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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金鱼..."荣靖霄不自觉地开口叫了这个专属于他们之间的称呼,看着她浅淡如水墨画一样的眉眼间氤氲开的哀伤,他的一颗心就狠狠的揪起来,"我只想告诉你...如果当初你意外地怀了我的孩子,我绝对不会像靖毅对待蓝素这样让你去打掉!"
"是吗?"她并不觉得高兴,反而觉得眼底酸酸的疼,"幸亏没有这样的意外,否则他要亲眼看着妈妈坐牢,父母离婚,从此生活在单亲家庭里...太残忍了!"
如果有一个孩子,他们之间的结局就会不同吗?她不敢想,她只是觉得他的心也许是铁石铸就的,她打动不了他,加上一个宝宝,也还是打动不了。
等爱,对宝宝太不公平了。
"小瑜,不是那样!"他看到她眼里有了泪光,想起身去抱抱她,跟她解释。可是才稍稍一动,刚刚平息的疼痛又席卷而至,他轻轻哼了一声,进门的医生和护士就看到了。
"不是让你不要乱动吗?伤口是不是又撕开了?"年过半百的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无奈地叹气,"你这样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痊愈啊?是不是医院伙食太好了,打算常住下去,啊?快点把衣服脱掉趴好,太太过来帮帮忙,我要看看这伤又弄成什么样子了!"
医生并不知道金小瑜的身份,只是见她手里抱着荣靖霄的外套跑来照顾这个时不时就跑来住院却没有家人照管的高干子弟,直觉就认定他们是夫妻。
荣靖霄当然不会纠正这样的误解,一边解病号服的扣子一边偷偷一笑。他从受伤转院到这里开始,经常被这里的医生念叨,他多希望被误解作自己太太的金小瑜也被念叨一顿,说她没有照顾好自己。
如果有她在身边,他的伤应该早就好了吧!
金小瑜也没有反驳的机会,医生看起来很严肃,好像他的伤病很严重似的,而他刚才一路的表现也确实非常痛苦,只希望换药能让减缓一些他的痛苦了。
她帮忙脱去他的衣服,微凉的指尖碰到他臂膀的皮肤,酥酥痒痒的,荣靖霄忍不住抬头看她,对上她的视线,微微一笑,有点满足,又好像有点期待。
是的,他期待她能在这里多陪他一会儿。
他后背蔓延至胸前的白色绷带被剪开,触目惊心的伤疤露了出来。看得出来已经过了些时日,不是新伤了,如他所说的,长好一些又反复撕裂,新长的皮肉是淡淡的粉色,伤口却又带着脓血的深红和腐肉的暗黄,整个后背的中间部分都是惨不忍睹。
伤口果然是又裂开了,医生一边给荣靖霄上药包扎,一边埋怨他的大意和好动,顺带着就把他家人的照顾不周给念了一遍,就是故意说给一旁的金小瑜听的。
可是她并不恼,也不急着辩解什么,而是完全被他背上那触目惊心的伤痕给震住了。她看着医生护士的每一个动作,那些被放掉的脓血和擦拭伤口用的棉花在药盘里堆了好高的一团。
荣靖霄额上依旧在冒汗,他的手碰了碰她的,道,"伤口很难看很恶心是不是?别看了,去门外休息一会儿,等药换好了再进来!"
他的声音明显有颤音,忍痛忍得很辛苦,可他不想见到金小瑜看到他这么狼狈的模样!
"不,没关系...应该很快就好了,你忍一忍!"
金小瑜被他的声音唤回思绪,见他满头都是汗,赶快抽了纸巾给他擦。
她靠得很近,身上有淡淡的香味,很熟悉,很安心,荣靖霄几乎想这样靠在她身边沉沉睡去。
好不容易终于换好了药,医生叮嘱了一番要好好护理千万别再乱动之类的话,病房里又只剩下金小瑜和荣靖霄两个人。
金小瑜扶他坐起来,去浴室拧了一条温热的毛巾,给他擦了擦脸和手,才问出心中的疑问,"这是什么时候受的伤?医生说你感染发烧都发了好几次,这么严重为什么不跟家人讲?"
荣靖霄苦笑,"你也知道我们家现在是个什么状况。靖琪一天没有回来,所有人的心就一天放不下来!我这伤原本不算什么,是我天生体质的问题,伤疤就是好得慢!没人照料着,就好得更慢了!还是有老婆的时候好!"
金小瑜给他拉好被子,顿了顿道,"以你的条件,可以很快找到好女孩来作你太太的!"
荣靖霄脸沉了沉,硬声道,"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做我太太的,我也不习惯别人来照顾我!"
金小瑜站在床畔看他,他半躺着,她的目光可算是居高临下,可荣靖霄一点也不介意。他仰起头勾了勾唇道,"是不是到饭点了?我好饿!"
金小瑜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还真是一转眼就到了晚饭时间。她从医生口中才得知这些住院的日子荣靖霄都是吃医院的食堂配餐,就算是高干病房有特别的小灶,天天吃也还是觉得腻歪极了,营养也不够。
她无奈,又不能让刚刚才换好药的荣靖霄乱动,只得帮他去买晚饭。
大少爷习惯得寸进尺,七七八八提了很多要求,吃这吃那的,让她去买。还好都不远,她也顾不得他的口味,买了些好消化有营养的菜式和粥品回来,丢给他就走了。
不是她不想管他,而是还有蓝素需要她的照顾。当初她在狱中被人欺负和出狱后大病,都是蓝素陪着她照顾她,如今素素遭遇这样的疼痛和心伤,她一定要尽最大的努力让她好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金小瑜每天都到医院去陪蓝素,她的手不方便,就请为她陪药膳的营养师配好餐,做好了送过来,还多准备了一份,是给荣靖霄的。
她每天陪蓝素说话散步聊天,督促她把饭菜和药都吃完才到另外一头荣靖霄所住的病房去。
蓝素的精神渐渐好起来,血色也回到了白皙的脸上,医生说她康复得不错很快就能出院。然而令金小瑜没有想到的是,那天荣靖毅留下来,蓝素醒来后对他说的话竟然是分手!
她仿佛在下决心拿掉这个孩子的时候就同时做了这样的决定,荣靖毅自然是不肯的,还放了狠话,如果她离开荣氏企业、离开他的身边,保证让她找不到下一份工作来营生!
对付她这样一个弱女子,荣靖毅当然是能办得到这一点的。
可戏剧化的是荣靖毅的妈妈第二天就来了医院,跟蓝素说谁也不能赶她离开荣氏,也不准为难她,如果她不愿意留在荣氏企业做秘书,可以到她身边做私人助理。
金小瑜猜到是荣靖霄跟家里人说了什么,才会让他的大伯母有这样的反应。
"你不高兴吗?这样蓝素不用为生计发愁,也没人敢趁机欺负她了!"
荣靖霄的目光盯着金小瑜手中的小碗,她正帮他从保温桶里舀汤,浓郁的香味已经溢满整个病房,让人馋得不得了。
他知道她会有这样的疑问,不止是她,恐怕连荣靖毅都不清楚为什么自己的妈妈会向着外人。
汤和菜都摆好,金小瑜示意他别卖关子,才能吃饭。
荣靖霄冲她一笑,继续说道,"我妈妈性子比较温和,但大伯母的性格就比较外向,她年轻的时候是唱黄梅戏的演员,其实吃了不少苦,嫁给我伯父的时候爷爷那辈人也是坚决反对的!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老人很信这一套!他们经历了很多波折才在一起,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很成器,只是都没跟他们提过以前的事!我也是听我妈妈跟我说的,所以你说靖毅那臭小子这么对蓝素,大伯母会饶他吗?况且...她是为了救你和靖琪才被许唐欺辱的!"
他可是听说大伯母听到儿子逼蓝素流产的事情,扇了他一耳光呢!
"其实我这么做风险也挺大的,靖毅要是反过来摆我一道就糟了!"荣靖霄献宝似的向金小瑜邀功,"是不是该谢谢我,给点奖励?"
"他不知道是你向家里告的密?"她的疑问还没完。
"蓝素和他的事整个荣氏没有人不知道吧,有了风声透到父母那里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现在靖琪还没找到,蓝素暂时留在荣氏也好,就怕许唐又趁机找她麻烦!我可以作主给她换个部门,现在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就让她坚持一段日子吧,至少等靖琪回来再说!"
金小瑜点头,其实她也不能肯定现在这样的情形下,哪种安排对蓝素最好。可是她才刚受了这么大的创伤,重新找工作,也许真的因荣靖毅的不肯放手而弄得处处碰壁,许唐也会趁机来骚扰她,不如继续待在荣氏里。
当然还是以她自己的意愿为主,她怎么选择,都会支持她的。
金小瑜扶荣靖霄坐起来,把饭菜和汤放到他面前的桌板上。荣靖霄看着那一碗微微乳白的汤汁笑开来,问道,"今天这又是什么汤?"
"是淮杞洋参炖乳鸽,对有外伤的病人尤其好,快吃吧,冷了就腥了!"
荣靖霄刚拿起汤勺,灵机一动,故意扭出一个痛苦的表情叫了一声,"哎呀,好疼!"
"哪里疼?莫非伤口又拉开了?"金小瑜吓得上前扶住他,可是并没有什么大的动作啊!
荣靖霄暗自一笑,继续看似痛苦地说道,"大概今天活动量大了,现在已抬手就疼得很!要不...你喂我吧,也吃得快些!"
他每天为了跟她多待一会儿,每次吃饭都故意吃的很慢,因为金小瑜总是要等他把饭和汤全部吃完才会离开的。
今天为了跟她更多的亲近,他可以忍受相处时间的缩短。
可是金小瑜却没有很干脆地应承下来,她为难地看着他面前的汤碗和汤勺,把受伤的右手又悄悄藏到身后。
"怎么了?"荣靖霄没有错过她的小动作,蹙眉看着她。
金小瑜不知该怎么说,她的伤手做这样精准的动作完全使不上劲,汤恐怕还没有喂进他嘴里就全洒了。
荣靖霄最不喜欢她的沉默,索性伸手去抓她的手。她藏在身后的右手被他握在掌中,他手指摩挲过她的手背终于感觉到了那上面一道长长的凸起的疤痕。
他惊讶地低头去看,淡粉色像蜈蚣一样弯弯曲曲的疤痕横过她纤弱白皙的手腕,就算已经拆线愈合了,他还是能够看得出伤口是又宽又深的刀伤。这些天她陪在身边,他只顾着跟她找话题聊天,都没有留意到她的手上有伤。
难怪她那天问他的手伤时用了也字,原来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怎么弄伤的?在哪儿弄伤的?很严重吗,影响你手的灵活性了?"
他问得咄咄逼人,实为焦急和关切。
金小瑜笑笑,想要抽回手来,却被他紧抓住不放。
"到底怎么弄的?是因为劫持吗?你在火场里的时候身上没有外伤的,这刀伤哪儿来的?"
金小瑜愣了半晌才从齿间挤出词句来,"你...你怎么知道我在火场的时候身上没有外伤?"
这伤是她和林嘉恒在仓库外面的时候被歹徒划伤的,荣靖霄如果不知道她怎么受的伤,又怎会知道她在着火的仓库里是没外伤的?
"现在是我在问你问题!说啊,到底怎么弄的?"
荣靖霄抿紧唇线,自知漏了口风,惹她怀疑了,心里却还是憋着一股火气。他把她从火场里抱出来交给林嘉恒,就是相信他能保护好金小瑜平安离开,谁知道她竟然还受了这么重的刀伤,而且也从来没人告诉过他!
"是那天获救的时候,为嘉恒挡了一刀!"
金小瑜将那天后来的情形复述给荣靖霄听,让他越听越觉得难受。
"你为他挡了一刀?"他心心念念救她出来,命都差点丢在那个着火的仓库,看到她没有大碍的那一刻心里满是欣慰。可是这样宝贝着的她,却为林嘉恒挡了一刀...
"医生怎么说的?复健效果怎样?"他的声调变得平平的,听不出喜怒。
金小瑜摇摇头,"不好,现在拿笔和针线...都吃力得做不到位!"
她很努力地让自己的话里听不出沮丧,可荣靖霄还是感觉到了,他抬起头来看她,"你们设计师不是很看重自己的双手的吗?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让它受伤?你难道就没想过可能一辈子都不能画图做衣裳了吗?"
他拔高了声调,带着两人都不解却又都懂得的愤怒。
"当时情况紧急,我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是不想看到他受伤!"
"那他受伤了吗?"
"没有!"
荣靖霄冷冷扬唇,背上的伤口好似恰到好处地抽痛起来。林嘉恒是没有受伤,可他的伤却到现在都还如影随形地折磨着他,而她却甚至不知道他的伤是因为她而来的。
"你爱他吗?"他问得很平静,却费尽全部力气去压制心头的酸楚,"金小瑜,你爱林嘉恒吗?"
爱林嘉恒吗?
这是金小瑜自己和林嘉恒本人都没有正面问答过的问题,却从荣靖霄的口中问出来。
讽刺,突兀,她答不上来。
爱他吗?她最低落灰心的时候是他鼓励她,她遇到匪徒被欺负得伤痕累累的时候是他陪伴她,他们也有矛盾争吵,他对她说对不起和我爱你,他们在最危急的时候为对方奋不顾身,他们都对对方有了依恋,熟悉彼此的怀抱,渴望听到对方的声音...这就是爱吗?
可她说不出来,她再也无法像年少时候和荣靖霄跨入婚姻殿堂时那样虔诚肯定地说出那三个字。
荣靖霄把她的沉默和眼中的恍惚当作了肯定,之前郁积的无名怒火像被冰冷的水滋地一声浇透熄灭,只有一缕烟尘在心中袅袅回味着苦涩。
"你走吧!你自己的手都不方便,就别来管我了!"
"可是你的伤..."她的疑问都还没有人为她解答,怎么就这样离开!
"我没事!叫你走啊,你没听到吗?"
荣靖霄冲她吼,一如从前对她百般冷漠和刁难的时候那样,面部线条全都绷得紧紧的,好像不耐和厌恶到了极点,下一秒怒火就会喷薄而出将她狠狠灼伤。
可是这一回,金小瑜却看出这只是冷漠凶悍的壳,像纸人一样只要一捅就破。
她不再勉强多说什么,起身拿着包包往外走。疑问在心中缭绕如山间久久不散的雾霭,反而越来越浓厚,让她看不真切。
她在走廊上的长椅上坐了一会儿,看到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在眼前来来去去,才想到什么似的站起来跑到医生的值班室拉住荣靖霄的主管医生道,"我想问问荣靖霄是什么时候来住院的?他刚受伤是哪一天?"
医生蹙眉,翻了翻手边的病历记录,道,"他是转院的病人,到我们这里来的时候,身上的伤已经处理过了!"
"是哪一天?具体的日期是哪一天?"
医生说了一个日期,金小瑜因为紧张而抓住桌沿的手一下就滑了下去,整个人就像钉住一般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这个日期,是她获救的第二天,荣靖霄因为背上的严重烧伤以及跟她一样的吸入过多一氧化碳、呼吸道灼伤被从她入住的那家医院转到这里。
他撒谎,他的伤不是因为工作的原因,而是因为救她!
原来那天他也去了十里铺,原来把她从火场里救出来的人是他!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林嘉恒、荣靖毅、甚至荣靖霄本人,都没有一个人告诉她,救她的是荣靖霄!
他背上那么严重的烧伤,当时的情形一定凶险万分!
他瞒着荣家长辈的原因,也是因为是为她而受伤的吧!
他怎么那么傻,这么重的伤病,没有人照料就这么死扛着,感染高烧都已经是第三回了!
难怪他清减了那么多,难怪他整个人都像经历了一番生死一样通透了一些,连锐气都被磨得圆钝,连发火的时候都是脆弱的伪装!
脸上湿湿凉凉的,金小瑜伸手一抹,才发现泪流了满脸,止都止不住。
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是林嘉恒发来的消息,她突然有种荒谬感,擦干眼泪,摁掉,没有回复。
他今晚就会出差回来,她一定要向他问个明白,这场看似简单的劫持背后到底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事情?
嘉恒,你到底还隐瞒了我多少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