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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顺斋中,有位年迈的目盲琴师,披著一件洗得青中泛白的长衫,持一把胡琴,瞧去颇为落魄,独坐大堂中央,四面皆是酒桌。
他一曲拉出,可谓悲咽凄凉…不堪入耳,只不过被二人响彻至店外的高声压下。
王策一见这相谈之声喧天的二人,倏得忍俊不禁。
他走进大顺斋,在二人所处酒桌的空位坐下。
那麻衣汉子正是燕武阳,而削瘦青年则是之前劝王策莫再入青楼的唐西宿。
唐西宿一见王策,满是醉态的脸上笑颜逐开,举杯笑道,“酒逢知己千杯少,王兄,你我二人果然是有缘。”
他虽然神态迷离,但头脑依旧有着几分清明,刚欲将王策与燕武阳二人相互引荐,却发现二人竟是之前便相识。
燕武阳仗气使酒,一见王策便大呼,“王公子!你可来的太好!来,喝酒,喝酒!”
王策见二人酩酊烂醉,本想摇头拒绝。
但他与老人久别重逢,此时又再次分别,心中不由有几分愁闷,加之此情此景,让他亦生出了几分相逢意气为君饮的豪气。
唐西宿喝得可谓是酩酊大醉,他手臂颤抖着举杯说道,“人生得意须尽欢,不得意更须尽欢,金樽岂能空对月?王兄,这一杯我敬你。”
燕武阳亦是在旁不停说道,“今日不醉不休,不醉不休!”
王策浅然一笑,拿起酒桌上空着的酒杯,斟酒,一饮而尽。
而后三人谈笑,你一杯我一杯喝了起来。
此间,在二人口中,王策便知晓了他二人为何会坐在一起饮酒的来龙去脉。
那日燕武阳自行离去之后,用了两日时间便将诸事处理妥当。
拿完自己的行李,与老雇主铁掌帮告辞后,便到这大顺斋附近寻了一个客栈,好等待自己。
但自他手中有了银钱之后,便酒虫泛滥,白天到大顺斋喝酒买醉,晚上则回去整休。
而唐西宿就是他白日饮酒时所遇。
那日他见唐西宿喝酒之时,竟然与店小二谈论起饮酒须得讲究酒具,喝甚么酒,便用甚么酒杯,而他家的酒,用玉杯来盛则最好。
店小二听之是一脸无奈。
而燕武阳却见唐西宿该是个好酒之人,想来会与自己意气相投,便相邀共坐一桌,二人同饮。
二人一见果然是相见恨晚,喝到兴起,醉了便睡,醒了便喝。
好在二人打赏银钱不少,相隔也近,醉后便由店小二询问之下将二人送回客栈,然到了第二日太阳初升,两人便准时敲门。
而这一喝就是整整喝了四天。
王策酒量不比二人,此时又多饮了几杯,头脑一阵晕乎,已显醉态。
当下便运起先天功,以净体内酒气,只是王策周天运之艰难,效果颇微,但此时正喝到兴头,他倒也不过在乎。
陡然之间,那目盲老人,琴音变得极哀,声音凄厉,如奏丧乐一般。
大顺斋中有客人深深皱眉,捂住了耳朵,有客人忍耐已久,此时拍桌而去。
而燕武阳本就烦这入耳杂音,加之此刻醉酒,心中顿时大燥,喊道:“我们兄弟刚刚喝至兴起,你这老头好不识趣!”
然后又带着几分讥讽,故意大声开口,“小二,你们斋中若是缺钱,少请一个弹琴的也就罢了。”
店小二上前,只得轻声说道,“燕大爷,你多见谅,此人是我们店主老友,近日路过兴起,便来这弹上一首。”
燕武阳冷哼一声,“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惹人生厌。”
老人如若未闻,仍就拉弦而奏。
燕武阳心中烦躁,却又无法发作,此刻又醉得迷糊,便想到甚么就做甚么。
当下便放下了酒杯,高声激昂唱了起来。
他想来打小便是五音不全,此刻高歌之下,杀力竟是不逊色老人琴音丝毫。
唐西宿本就是放浪形骸之人,见燕武阳如此,兴起之下,也随之高歌,只不他一曲小调,如潺潺流水般浅吟低唱,倒是独具风韵。
王策见二人皆是高歌,脑海昏沉之下,便也随之一同唱了起来。
他三人如痴如醉,嗓子唱到口舌干燥,便碰杯饮酒,然后再唱。
半响之后,王策只感觉声气微乏,而那老人也是终于不堪忍受,在重重的冷哼了一声后,便离去。
王策环顾四周,此刻大顺斋内,除了他们三人,已是全部走尽,空无一人。
唐西宿醉眼迷离,打了一个酒嗝之后提议道,“我三人共游这南京城如何?”
“妙哉,妙哉。”王策醉得深沉,付之一笑。
“来这南京城多日,我还未曾好好去转过。”燕武阳更是枕曲藉糟,倒在了桌上,听唐西宿说道,便立即坐起身说道。
“那便走吧。”唐西宿将一锭银子轻扔向店小二,便踏着醉步离去。
原本一脸生无可恋的店小二接过银子,瞬间满脸笑容。
王策二人则紧跟着唐西宿这个东道主。
唐西宿刚刚走出大顺斋,便回身向头看那牌匾,笑着说道,“这店日后应该改叫‘大顺酒斋’。”
三人一同大笑。
随之醉如烂泥的三人相互搀扶,大声说笑着行走于闹市之中。
南京城虎踞龙蟠,崇文重教,自古便有“天下文枢”之称,更是今朝旧都,布局合理,处处都泛着悠悠古韵。
王策走着醉着,一路上与二人说说笑笑,他脑海中却缓缓浮现出一个姑娘的身影,他由然而笑。
而在他傻笑之时,一个略带熟悉的青衫女子身影向他身边走来,然后又从眼中划过。
王策面色略显呆滞,片刻后才蓦然回首,向身后瞧去,此时人群中,已然没了那位姑娘的身影。
螭儿姑娘?
忽地,燕武阳醉眼朦胧,一把抓边刚从自己身边走过之人,从他怀中将那黑底云纹的钱囊拿回,又将这人狠狠扔出,大喝道,“你这小小蟊贼,怎就敢行窃到大爷身上?”
那人贼眉鼠眼,身材瘦小,被燕武阳一扔之下,口鼻鲜血皆迸发而出。
这瘦弱蟊贼年纪虽小,但却是此行老手,细微谨慎之下,倒也常常得手。
他见他们虽都挂兵刃,但却是醉的厉害,且钱包鼓鼓,只道自己寻得了良机肥羊。
便如平时一样,以自己成名的“飞虫手”去贴身探之。
却不想此时燕武阳虽醉,但一身武功根基还在,仍是反应灵敏。
“大爷饶命,我再也不敢了,大爷饶命!”那瘦弱蟊贼当即翻过身,跪倒在地,磕头求道。
“那还不快滚!下次再让大爷看到你偷东西,剁了你的手!”燕武阳一个酒嗝打出,随之一脚对着瘦弱蟊贼猛然踢出。
这一脚威势具足,瘦弱蟊贼见此自知无法躲过,自己此番就算不死也是落下终身残废,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地上湿了一滩。
唐西宿一脚后发先至,将燕武阳踢出的一脚挡下,摇头说道,“燕兄,何必与与一个小贼计较,罪不至死,且放过他吧。”
燕武阳此时醉酒中,一脚踢出后方知力使大了,见被唐西宿挡下,不由庆幸,对其会心一笑。
而那瘦弱蟊贼趁此机会则连滚带爬,急忙逃走。
三人继续逛行,全无章法,西走大功坊,北走贡院,又过了金水河,若不是唐西宿相比二人颇为清醒,恐怕便入了前皇宫。
尚不觉得尽兴,三人便在路边又找了一家酒楼花了些钱买了葫芦打酒,一路高歌而归。
刚走至先前燕武阳教训瘦弱蟊贼的路段,数十号汉子便乍然而至。
那领头人身材魁梧犹胜燕武阳,相貌与寻常的庄稼汉子一般,只是一道刀疤从左额划过眉心,直至右眼之下,令人见之胆战心惊。
他身后那数十人参差不齐,有高有矮,有壮有瘦,那个瘦弱蟊贼便在其中。
那刀疤汉子对着三人说道,“我兄弟偷你东西是他不对,但你将他伤成这样却是你的不对了,你与我兄弟道声歉,此事便……”
三人这时浑身酒气,醉意比之之前还要更胜几分,对于那刀疤汉子的话皆是听之不顾,仍是相互说笑。
燕武阳更是大笑出声让那刀疤汉子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那刀疤汉子面色难看,恶狠狠看向王策三人,见王策三人皆持兵刃,自己又不知底细,心下颇有忌惮。
“让开。”燕武阳说笑间,忽然抬起了头,眼神凌厉,那些无赖混混不由自主的让开一条路。
“哥哥,替兄弟报仇啊!”那名瘦弱蟊贼见燕武阳三人逐渐走远,忽地涕泪交加,大声喊道。
“你们欺人太甚。”那刀疤汉子想起自己兄弟先前受辱,此时下定决心,大喝一声,抽出一把宽刀,指向王策三人,喊道,“兄弟们,上!”
数十号汉子听之齐上。
王策双剑负于身后,形醉意醉之下,拳脚毫无章理法,靠着反应灵敏,或采、或扣,或刁拿接连撂倒了数名汉子。
“要打便打,说什么废话。”燕武阳意醉心醉,脚步跌撞,身形摇摆,一拳扭曲看挥出,将冲到自己面前的一名汉子打倒在地。
唐西宿形醉心醉,他比之先前还要更醉几分,此时下手全然失了轻重。
三人皆未用兵刃,也未用真气。
乱作一团。
三位于武林中都有数的好手,此时居然被一群市井混混打得狼狈之极。
三人皆是衣衫破碎,鼻青脸肿,他们此一阵汗出,头脑清明些许。
三个于武林中都数得着的好手,此时居然被一群市井无赖弄得狼狈之极。
他们看着满地横躺着的市井无赖与混混,相视大笑,然后相互搀扶着离去。
后来,在好事者的鼓吹下,南京城便多了一个三仙大闹南京城,醉打李刀疤的传奇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