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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问姑娘,剪烛,与你有什么关系。
这问题问的有突兀,但面前的这个绵延姑娘却没有丝毫的惊讶,仿佛猜到了面前的狗剩想要些什么,问些什么。狗剩对此并没有任何的不解,因为他知道绵延姑娘知道,自己是宋家的人。
因为自己是宋家的人,所以自己才会知道那个因宋家而死的并不怎么出名的清倌人剪烛姑娘,这是一个很好猜到的原因。
房间里有些安静,狗剩微微皱起了眉头。
“她,是我的姐妹。”
终于听到了眼前人给出的答案,狗剩嘴角微微上扬。
真是一个毫不出奇的因由。
“我们一起进的眠月楼,一起慢慢长大,一直姐妹相称,她比我大些,是姐姐。”
绵延姑娘的目光重新垂了下去,好像不愿意继续些什么,表情也渐渐冷淡,青丝被窗外泄进的微风吹起了些许,让她看着更为孤傲了些,但眉目之间,还是透出了一丝极为隐秘的悲切。
这一丝情感的流露被狗剩极为认真的捕捉到,然后他嘴角的弧度就更为清晰了。
“宋嘉南姑娘听过吗?”
绵延姑娘秀眉微挑,淡淡瞥了他一眼,了头。
狗剩敏锐的注意到,姑娘放在膝上的双手轻微的颤了一颤,抓紧了些。
怎么会不知道呢?狗剩的问题有白痴。那个叫剪烛的清倌人因何而死,那个绵延姑娘曾经的好友因何而年纪轻轻便被葬在了望君坡?狗剩和对面坐的姑娘,两个人恐怕都心知肚明。所以,这问题完全没有必要问。可狗剩还是问了,因为他想确定一件事,这个冰雪般人物的绵延姑娘,是否已经心如止水。或者,面前名动渭城的青楼第一人,对剪烛的死,报以什么样的态度。
这对狗剩很重要,因为世界上有一种东西,最是能凝聚人心,也最是能爆发出极大的能量。
这种东西,名叫仇恨。
而此时绵延姑娘的表现,让他希望得到的答案并不是那么明朗,所以狗剩如叹息般轻声道:“他被家里禁足了。”
然后又道:“因为明港的事儿,宋家四爷想让我死在茫茫的大海上,可我没能死掉,所以他便被禁了足。”
对面的绵延姑娘还是没有任何的反应。
这让狗剩有些恼火,所以他紧接着又道:“我什么来头,估计你也清楚。整个宋家想让我死的人,一抓一大把,包括那些年年往善堂捐不少银子的,被渭城称为女菩萨的婶婶伯母们。所以我的日子,似乎也并不好过,起来,咱们俩倒是有同病相怜!”
这话里的无耻意味太过浓厚,让绵延姑娘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不过狗剩才不管这些,依然自顾自的道:“所以,咱们应该是朋友,对不对?”
绵延姑娘面无表情的道:“或许吧。”
狗剩暗骂了一声,脸上却仍是笑容不减,转了话题,道:“三年前,宋家三太太和二太太为维护宋家家规,将一个尚未开脸的青楼女子生生绞杀绵延姑娘,不知你那个时候,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是什么反应。”
“公子如果只是想这些,那还请离开。”绵延姑娘抬起眼,冷冷抛出了一句话。
狗剩摇了摇头,道:“姑娘既然不愿意话,那只有我来,只是需要姑娘将我的话听完。我完即走。”
“姑娘那时是何感受我并不知道,我只知道,我那个三哥宋嘉南,在自己喜欢的人尸体前,整整跪了一夜。”狗剩了桌子,不知道哦是什么材质,声音竟有些中空脆响,听来格外清晰。他只了三下,话锋一转,道:“而今已经三年过去了,吴国丧礼,三年故人,一座新碑,怪不得姑娘要这个时候在望君坡立碑。”
“只是可惜,我那三哥被禁足在家,没法亲自抔土扫墓了。”
狗剩摇着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示出沧桑感,奈何沧桑未有,却多了些稚嫩,听着倒像是少年故作老成而滑稽不堪。
可不管是沧桑厚重,还是滑稽不堪,眼前的绵延姑娘始终不言不语,甚至到最后连眼皮都不抬一下。这让狗剩从有恼火变为了极其恼火。然而他又不好些什么。静静的等了一会儿,狗剩忽的笑了,只是这笑声里的苦味有重,不知是演出来的,还是有感而发。
“我那宋三哥跟我过一番话,宋家的日子,年复一年,不过心仔细,如履薄冰而已。这话的当真是极好的,一个心狠手辣的二太太,一个满腹仇怨的三太太那句话怎么来着?芒刺在背如坐针毡!”
狗剩似乎被自己能想起这两个词儿而笑的愈发开心,看着绵延姑娘轻声道:“姑娘看,这是不是很难过?”
绵延姑娘淡淡道:“公子家事,我哪里知道去?”
狗剩脸上有无可奈何,似乎不经意的道:“倒也是。”然后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道:“既然这样,那我的话完了,日后若有机会,愿在府里摆一场《金步摇》,姑娘可愿意赏脸?”
愿在府里摆一场《金步摇》
狗剩完这话,转身便走,在门口时犹豫了一下,扭头看着绵延姑娘,叹息道:“我在想,如果你把面纱摘了,不知道该有多好看。”
绵延姑娘的目光慢慢抬了起来。
自然,她抬起头不是因为狗剩最后的一句话,而是因为狗剩所的一连串的话。她似乎是刚刚才品味出狗剩话里的意思,脸上绽放出灿烂而夺目的微笑,虽仅仅是半张脸,但已经让屋外的花影黯然失色。她微笑着,轻声道:“若有机会,愿为公子唱一曲金步摇。”
狗剩开怀大笑,而后盯着绵延姑娘,很认真的道:“定不相负。”
绵延姑娘也很认真的福了一福,道:“然诺重,君须记。”
金步摇,好像是整个渭城都十分喜爱的一出戏。
戏中讲了一个豪门庶出公子的亲生母亲被正房害死,而他却隐忍多年一朝爆发用一根金步摇手刃仇人的故事。而这个故事中包含的意味儿,不言而喻。
绵延姑娘在狗剩的话里,共听出了四个意思。
“我与你并非敌人,而是实实在在的朋友。”
“我那宋三哥嘉南,并未忘记仇恨。”
“我在宋家,同样有着极大的威胁。”
“若你同样没有忘记仇恨,不妨与我结盟。”
这真真是极好的。
“若有机会,愿为公子唱一曲金步摇。”这样的回答,正是狗剩极为想得到的态度。所以他很开心,很满意,乃至恨不得抱着这个聪明不弱须眉的姑娘猛亲一口。他站在门口,笑着向在花丛中正百无聊赖的窦健高喊了一声:“窦大公子,莫忘了那六尺的雕花玉碑,清明时节立在望君坡上。”
窦健回头看了一眼,本来惊讶的脸色在看到狗剩欢喜的神情时猜到了些许内涵,郑重的了头,道:“谨遵公子吩咐。”
绵延姑娘轻声在狗剩身后道:“多谢公子。”
狗剩嘿嘿笑道:“不用客气。”然后他收敛起笑容,道:“这本就是宋家欠的,自然要风风光光的还了去。”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狗剩是这么认为的,并且将一直这么认为下去,只是当他完这句话后,绵延姑娘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知该怎么形容的表情。她看着这个无论是气质还是心思都无法和公子爷挂上勾的狗剩,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只是不知道,公子这曲金步摇该怎么个唱法。而我,又能帮得上公子些什么。”
狗剩笑眯眯的道:“这个姑娘就不用费心了,而我需要姑娘做的,绝对不会很难。姑娘只耐心等待就是。你我,还有我那个三哥,和某些人比起来,似乎最大的优势,就是时间很多。”
绵延姑娘自然知道他所的那些人指的是谁,忍不住又问道:“可在这些人身边,还有着两个更为耀眼的人物。”
两个名动天下比肩神州的人物。
“海东青不会跟家雀争食儿,那两个,暂时好像不会搭理我。”狗剩自嘲的笑了一声,道:“咱们在人家的眼里,似乎属于不入流的那种。”
一就通,绵延姑娘头表示了解,再不什么。
狗剩迈出门外,向那个表现令他格外满意的姑娘道:“那么,再见了。”
“再见。”
狗剩扭头招呼窦健和紫云,抬步就走。
刚走出不远,他似乎突然之间想起了什么,几步又匆忙奔了回来,看着绵延姑娘,伸出两个手指头,道:“一,你叫什么名字?”
绵延姑娘愣了一下,笑道:“绵延蒙蒙。”
“二,日后除了我,你可别见别的客人了。”
“为什么?”
“因为不利于咱们所谋的事情,而且”狗剩大大咧咧的往当中一站,操着很笃定的语气道:“我会很不开心。”
还没等到绵延蒙蒙些什么,狗剩又摆出一副贼忒兮兮的表情,边转身离开边挥手道:“漂亮花姑娘,再见。”
绵延蒙蒙怔住片刻,待反应过来,有忍俊不禁的微微掩住嘴,笑道:“那么,混混贵公子,你也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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