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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尊不但来过,而且将你和范程托付给了我管辖,所以,要听话哦。”罗缜笑言,借机摸了摸大美人的溜滑面颊,“说起来,你与你的爹爹并不尽像,是不是更像你的母亲多些?”
“我娘是狐族里最美的美人,我只能及她八分。”范颖眸子黯了下去,愧意潋滟,负疚再来,“如果不是我的执迷不悔,娘就不会……”
“怎又来了?”罗缜后悔自己的一时口快又触了大美人的痛处,拧拧她削尖了的下颌,“大美人,已经过去的事,你何必一直沉湎自责?母亲为了骨肉,是可以做任何事的。这一点,在我有了宝儿之后,尤其深信不疑。你母亲为你做的,是世上很多母亲都会心甘情愿为儿女做的。”唉,无怪范畴要要谎称妻子魂魄皆已归位,事隔多年,范颖的愧疚依然如此强烈,当时,怕是痛不欲生罢?
“可是,我若早听了娘的劝告,便不会害娘至斯。我在甫识那人之初,娘就告诉我,那个人迂腐入骨,早晚会伤害我,可是我却一味沉迷,将他的迂腐不化认作是我最爱的斯文书香……娘曾经是狐族里所有男人的梦想,为了救我,以千年的修行割断了捆妖绳,把我托出炼妖火内,自己却受火纹身,美丽的身体在火中挣扎,爹爹救回她时,已是面目全非……”
一个奇美妖媚的女子,挣扎于火内?罗缜摇首,不愿去假想那种未免太过凄壮惨美的场面。
“其实,娘那时选择用那样惨烈的方式,除为了救我,也是因为她正处伤心之境……”范颖贝齿咬唇,“有一回,我望着玉棺内的娘,自责愧疚得难以承受,又受对那个人的绝望折磨,就想一死谢罪。范程挡住了我,为不使我再做傻事,他说出了娘在那时的心苦。他说,如果娘不是对爹绝望,或者有别的方式……”
“嗯?”虽一向对人的隐私不感兴趣,但必须承认,这个话题引了她的探知欲,“你的父亲那般深情,你母亲怎还会苦?”
“爹的确爱娘,而且最爱娘。”
最爱?罗缜挑眉,“最爱,但不是唯一所爱?”
“爹他……他是狐族中最出色的男人,仰慕他女子也很多,爹有时……而且在爹认为,他只要他最爱娘就可以,偶尔的花丛暂驻并不妨碍他对娘的深情……娘因此,常常哭泣,有几次都离了家出走,爹每一次都会去求娘原谅宽宥,娘太爱爹了,虽然每一次都是极度伤心失望,每一次仍都架不住爹的好话回来。娘曾对我说,女人每一回对男人出轨的原谅和妥协,非但换不回男人的浪子回头,反成了一种纵容,使男人更加恃着你的深情恣意伤害。爹虽然爱娘,而且永远都不会容许娘离开他,他的妻子也只会有她,但是始终没有停止让娘为他伤心。范程那一次告诉我,我出事之前,娘去了一趟梅溪,那是爹和娘最初相识相爱的地方,回来时抱着他大哭,说爹又骗了她,答应了她不再犯错,可是居然和别的女子在有着她最美好记忆的地方缠绵,然后,便听见了我隔空传来的惨叫声……”
罗缜无语。作为女子,目睹自己所爱的男人与另个女子行鱼水之欢,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奇痛与不堪?且,也许不止一次……
“我想,娘那时救我时,同时也想彻底毁灭自己罢?因为唯有如此,她才能不再为爹伤心。”罗缜拭去睫上悬泪。“爹不怪我,而我们也无法怨爹,因为娘出了事,爹几近疯狂,那时的我们,更怕爹挺受不住,与娘一起离开。”
罗缜摇头,仍是困惑啊。一个会花五百年的岁月去寻找妻子魂魄的男人,却难以持住肉体的忠诚,这算什么?“那么,你的父亲对你母亲从未放弃的追寻,是因着负疚?还是爱情?”
“爹是爱娘的,他爱极了娘!除了娘,他不会娶别的女人!”范颖垂睫泪落,“但,不管怎样,娘仍是因我遇此大劫,范程的话并不能使我好过。漫长岁月里,每每望着在玉棺里的娘,我皆是悔不当初,如果没有遇见那个人,如果没有我的执迷不悟,娘不会在里面沉睡,爹也不会伤心。”
“伤心么?”罗缜淡声,“谁比谁更伤心?”一份需要用形毁神灭来断却的伤心,几近的疯狂也比不得罢?
“爹只是生性多情,娘也说,当年嫁给爹时,已知爹注定让她伤心,可是,她还是嫁了。而且,她从未后悔,她不恨爹,只是怨自己无法让爹收心。”
明知注定伤心,还是嫁了?所以纵使当真伤心了,也无怨恨?罗缜自谓不是当事人,无法去理解体会这份深情。只是,如此一来,对范畴的那份钦佩与感动便一落千丈。
“你的母亲不恨你的父亲,怨得是自己,以致怨到宁愿形毁神灭。如果当真如此……”莫怪范妻的魂魄始终未使范畴寻得。她若是范妻,定是但求魂飞魄散,也不愿再回那具躯体内重受那份折磨了罢?“如果你的母亲永远不能醒来,你的父亲会如何?”
“娘不醒来,爹便永远不会停了寻找和等待。”
“是啊,对你们来说,岁月是永远的。”罗缜嫣唇挑起一抹淡笑,“可是,漫长无际的岁月验证了深情,却也易使人有恃无恐,认为总有时间挽回一切。不过,令尊并未将你母亲的遇劫迁怒于你,倒也不失为父为夫之风。他不是一个好丈夫,称得上是一个好父亲了。”
“爹已经在为自己对娘的负欠恕罪了,这许多年来,有无数女子要成为爹的妻子,爹始终不曾他顾,他始终相信,娘终会醒来。”
“你的爹爹以前不也只将你的娘当成唯一的妻子么?但仍挡不住他婚外寻花,不是么?如果以前的家有美妻尚不能使他收心,这五百年岁月他也不可能为一具棺内的躯体守身如玉罢?”
范颖丽颜微顿,举起美眸道:“恩公娘子,你很讨厌我爹么?”
讨厌?罗缜凝眉稍忖,旋即释笑,“令尊对情感的深与浅,对与错,我无权置喙。讨厌与喜欢,都谈不上,倒是我的相公,似是讨厌极了他呢。”
“恩公讨厌我爹?为何?”
“因为他让人讨厌!”有人大嗓高喊。
“相公。”罗缜撇首,“丝缂完了?”
之心气鼓鼓足噔噔地立至范颖跟前,握拳嚷道:“叫你的爹离之心的娘子远点喔,不然之心会很生气喔!”
难不成是呆子那份异于常人的敏察,使他知了范畴的处处留情,唯恐那人对他家娘子下手?真若如此,只能说,是这呆子想太多了。
罗缜如黛秀眉微拢,“相公,不管是范颖,还是范颖的父亲,都是帮过我们的人,不可以如此失礼。”
“不管不管!娘子只是之心的,不准别人抢之心的娘子!范范的父亲是之心最讨厌的人,之心不许他再来家里!”
“好了。”眼见范颖面有尴尬,罗缜忙拉了他,“范颖,快点养好自己罢,别辜负了你母亲的爱女之情。相公,先走了。”言罢,揪住兀自挥嚷不休的呆子,到无人处施行家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