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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怜筝起床洗漱,十三还跟往日一样打水送来,好似昨日她说的那些话如一场梦一般。
他若是装作没发生过,她便也不会去揭穿。
出了门,蒋鸿已是早早就候在了门口。
“大人……”蒋鸿双手抱拳,一时间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萧北顾正在身后,上前示意道:“蒋副使,我昨日已将大体情况都告诉大人了。”
“如此,甚好,多谢。”蒋鸿仿佛松了口气,这才爽朗一笑。
“话虽是说了,但是情况却并不简单,还是先带我去看看,瞧上一瞧。”
怜筝一边说,一边已走到了蒋鸿的身边。
不等他二人跨出门,不速之客竟是来了。
“今日倒是人多,本王便也去凑个热闹。”
怜筝身子一僵,并未转过身,倒是十三愣愣地站在那里,听着这声,连忙看了眼怜筝。
十三昨夜没有跟上,故而也的的确确是没有多嘴告诉风因。
如此,那就等于风因是不请自来了。
怜筝微微侧过身子,简单作揖行礼,却并未抬眸去看他:“微臣参加瑾王。”
风因微微挑眉,却也没显出什么不悦来。
“免了,都免了。”风因不急不缓地走到她身后,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蒋鸿,带路,稍晚些指不定还要进宫,莫要耽误了时辰。”
蒋鸿等人都朝风因简单地行了礼,冷不丁被这么一催,当下也是一头雾水。
怜筝匆忙朝前走了两步,避开了跟他接近的距离,径直快走了几步走在前头。
旁人自然是不清楚,可这些,十三和萧北顾怕是都看得清楚。
蒋鸿略一犹豫,见风因并无什么动作,连忙颔首,朝前带了路。
这些日子,怜筝基本都在宫里头来回忙活,提刑司的验尸堂回来的少。
眼下刚一进门,便是一股子浓郁的血腥味夹杂着腐败的气息扑面而来。
冷不丁闻见这么重的气味,怜筝也是皱了皱眉。
五个石台子上都放着一具尸首,还有两个石台子摆在屋里头最高的石阶上面。
怜筝朝上一望,石台子上都用白布掩着,想来应该是那两具碎尸了。
来的人并不少,一下子屋里头倒显得拥挤了不少。
七具尸首,莫要说蒋鸿头大了,一时片刻的,就算是怜筝在一日之内怕是也验不完。
“先从灭门案来验,将五个人的尸布撩开。”
怜筝朝十三轻扫了一眼,淡道:“十三,去帮我将工具箱取来。”
不等这话说完,清俊的手从身后递来了一双手套和掩面的帕子。
怜筝一怔,侧首,倒是没瞧见十三,反而撞上了风因含笑的眸。
十三和元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再后头跟着了,就连萧北顾和莫冬青都没进了门。
整个厅堂里只剩下了蒋鸿、卫风因和她。
蒋鸿是个没眼色儿的,到这儿都没明白过来,自顾自地上前撩了尸布。
“先从这沈家的家主来入手。”
怜筝静静地接过风因递来的手套戴上,狠狠朝外头的那群祸害剐了一眼。
这些个儿家伙,真是该好好收拾了!
怜筝不去管他,努力忽略了风因的存在,若无其事地跟上蒋鸿从第一具尸首开始验起。
“这尸首从左到右是在宅子里头发现,分别是富商沈万友、其妻沈琼,其妾于冰,两个女儿,分别是嫡女沈娴和次女沈幼卿。”
“妻妾无所出?”怜筝顺口问了一句,通常重男轻女的时代,很少有富商会没有儿子。
蒋鸿摇了摇头,“城志上人口记录中,沈万友有两个儿子,可根据城门口的通关文牒记录来看,沈万友的两个人出城从商进货去了。”
“两个儿子?”怜筝听到这儿,不由得皱了皱眉。
她缓缓抬头,指了指上面两个石台,忍不住联想到了一块儿去。
蒋鸿怔住,“大人的意思是,那两具尸首是沈万友的两个儿子?”
“眼下不能确定,但是这可能性也未必没有,先将尸首验了。”
怜筝微微蹙眉,摁捺下情绪,冷静道:“将尸首发现的具体的位置和情况详细说来。”
“进门的时候,发现沈万友的次女沈幼卿死在大厅,其妾于冰被刺死在椅凳上,沿着路进门,沈万友和沈琼死在大屋,嫡女死在自己的房中。”
怜筝听得直皱眉头,“蒋鸿,你让人画张沈府的地图来,标注出死者的位置,稍晚些再带我去一趟,谁看的现场,到时候将详细具体位置也告知于我,最好寻个画师,画给我看!”
蒋鸿惊得目瞪口呆,挠了挠后脑,问道:“这……这如何画?”
“将尸首的大概位置,姿势,大抵能相近几分即可。”怜筝想了想。
“样貌等等这等不必较真,我不过是需要知晓死状的情况,最好找看过现场的人去描述给画师听,可是画的位置、姿态若是错了,就重头再画。若是这样还画不好,将画师在牢里关上几日,如此一来必然着急出来,这才会百倍用心地作画。”
蒋鸿微微一顿,噎得说不出话来。
怜筝回头看他,“最后一句,我开玩笑的。”
蒋鸿:“……”哪里好笑?
风因在一旁觑着,瞧着她努力装作看不到他的模样,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
所幸,他原来便也做过验尸官的活儿,打打下手什么的也能放得下架子,只是中间老隔了个人,让风因深感不悦。
风因走到一旁,好不容易抢在蒋鸿之前接过了纸和笔,瞧这架势,大有写尸单的打算。
蒋鸿瞧着这副架势,才缓缓反应过来,似乎瑾王已经冷眼盯了他半响?
怜筝自然也是看见了,她别过脸去,轻轻垂下眼帘,依旧不去理他,装作看不见。
她先从沈万友的尸首上开始入手验。
眼前的尸首让人惨不忍睹,面貌上基本已经是面目全非了。
黑乎乎的面孔上完全看不清五官,五官的各处也被砍刺的七零八落,下手毫不留情。
左右两边的眼球都鼓了出来,漏出了眼眶。鼻子被削掉一半,就连牙齿露在嘴皮子外头。
头颅下方更是大片大片黑黢黢的血迹黏在脖颈上,瞧着极其惨烈。
脖颈的位置也被凶手连划了数刀,气管白森森地露在外面,创口的连接处敞开着,还能看得见里头的小蛆虫已经在蠕动了。
“如今是冬天,尸体已经腐败生蛆,夏天时蛆虫大概要20天才能长半寸,冬天更慢些。”
怜筝挑出一只尸体颈部里爬出来的尸虫,放在手指上揉搓了两下。
“尸体在验尸堂呆了几日了?”她扭头问蒋鸿。
蒋鸿的视线直勾勾地停在怜筝手指头上,愣道:“三……三日。”
这几日他基本都这儿验尸,所以并未每次都覆了石灰,导致尸体有稍微加重了腐败。
想到这里,蒋鸿略一犹豫,没等他说出口,怜筝便直接问他。
“如果从现在来看,死者身上现在尸虫长度,再去掉在提刑司的时间,死者被发现之前应该就已经死了七日,不过时间通常受其他因素的影响会有变化。”
怜筝转头看向蒋鸿,问道:“死者被发现的时候身处何处?身上可穿衣衫了?”
“穿着亵衣,不曾穿厚衣衫,人在屋子里头。”蒋鸿想了想。
“屋子的角落里头还有炭盆吗?上面的炭可有多少份量?”怜筝问。
“我们进屋的时候屋子里并不算暖和,只是挡了风雪,里头的灰约莫烧个一日左右。”
“穿了衣衫,却只穿了亵衣,屋子里,温度会比外头还要暖上一些,加上死者身上出血量多,尸体的颈部、面部比其他组织要腐败的快一些,结合其他来看,死者应该是死了六日。”
“何以见得?”如此判断就缩减了一日?
蒋鸿将视线从蛆虫上收回,张嘴便求问。
怜筝耐着性子详细解释道:“你看,沈万友的头部、面部、颈部软组织几乎都被完全划开了,大量失血,背部、颈部的血印都非常明显,通常浸泡在血里的位置都会腐败的比其他位置要快,所以要结合正常部位的尸斑、尸僵来推算。”
蒋鸿顺着视线望向怜筝说的几处,顿时恍然大悟。
怜筝这才继续问道:“当时,所有人身上都穿着亵衣吗?”
蒋鸿摇头,“只有沈万友和沈琼身上穿了亵衣,其余三人都穿着棉服。”
怜筝看了看沈万友的颈部和面部,将那小蛆虫搁到一边,再去看沈琼的尸首。
沈琼身上的衣衫已经被剥掉了,怜筝便问:“沈琼当时身上穿着的衣物是什么样子的?”
蒋鸿略一思索,一一回想。
“沈琼也倒在里屋,但是身上亵衣开襟并未系好,但是亵裤还在,我检查过,会阴有行过房事的痕迹”蒋鸿说的仔细。
怜筝点了点头,“亵裤完好,不代表凶手不曾对沈琼动手,但是沈万友恰好也只身只着了亵衣亵裤,便不能不以为二人是夫妻刚行完事。”
说到这里的时候,蒋鸿脸上忽然生了几分尴尬,怜筝却不以为然。
“沈琼身上也同样是刀刺,胸口和腹部各数刀,腹部刺入多刀,胸口的其中一刀刺入心脏。”怜筝再去详细看了看于冰和沈幼卿,却意外地挑了眉。
“沈幼卿、沈娴和于冰三人身上的伤口,分别是脖颈一刀致命,干脆利落。”
怜筝顿了动作,眉头一挑:“为什么凶手杀她们三人这样干脆?杀沈万友和沈琼却是连划数刀,这种带了私人情绪愤恨在里面,凶手应该是针对了沈万友和沈琼来的。”
“我们曾经查过沈万友附近所有做过生意往来的人,沈万友从商数年,多从善事,得罪的人甚少,沈琼几乎没有出过府,和其他人接触也不太多,故而没有查到线索。”
蒋鸿着实想不明白,“我们查问下来,所有人对沈家的印象都颇好。”
“没有得罪的人?”怜筝摇头:“不,私下再去查些辛密,一定会有猫腻。”
能这样带着强烈恨意的下杀手的人,必定是恨极了沈万友和沈琼。
“沈幼卿、沈娴和于冰三人的面颊上都有被捂嘴的淤痕,从姿势上来看,凶手都是从背后捂住了死者的嘴,一刀划破了她们的喉咙。”
怜筝朝蒋鸿伸手示意,想在蒋鸿身上做示范。
手刚伸出去,倏地被人一拽,拉进了风因的怀里。
她的背抵了他的怀,他的手捂了她的脸颊。
她挣扎了两下,没能挣脱开。
蒋鸿尴尬地咳了两声,连忙背过脸去,这才瞧见了外头一直在给他打手势的萧北顾。
一行人挤在屋子外头,恰好背对着怜筝和风因,使劲给蒋鸿比动作。
蒋鸿刚踏了一步,怜筝冷眼横了过来。
她想张嘴说话,偏偏被风因捂着,哼哼不出声。
“蒋副使,你先出去。”风因轻轻瞥了一眼。
蒋鸿心里一慌,连忙低了头不敢去看,扭头就朝门外头跑了。
听见‘啪’的一声,不知是谁,还顺手将门给关了。
风因这才松了手,怜筝气恼,回头就捶了他一拳。
“你到底要干什么!还关门,不嫌屋子里头臭……”
话还没说完,那抹温香软玉,已尽然被他藏在了口齿之间。
他揽了她的腰,竟是怎么都松不开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