他没料到相传闹得不可开交的两口子会一同来给他拜年,他对庆国说:“吵归吵,闹归闹,一家人总是一家人,和和气气的才像个家样。”
淑秀也以为庆国有了转变,她以为是自己温柔和耐心起了作用,她清瘦的脸上露出了少见的笑容。庆国心里清楚,他离婚的主意没有变,只是时机未到。
下午,没事就在家睡觉,忽然手机响了,这个时候来电话,会是谁呢?要么是狐朋狗友叫着去打牌,要么是……他没想完,已低头看到了是水月的手机号。在家里是不能接,淑秀和女儿都在家里,他借口有事,从家里溜了出来,街上人也很多,不时有熟悉的人问过年好,他无法打电话,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转眼看到厕所,又转念一想,大年初一,到厕所里打电话太不讲究了,出来,又往单位跑,看门的老人说:“主任,大过年的,你也不歇歇。过年好啊!”他顾不上多说,进了办公室。
“喂!过年好,水月。”
“过年好,怎么才回呀,都半个小时了。”水月娇声反问道。
“我找不到机会呀,大年初一的,我总得顾个面子吧。”
“明天我要回去了,你在家吗?”
“你就是我的全部,我一定在家,哪里也不去。”
“我回去后,先看看老太太,行吗?”
“怎么不行,我等你。”
年初二上午,水月出现在老太太面前,老太太心中有点别扭,她的希望是淑秀和庆国和好。她真有些后悔,但说不出口。她看到,水月眉眼里分明含着被宠爱的幸福,这肯定是儿子庆国给她的,她一时也为淑秀难过,淑秀那张强挤笑容的脸在她眼前晃动,她心里不知如何是好。“你见到庆国了吗?”
“没有,我和他只通过话。”老太太心中略略放松了。
临走,水月用信封装了两千元给她。
老太太说:“水月,你老是这样,叫我不好意思,我又不是没有钱,你们年轻,用钱的地方多。”
水月与以前一样,放下就走,不去客气。
这个时候,庆国也要出门,他淡淡地对淑秀说:“今天我值班,哪里也去不了。”
“你,你怎么不早说,玲玲两个舅舅说好了在家等着我们,要不人家年初二也出门呀。”淑秀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再去个电话说一声,现在又不晚。”庆国说。
淑秀看到庆国意向坚决,纵然很不愿意,也没办法。只好这样了。
庆国没有值班,他同水月要到邻县去看水月的姑姑。
车子沿着公路飞速地行进,公路上是干净的,而两旁平展的田野里,还覆盖着皑皑的白雪,水月开了一阵车,让给了庆国,到了城内,水月提出先在附近的广场玩一下。车子在广场上停下来,水月下车来,庆国才看清她的打扮,她穿着一件黑色的皮大衣,长毛领,下身是一条暗红色的方格毛裙,颜色搭配上无可挑剔,还给人一种不俗的感觉,她的披肩的半长发,呈波浪形,头上顶一个暗红色的呢帽。庆国望着她,眼角竟有泪流下来,这不是心痛的泪吧?这么完美的一个人,拒绝那么多诱惑,义无反顾地爱他,自己还在优柔寡断,是不是太自私了。水月转过身来,见他的眼角湿润着,忙掏出手绢给这位男子汉揩了揩眼角:“大过年的,你干什么,咱这不是见了面了吗。”水月以为庆国因见不到她而伤心。
真正出来了,也没有什么好玩的,不过是享受一下两人在一起的乐趣,他们沿着广场肩并肩、手拉手一圈又一圈地转。谈着最知心的话,诉说着分离的痛苦和思念。
“我现在才体会到为什么有人说情到深处人孤独。”庆国说。
水月不置可否,她扯一扯庆国的衣角,说:“这衣服还合身吧?”庆国点点头赶忙岔开了话题。
水月依偎着庆国,在这片陌生的地方,两人心都很放松。大过年的庆国有些担心,说出来怕扫水月的兴,鼓了几鼓勇气,终于没说出口。他在享受着水月爱的时候,却在担心自己思想的变化。
他们象征性地去姑姑家走了一趟,借口还有门要出,又来到了广场。水月拿出了准备好的午餐,坐在后车座里,两人吃了起来,吃一口,彼此看一眼,水月将火腿伸向庆国的嘴边,庆国咬一口,然后伸出自己手里的面包让水月咬,开心无比,这种带电的感觉,带电的氛围,不是随便两个男女就能产生。有些夫妻一辈子也没产生过这种感觉,这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缘分。庆国特别珍惜这种缘分。庆国有时想,辞了职,跟水月开店去,省得天天生活得小心谨慎,窝窝囊囊。但当同学朋友聚在一起时,你是局级,我是处级……封建等级制度深入人心,人们不但不想破坏它,还极力想维护它。庆国一到这时候,爱情就退居其后了,爱情是什么,不顶吃,不顶喝。一位同学拍着他的肩膀说:“老兄,爱情是个啥,不超过六个月,我再告诉你,爱你一万年。活着啥重要,男人就活个地位,有钱也行,有权也行。”
水月说:“又在想什么,忘了吃了。”庆国觉得自己的恋爱和人家的不一样。他说:“我是真心的,不是游戏人生。水月,我这个人,不慕权势,不贪钱财,但特别注重亲情、友情和爱情,在对待感情上我很谨慎,畏首畏尾。害怕别人伤害我,也怕我伤害别人。”他忽然想从水月这里证实这种感觉,就问:“水月你现在每天最想见的人是我吗?”他眯起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水月看。
水月说:“怎么说呢,好像是吧。坏死了,问人家这样的问题。可是你给我打的电话少了,真的少了。”
“你什么时候搬来住?”庆国问道。
“好好装修一下,装修的时间有可能比盖楼时间长。只要装修好了,我马上搬过来。”水月说。
水月不清楚庆国为什么会这样问她。她怎么会猜得出呢?
“哎呀,老赵呀,也出来走亲戚呀?”一位极熟悉的声音。庆国看清楚了,是单位的一个同事,那人看见了水月,一抹极富意味的笑送给了庆国。
这时候说什么也是多余的,庆国在一瞬间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好在同事极懂事,啥也不多问,说声过年好就过去了。庆国回头瞅时,那同事也正回头瞅他,两人都极快地回过头去。
这一声问候,给两人的快乐蒙上了一层阴影。庆国有些不自在了。
淑秀出去碰上庆国单位上的人,才知道庆国并不值班,巨大的悲哀和心痛包围了她,她又陷入了悲伤恐惧当中。庆国在新年的第二天就撒谎,这不是个好兆头。淑秀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温柔、顺从都拉不回他的心,这如何是好?她心里痛的要命,年龄大了,泪少苦多,她想实在没办法,只好面对现实,也许自己是两次婚姻的命,也许……他不敢想下去。好想去算个卦,算卦是迷信,可谁没迷信过了呀,老祖宗创立了周易,一本有科学道理的算卦书,《促织》上找个蟋蟀都要算个卦,中国人对算卦的迷信程度,好似外国人信教,根深蒂固,半信半疑的,就算是正常人了。淑秀对这个也是半信半疑,为了给自己解脱,她还是去吧。事就这么巧,当她走到邮局门口时,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在门口转悠。冲着她就过来了:“大姐你有心事,让我给你看看。”淑秀一看他眉清目秀的,不像有什么神机妙算的人,就不理他,他追着淑秀说:“大姐,你不信我吗,你的心事我有法给你破解,错过去你会后悔的!”周围几个人在看,淑秀觉得丢人,信迷信是偷着的,明着来是叫人耻笑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听别人摆布是愚蠢。她打听到一个村里有个算得很准的,其实给人算卦的多数是农民。人们明知这个道理,却依旧去信。淑秀在强压悲哀中串完了应去拜访的门。听人说,神过了正月十五才开印,十六那天,早晨五点钟,天还很黑,她就骑着自行车上路了,风儿不小,刺骨,顶风走了七八里路,她觉得脚步都麻了,下来车,跺跺脚,又推着车子走了一段。三十里的路程,她走了一个半小时。这是一个还没规划好的村庄,到处是小胡同,房屋高低不同,没有城区农民豪华的楼房,明显落后了许多。
天麻麻亮了,街上有了走动的人,淑秀问了一个老汉,又走了几条胡同,见一个栅栏门前,停着三辆自行车、两辆摩托车、一辆大面包车。路西头一个老大爷守着一个大纸箱子,上面摆着各式烟出售,给那些没带烟的人提供方便。砖墙垒的院子里,除了一个棚子和简陋的厕所外,别没什么高大建筑物,显得很空旷,棚子里一辆带斗的农用车,淑秀知道它值二万多元,这也是近几年,北海市城农民富裕的象征,一只狗拴在旁边。好像习惯了来人,它只望了望淑秀,一声也不叫。院子里没有任何动静。她径直推开门,屋子里却坐满了人,多数是女人,两个男人夹在里面很显眼,墙边有一张高桌子,摆着茶具,一个男人在闷闷地抽烟。想必是她的丈夫。旁边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女见淑秀有点疑惑,就凑过来小声说:“这是她的男人,活也不干了,包的苹果园也转给了他的兄弟,就整天这样坐着,抽顾客带来的烟。管着把里面的钱定时收起来。”
淑秀小声问:“你来过吗?”
那妇女说:“俺隔着不远,遇到事就来问问她。”
“这么早就有来的,我还以为起了个大早,想不到还得排号。”有三个人从里面出来,几个人进去,排号的队伍又往前挨了挨。淑秀有点急躁,没吃饭,看这个样子,到十点钟能排上。又安慰自己,这么远来了,说什么也要等到。她无事可干,就打量起房子来,这样的摆设在城区农村是不见了,半砖半土的民房,墙壁被烟熏得黑一块,黄一块,墙上贴着年画,与郊区农村相差十年之久。
从门缝里,她看到里面是一间卧室,土炕整整占了半间屋子,炕上像东北人那样,放着一个盛衣服的大箱子,旁边叠着几床被子。淑秀有些怀疑主人的名气。
正在这时,又出来几个人,淑秀和那个妇女都可以进去了,第一眼,淑秀就看到了那个算卦的人,令她很吃惊。这是一位比较清秀比较俊俏的四十岁的妇女,穿一件紫色的高领羊毛衫,头发拢到脑后用一个塑料卡固住了。她面北背南,端坐在窗子下面,腿上铺着一块毛巾,接烟灰用的。神情安详,微笑着向对面的人说着。她的左边是一张与外边一个模样的方桌,供着“娘娘”请的神仙,桌上横七竖八地堆着各种品牌的用过的烟,夹杂着一张张十元的票子。排上号的人早早地撕开自己拿来的烟,虔诚地递过去,为表示真诚,双手递过烟后,赶紧擦着火柴将烟点上,据说点烟用火柴和上坟烧纸一个道理,不用打火机。有的还麻利地给“娘娘”倒上水。桌子下一个水壶,正是一桌一椅一茶杯而已。一个男人正在算。轮到淑秀时,已快十点了,她的肚子有些饿,心里有些慌,手就发抖,点了两次火柴才擦着火,她就认为自己运气不佳,她抖抖地学着别人的样子问:“老人家,麻烦你给我看看。”
那“娘娘”非常镇静,吸了一口烟,对淑秀说:“你这支烟好啊,家庭也中,但心里不舒坦,你年龄不大就没了一个老的,你说是不是?”淑秀大惊,说:“我父亲没了。”
“你这个人很要强,你男人在外边干得很好,哎,我怎么从烟上看到他还是个小官,他应该有比这高的官职。你丈夫长得很排场,你对他有些不放心,你怎么不早来,你来晚了两年,现在有点麻烦,我是有啥说啥,你不信不要紧,往后,你的日子还不错。”淑秀吃惊地望着她。
“不过你不要害怕,你这个人积了德,平常做了些好事,很多人会帮你,你一定要找人帮,千万不要自强。千万不要不用人家,有事同自己要好的说说,不要憋在心里,这个年头,谁也会遇上难事,谁也不笑话谁。我看到你头里不大舒服,我给你治治。”她端起手中的茶碗,沾了水,轻轻地有节奏地点着淑秀额头上的穴位。又说,“你回去炖羊脑吃,连吃两个。你只有一次婚姻。你是个官太太的命。就这样吧。”“娘娘”揿灭了烟,不再说话,淑秀慌忙给她倒了些水,她便喝起来。淑秀赶忙出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