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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现在更相信自己的看法是对的了。它认为我身体上的各个特征都跟“野猢”的一样,但是我体力差、速度慢、动作笨、脚爪短,就这几点而论,我就不如它们了。此外,我们还有一些缺点却不是天生就有的。根据我所说的,关于我们的生活、风俗习惯和活动的情形,它也觉得我们的性情跟“野猢”的差不多。它说“野猢”互相仇恨胜过它们仇恨任何别的动物,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一般认为这是因为它们只能在同类身上看到它们那种可憎的样子,却不知道自己也同样可憎,所以它认为我们把身体掩盖起来倒不失为一种聪明的办法,只有用这种办法才可以把我们身上的许多缺陷隐藏起来,不然,那就会使我们感到难堪。但是它现在才知道它以前弄错了,它们国家里的“野猢”常常发生争吵也是由于同样的原因,正像我说的那样。它说,如果把足够50只“野猢”吃的东西丢给5只“野猢”,它们不会安静地吃,相反还会打作一团,因为每一只都想独占全部的食物。所以在室外喂它们的时候,总要派一位仆人在旁监视,圈在窝里的“野猢”还要用绳子拴着,一只一只分开来。有时候因为年老或者伤病死了一头母牛,“慧马”主人还没有来得及把它送给自己家里的“野猢”,附近的“野猢”就会成群赶来抢夺,这样就可能发生一场战争,正像我描写的那样,双方互相用爪子扑打,结果造成可怕的创伤,但是它们不能互相残杀,因为它们没有我们所发明的那种杀人武器。有时,附近几处的“野猢”也会无缘无故地大战一场。一个地区的“野猢”常常会伺机而动,趁着邻近地区的“野猢”还没有做好准备就进行袭击。但是如果它们发现偷袭的计划不能得逞,而无敌可攻,就会跑回家去进行一场我说过的那种内战。
在慧马国的有些地方,田地里出产一种具有不同颜色的、闪亮的石头。“野猢”们非常喜欢这种石头。有时凑巧石头埋在土里,它们就用爪子去挖,一连要挖上几天,把石头挖出来后运回去,成堆地埋在自己的窝里。它一面藏一面东张西望,生怕会被伙伴发现自己有了宝藏。我的主人说,它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它们会有这样一种不近情理的欲望,这些石头对于“野猢”究竟有什么用处呢?但是现在它相信这也许是由于它们贪婪的本性,因为我曾经提到人类是贪得无厌的。它有过一次试验,曾经把“野猢”埋藏在一个地方的一堆石头偷偷地挪走。那个下流的动物见宝藏没了,就放声大哭起来,惊动了整群的“野猢”都跑到那地方去。它凄凄惨惨地号叫着、咬着、撕扯着别的“野猢”,接着就郁郁不乐起来,不吃不睡也不干活。后来,它吩咐一个仆人偷偷把那些石头又搬到原来的坑洞里照原样埋好。那只“野猢”发现以后,马上就恢复了精神,脾气也变好了,不过它这回却越发小心地把石头另埋在一个更隐蔽的地方。从此以后,它就变成了一个十分有用的牲畜。
我的主人又告诉我,我自己也觉察到,在有很多闪亮的石头的田地里,由于邻近的“野猢”不断入侵,所以会发生最激烈、最频繁的战争。
它说,有时两只“野猢”在田地里同时发现了一块石头,它俩为了争夺这块石头而吵吵嚷嚷的时候,第三者往往利用这个方便的机会把石头拿走。我的主人认为这跟我们在法庭上打官司有些相像。当时我认为最好还是向它坦白承认,事实上,它说的那种判决方法倒比我们的许多法律来得公平,因为原告和被告除了丢掉了它们争夺的那块石头以外并没有什么损失,但是在我们的国家里,在还没有把原告、被告都搞得一无所有以前,法庭无论如何是不肯罢休的。
我的主人接着又说了下去。它说,“野猢”最叫大家厌恶的地方是,它们不分好歹,遇见什么就吃什么,草也好,根也好,浆果也好,腐败的兽肉也好,它们都吃,有时它们还把这些东西拌在一起,一齐吞下去。它们有一种怪脾气,最喜欢吃从别处抢来或者偷来的东西,家里供给的食物虽然好吃得多,它们却觉得那不如从别处弄来的。要是抢来的东西一时吃不完,它们就会一直吃到肚子快要撑破为止。造物主也给它们准备了一种草根,如果肚子吃得太大,吃下这种草根就可以把肚子泻个干净。
此外还有一种多汁的草根,不过相当稀罕而且相当难找到。“野猢”在寻找这种草根时显得非常热心,找到一根就高高兴兴地吃它一顿。这种草根对它们能产生一种就像我们喝了酒一样的作用。它们会互相搂抱一阵子,又互相撕扯一阵子。它们大喊大叫、咧嘴狞笑、喋喋不休、发晕打滚,后来就倒在泥里睡熟了。
在这个国家里,我发现只有“野猢”才会生病,不过它们比我们的马生的疾病要少得多。它们得病并不是因为受到了虐待,而是因为这种下流畜生又脏又馋。在它们的语言中所有这些疾病只有一个总名称,叫做“赫尼阿——野猢”,意思就是“野猢病”,这还是从这种畜生的名字借来的。治疗的方法就是把“野猢”自己的屎、尿掺和在一起,从嘴里给它们灌下去。据我所知,这种疗法极为灵验,为了公共的利益我愿意向同胞们介绍这种疗法,用来治疗因饮食过度而引起的各种疾病。这确实是一种奇妙的特效疗法。
在学术、政治、艺术、工艺等方面,我的主人承认,在它们的“野猢”和我们人类之间找不到什么共同之处,因为它注意的只是“野猢”和我们在性情上有什么共同点。它也曾听见几位好奇的“慧马”说过,在大多数的“野猢”群中都有居于统治地位的“野猢”(我们公园里的鹿群不是也有一只领头的吗?),它的样子比一般的“野猢”还要难看,性情也更刁顽。这个为头的要找一个跟它相貌、性情都差不多的“野猢”做它的宠儿,它的差事就是给它的主人**和屁股,把母“野猢”赶到它主人的窝里去。如果它把这些事做得很好,它主人就会常常赏给它一块驴肉吃。大伙儿都憎恨这个宠儿,所以它为了保护自己总是待在它主人跟前不肯离开,除非它的主人能够找到一只比它还要丑恶的“野猢”,否则它是不会被撤职的。一旦它被撤职,接替它的职务的“野猢”就会率领这一地区的所有“野猢”一齐赶来对着它大小便,把它弄得从头到脚浑身屎尿。我的主人要我自己想一想这和我们的宫廷、宠臣、首相、大臣究竟是不是有几分相像。
对于它这种恶意的嘲讽我简直不敢反驳。在它的眼中,人类还不如一条猎犬聪明,就是一条猎犬也能够绝对无误地分辨出猎犬队中最有本领的那一条狗的吠声,并且会附和着叫起来。
我的主人告诉我,“野猢”还有几种很突出的特性,它却没有听我说起过(就是说过也说得很少),人类是否也有这几种特性?它说这种畜生跟别的动物一样有公母之分,但是和别的动物有一点不同,母“野猢”就是怀了孕也还会跟公“野猢”交配。同时公“野猢”和母“野猢”也像两头公“野猢”一样拼命地争吵、打架。这两件事都达到了残暴无耻的地步,这实在是任何其他有感情的动物做不出来的。
“野猢”对于污秽不洁有特别的嗜好,这使它感到奇怪,因为所有的动物都有爱好清洁的天性。对于以上这两项责难,我还是不作答复搪塞过去为妙,因为我实在想不出该怎样为同类辩护,如果我的同类不是像它说的那样,我倒是喜欢辩护一番的。但是,如果这个国家有一头猪(可惜那儿没有),那么当它责备我们不爱清洁的时候,我替人类辩护几句倒也不难。虽然猪这种四足动物比“野猢”来得温驯,但是说句公平话,它却没有资格说自己是清洁的。要是我的主人亲眼看到猪吃食的时候的那种肮脏相,看到它惯常在泥泞中打滚、睡觉,它也一定会承认我的话是正确的。
我的主人还提到,它的仆人在几只“野猢”身上发现过一种特性,在它看来这也是完全不能理解的。它说,有时一只“野猢”莫名其妙地就会躲到一个犄角里去,躺在那儿大喊大叫、痛苦呻吟,谁走到它跟前就把谁踢开,它年轻体胖,也就可以不吃不喝。仆人们也想不出用什么方法来医治它,惟一有效的方法就是要它去干重活,干上一阵子以后它自然就会恢复常态。因为我偏向自己的同类,所以我听了这话以后只好默不作声。但是这却使我发现了忧郁症的真正病根,这种病也只有奢侈懒惰的人和有钱的人才会得。如果用同样的方法强迫着给他们治病,我担保可以把他们的病治好。
我的主人还说,一只母“野猢”常常会站在一个土堆或者一丛灌木的后面,眼巴巴地看着过往的年轻的公“野猢”,躲躲藏藏地做出种种丑态和鬼脸,据说这时候它身上的气味最难闻。要是这时一只公“野猢”走上前来,它就会慢慢地退却,时不时地回过头来看看,装作害怕的样子,跑到一个可以方便行事的地方,因为它知道那只公“野猢”一定会跟踪而至。
有时候不知从哪儿来了一只母“野猢”,三四只母“野猢”就会跑过来把它团团围住,直盯盯地看着它,时而纷纷议论,时而冷笑,并且把它的浑身上下闻一阵。后来它们就会装腔作势地走开,似乎表示它们非常轻蔑鄙视它。
这些都是我的主人自己观察所得,或者是它从别处听到的,只是它也许可以说得更文雅一点。但是我却不免有些惊讶悲伤,因为淫荡、风骚、讥讽和造谣毁谤的萌芽在女性的本能中都可以找到。
我时时刻刻在等待着我的主人指责我们中间极为普通的、男女“野猢”的一些违反自然规律的嗜好。但是造物主似乎还不是一位手段高明的教师——在地球上我们的这一边,这些比较文雅的嗜好却纯粹是艺术和理性的产物。
由于那些高贵的慧马天生具有各种美德,作为一种理性的动物,它们毫无罪恶的概念。它们庄严的格言就是:培植理性,一切按理性办事。而它们的理性却跟我们人类那问题丛生、似是而非、引起人们争论的理性不同。它们的理性能使你立刻信服,因为它们不受感情和利益的左右、蒙蔽或歪曲。慧马认为,凡是对虚伪或有疑惑的命题进行辩论、争吵、表示异议或肯定都属罪过。同样,当我向灰马解释我们人类自然哲学的几种体系的时候,它居然哈哈大笑地说,一种假装有理性的动物竟会对别人设想的知识加以重视,即使这种知识是正确的,可能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友谊和仁爱是慧马的两种主要美德,这两种美德并非特殊的慧马才有,而是全体慧马的共同品性。对于一匹来自远方的陌生慧马,它们也视之为自己的邻居,使它每到一处,都如同回到自己家里一样。慧马保持着最高级的礼仪和文明,但并不拘泥于形式。它们并不溺爱自己的小马,却言传身授地关心小马的理性教育。我注意到,我的主人灰马对邻居的小马也跟对自己的小马一样。它们之所以如此,是遵循着大自然要它们热爱全体族类的教导。只有理性才能使它们有所区别,因为它们中自有德高望重的超人。
在婚姻问题上,它们特别注意挑选对方的毛色,为的是不使后代产生令人不快的杂色。力量是男性的主要美德,而女性的美德便是长得漂亮,这倒不是因为爱情的缘故,而是为防止种族退化的需要。
在对年轻的慧马进行教育方面,它们的方法也是值得赞赏的,很值得我们人类仿效。雌、雄慧马在18岁之前是不许吃燕麦的,只有几天例外;也不许它们喝牛奶,即使喝也要冲得很稀很淡;夏天的清晨或黄昏,它们要在父母的监督下在野外吃两个钟头青草。
自我节制、勤劳和卫生,是年轻慧马们非学不可的功课。我的主人灰马认为,我们人类除一些家务管理的课题不分男女之外,在其他方面的教育却有男女之分,这种教育方法是很荒唐的。因此,按它坦率的看法认为,我们人类有一半人除了晓得生孩子之外,其他什么也不会干。它又说,我们居然把孩子托付给这一半无用的动物照看,可说是人类野蛮最好的例证。
慧马让年轻的慧马在陡峭的山坡和坚硬的石头地面进行赛跑比赛,用以锻炼它们的速度和耐力。当它们跑得汗流浃背之时,大慧马又命令它们跃入池塘和江河,只让脑袋和耳朵露出水面。
一个地区的年轻慧马一年参加4次集会,表演各自的奔跑、跳跃的技能,展示其在体力和动作方面的灵敏程度,优胜者可获得一首赞扬的歌曲作为奖赏。每逢这样的节日,仆人们便把“野猢”成群结队赶到田野里去,驮回干草、燕麦和牛奶供慧马们作食物。“野猢”完成运输任务后便立即被赶回去,为的是怕它们的吵闹声影响这样的盛会。
每隔4年,在春分日那天,慧马举行全国大会,会址就在距我们住处约20英里远的一片平地上,每次年会的会期是46天。在会议上,慧马们交流国内几个地区的情况,诸如各地的干草、燕麦、母牛和“野猢”的数量是富余还是不足。要是哪个地区缺什么,大家便给予供应和捐助。在会议上还确定一条有关小马的调整规则。例如,如果一对慧马夫妇生有两匹雄性小马,便可拿一匹与生有两匹雌性小马的家庭交换;要是有哪匹小慧马因不幸的事故而中途夭折的话,便由该地区的一个慧马家庭再生育一匹小马来弥补这个损失。
大约在我离开慧马国的3个月前,我的主人灰马作为我们居住地区的代表,参加了这样一次全体代表大会。在这次会议上,慧马们又辩论了一个老题目:要不要将“野猢”从这个世界上消灭掉?有一位主张消灭“野猢”的代表提出了几个很有分量的论点。他宣称,“野猢”是大自然产生的最有害、最丑恶的动物,因此,它们也是最难驾驭、最难调教、最调皮捣蛋、最凶恶歹毒的动物。它们会咬死、吞食慧马饲养的猫儿,践踏慧马种植的燕麦和草地。如果没有好好看管的话,它们还会干出其他千百种罪恶勾当。
其他几位代表也发表了相同的看法,我的主人灰马便向大会提出一项建议。它说,它同意前面那位尊敬的代表的传统说法,肯定最初“野猢”是从海外被人驱赶来到慧马国的。它提出这个主张的根据是因为它现在就养有一只这样奇妙的“野猢”。灰马接着又向代表们述说它初次发现我的情景:当时我全身都用其他动物的毛皮制成的套子包裹着。我有自己的语言,但目前已学会了它们慧马的语言,我已经向它讲述了使我来到慧马国的各种意外事件。它又说当我赤身裸体的时候,我身体的各个部分就跟“野猢”的一模一样,惟一的区别是皮肤更白皙,体毛更稀少,爪子也更短小。它又说,我如何尽力说服使它相信,在我的祖国和其他的国家里,“野猢”担当的是统治者的角色,是理性的动物;在我们那里,“野猢”还驱使慧马从事劳役。它发现我具备“野猢”的一切特性,只因稍有理性而显得更文明些而已。不过它强调说,无论如何,与慧马相比我就差得远了,正如慧马国的“野猢”无法与我相比-样。
这就是我的主人灰马认为可以让我知道的那次全国代表大会的一些情况。不过它隐瞒了一个关于我的细节,我觉得很不高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