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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若安这一生,在现世奋力拼搏二十多年,眼看着实验成功后就能实现自己多年的梦想,扬眉吐气一番,却骤然穿越到了古代;在雍肃王府费尽心机,不管是阴险腹黑的冯芷兰,还是一次次差点让她送进地狱的宇文彻,她都一一可以应对,抱着满怀期待自由的心念却一次次逃跑失败,甚至连累了那么多真正关心她的人;等她终于如愿以偿留在了寒冽身边的时候,终于有了天赐的良机过自己期盼的生活,不想已是命不久矣……
寻找寒冽,再见他一面,哪怕她永远都说不去那句我爱你,但至少能在临死前好好看看他温柔的眼神。然而,天不遂人愿,他说他忘记了,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楚若安在小孙家里呆呆躺了好几天,不说话也不吃东西,双目空空望着天花板,除了偶尔轻轻眨眨眼睛证明自己还有呼吸之外,无论小孙怎么说怎么做都没有用。
安静的时光一点一点从耳边淌走,她终于明白,从始至终,一切都是她自己想得太好,都是她太过相信自己,相信命运和老天爷不会真得让她一生凄苦。没错,是她想得太美好,是她没有将自己放在该有的位置上,所以一切的决定和期待本身都是妄想,只是她自己不肯承认罢了。
小孙熬了鸡汤进来,看到她痴痴傻傻的模样就焦虑:“楚姑娘,你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天大的事情也总会有解决的办法,你想吃点儿东西好不好?”
楚若安轻轻摇了摇头,泛红的眼眶里尽是疲倦之色,浓郁的悲伤从眼睛里不断流泻出来,让小孙看着都忍不住心酸。
“楚姐姐,你别这样好不好?我、我会很难过的。”小孙垂首,手中的鸡汤温度刚刚好,他却突然觉得有些烫手。
楚若安看着眼前的少年,淳朴善良,此刻因为害羞而双颊泛红,那么青涩的模样好像曾几何时她也曾拥有……芍药,蔷薇,藏刀,香草,还有一直对她冷嘲热讽的妙春,他们也曾有过这样单纯的模样,像一颗一颗闪烁的星辰经过她的生命里。
忽然,她忍不住心疼小孙,终于抿唇开口道:“傻孩子,我没事。”
小孙听到她终于肯开口说话,顿时喜不自禁,像个开了话匣子的小屁孩儿,一边劝她喝鸡汤补身,一边为了讨好她说一些关于寒冽在灵犀谷的事情给她听,果然,渐渐的,她的神色有了变化,再不像之前那么死气沉沉。
“神仙哥哥性格很安静,也很少说话,以前谷里的孩子都害怕他,但时间一长大家就了解了,他只是天生的黑脸,实际并没有那么可怕。再说,他常常陪着玉晚姐姐出诊,无论采药还是煎药都能搭一把手,慢慢和谷里的人混熟了,大家都很喜欢他的。”小孙说起寒冽的时候,面上分明带着一种羡慕和崇拜的景仰之心,让楚若安不由得想起当年他在点刹楼,不管是属下或者亲信在看着他的时候,都像此刻的小孙。
楚若安的心情是很温暖的,她的寒冽无论身在何处,无论是不是雄踞一方的人物,都可以活得如此出彩,他就像天生注定要光芒万丈的男人,在吸引着她的时候也吸引着这世上众多美丽的女子,譬如玉晚。
心酸吗?
她这样问自己,不酸是骗人的,可她毕竟不是十几岁还沉溺在浪漫爱情里的女子,她对爱情的认知已经超脱了常人的期盼。他最最困难的时刻,守在他身边的人却不是她,她没有理由奢求他还像过去那样善待自己,更没有勇气要求他再爱她一次。
毕竟,是她毁了他的全部。
她,该是他恨之入骨的仇人吧?只不过,萧风他们都说他也爱她,用那么深沉而浓烈的感情包围着她,不管他现在记得还是不记得,她都相信,永远都相信。
……
夜深深,谷中的夜色分外静谧安详,木槿花的芬芳掺杂在清风里,随处弥漫,楚若安披了件外衫蹑手蹑脚出了院子,她似乎已经快要忘记星星的样子了。
在雍肃王府的时候,她总觉得日子过得太快,好多想要做的事情都来不及,在荼蘼山的那段时日,她又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活了太久太久,好像已经隔了生生世世的时间不曾再见过寒冽,而现在,她望着满天璀璨的星辰,好似一眨眼就要白头。
脚步声渐近,她以为是小孙,于是依然紧紧坐在门前的大石块上望月,嗅着木槿花微微的清香,抿唇道:“这里的星星真漂亮,是我此生看过得最好看的星星。”
“因为我知道他就在这里,与我生存在同一片月光下,我能够想象他一颦一笑的模样,又或许他也在看夜色。”她越说唇角的笑意便越深,浑身被月光笼罩着,散发出柔柔亮亮的光泽,像传说中的月之女神。
“你知道吗?我找了他好久,当我知道他也许死在了那场大火中时,我在宇文彻的马车里曾割腕自杀,我从没有那么强大的勇气眼睁睁看着鲜血流满地,当时我只觉得是自己害了他,生怕到了黄泉路上他不肯再认我。那样一来,我在这异世便是一份留恋都没有了……再回来,我被宇文彻救醒,做了他的皇后,他再不想过去那样逼迫我,但我觉得怎样都无所谓,我的心已死,剩下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般的美丽皮囊,很多次病发的时候,我都祈祷自己能彻底地死去。”
她的声音很轻很淡,如同诉说一件于己无关的繁琐小事情,但越是这样浅淡的口吻便越能让人感觉到浑身覆盖着的浓烈哀伤,像一幅泼墨的山水画,任何人一旦靠近都会沾染一身的潮湿。
“可是,老天爷总是要和我作对,我想死的时候偏偏怎么都死不了。”她苦笑一声,轻叹道,“于是我便想法设法派人打听当时发生的一切情形,也幸好没有找到他的尸体,没有让我死心,否则这一辈子恐怕我再也没机会亲口对他说一声,对不起了。”
身后的人静静站在那里,不言不语,静到连呼吸声都低不可闻,而楚若安趁着夜色静谧,趁着小孙是个安静乖巧的听众,忽然想把积压在心里的所有话都说出来。
“这一路走来,我从未觉得辛苦或者后悔,因为总有我期待和想要的未来在等着我,直到又看见他,我才发觉,他的眉目,他的模样我从未忘记过,像是烙印在了脑海里,在重新看到的那一刻,忍不住泪如泉涌。”她想到那日见到寒冽时的情境,依然有些哽咽,“可惜他都忘记了……”
“忘记了啊,在我看来,那些让我至今不肯认命,不想死去的记忆他却都忘了。我想过一千种再相见的画面,也想过很多很多要跟他解释的话,但终究人算不如天算,他什么都不记得了,纵我有十世的热情也不过是枉然,我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颇为痛苦地拧眉,双手拢了拢肩头的衣衫,目光泛着盈盈泪光,却又倔强地不肯让它们掉下来。
“小孙,你说我该怎么办?”
她终于回眸,却猝然看到身后提着灯笼而来的人竟不是小孙!一身月白色长衫,长发随意束于脑后,丰神俊朗的五官添了几丝感伤和困惑,额角的伤疤清晰可见,一如他此刻望着她时,目光里绚烂动人的温柔。
“寒冽?”
怎会是你?怎么是你!
她忽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又或者她还没有做好面对一个新寒冽的准备。她来不收拾情绪,也不知道该怎么收拾情绪,只是再度背转过身,尽量让自己不要在他面前流泪不已。
“怎么是你?”
寒冽看着她的背影,方才她说得那些话像一种随着血液会蔓延的剧毒,让他一个字都没办法忘掉。
“我来看看你,好像……”他微微蹙眉,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给自己的感觉,“好像我认得你,你给我的感觉那么熟悉。”
“是吗?”楚若安还是没出息地留下了眼泪,颤抖的背影在月色下如瑟瑟发抖的风中木槿花,惹人怜爱,“怎会不熟悉,若不是我,你也不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若不是遇见我,你也许一辈子都不会离开点刹楼。”
“我叫寒冽?”他艰难地开口,这两个字好像一把刀,每唤一次都要在他本就伤痕累累的心上再划一道伤口,“你叫寒冽,这就是我的名字吗?”
楚若安颔首,慌乱得擦了擦眼角不停涌下的泪水,一字一句道:“是,那就是你的名字,在中原武林让人敬佩又害怕的名字。可当你卸下点刹楼楼主这个身份之后,你是顾倾之,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可以说自己想说的话,也可以像个无赖一样变着法儿缠着你喜欢的姑娘。”
“顾倾之?”
楚若安转身,泪眼朦胧看着他的脸,看着他熟悉的垂眸侧首,看着他从前从未有过的单纯苦笑,所有的一切都让她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
她真得很想,很想拥住他,像拥住自己这狼狈的一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