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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岳口中喝着,身形已突然一低,扑地大旋风,前掠如闪电,三花羽士正在得意头上,心神不免松弛,而且事情又大出他意料之外,等到他发觉事情不妙,腰间一麻,手中所持紫金符令已然到了宗岳手中。
三花羽土一时情急,不觉大叫道:“你敢违抗紫金符令?你敢冒渎紫金符令?你”宗岳平静依然,朗声说道:“如果你是终南弟子,你就该知道谁才真正冒渎了紫金符令,更该知道你该当何罪?”
三花羽士没有想到自己一着之失,如今落得满盘皆输。顿时面如死灰,坐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宗岳毕竟经验不够,而且心地忠厚,不会以邪僻之心,去推想别人。当时一见三花羽士如此嗒然若失,懊悔无限的样子,还以为他有后悔之意。当时正色说道:“为了要做掌门人,竟如此不择手段,见利而忘义,这样如何能掌理一派的门户?”
三花羽士本已大有坐以待毙的懊丧心情,正盘算着如何才能逃脱这次危难。此时一听宗岳如此说法,心中一动,眼珠一转,立即又换了一付面孔,表现得既愧且悔的模样,缓缓说道:“宗师侄!贫道确是一时迷失心窍,做出这种有辱终南名声之事。如今经宗师侄一记当头棒喝,已灵智复苏。如今请宗师侄进观休憩,待明日正式昭告全派,由宗师侄接掌终南第十九代掌门职位,贫道甘愿从此退隐深山,以忏余年。”
三花羽士这一段话,不仅说得情恳意切,而且天衣无缝,岂是初次出道的宗岳所能了解其真意所在的?
不过,若是昨天三花羽士如此说法,宗岳自然顺理成章,接掌终南,但是,此时他心里已受了一鸥老道和方才那位中年道人的影响,虽然他没有证据,能够证明三花羽土来历不明,怀疑之心却也不能尽释。
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原是忠厚人为人处世的中庸之道。宗岳当然不会忘记昨天中毒的前例,因此,他对三花羽士这一番话,不免作了一次深长的思考。
他想:师父临终时交代了几件大事,自己下山后决定先到终南本派报丧,然后再联络其他九大门派,从茫茫人海之中,寻找十全老人。没有料到回至终南本派,出了如此的意外,使自己第一步便遭受了挫折。
如今自己就如此接理掌门人么?不,三花羽士性行虽然有些卑劣,毕竟还是我的长辈,我不能使他太过难堪。如果他已深自忏悔,潜心向善,我又何妨让他继续掌理门户,使他有一悔过的机会?最要紧的,这样才可以免去武林流言,误会终南自起火拼。
宗岳如此沉吟不语,默默思虑,三花羽士脸上渐渐显出焦灼与不安,他不知道宗岳思虑的结果,会将他如何处置。
三花羽士几次忍耐不住,暗想奋力而起,背城借一,全力一拚。然而像他这种人,又不容易冒生命的危险,方才宗岳那种奇特的掌力,已经使他胆寒。他也曾想到招呼灵霄观里的人,来一个群起而攻,但他终究又有些不敢。
焦灼、不安与恐惧,使这位武功极为不弱而生性阴险诡诈的三花羽士,心情逐渐烦躁,汗水涔涔而下,湿透外衣。
忽然,宗岳缓缓地说道:“我不想进;灵霄观,也不接掌门人职位。”
三花羽士大感意外,连忙说道:“宗师侄!你是对贫道尚有恨意?或者是尚有敌意么?”
宗岳对三花羽士的话未予理会,自顾接着说道:“终南派仍旧由三花师叔你代掌门户”
三花羽土听了这话,不禁更为惊讶万分地“哦”了一声。
此时宗岳脸色严正异常,沉声又道:“但是,我要以三年为期,静观变化,三花师叔若能重振门风,远扬清誉,我愿将紫金符令恭送回观,交给师叔。如果三年之后,终南依然像今天这样混乱,我便以十九代掌门人的身份重回终南,清理门户。”
宗岳于说这一番话时,虽然不是声色俱厉,大声喝斥,但神色却是无比威严,希望三花羽士知所警惕。
三花羽士此时睑上的表情,没有羞愧,也没有恼怒,只微微现出一丝喜悦,眼神中隐隐含着一丝杀气。
他装作平静而安详了,抬起头来,望着宗岳,缓缓地说道:“宗师侄现有紫金符令在身,实际上就是本派新掌门人,所有决定,贫道自是只有遵从,但请问宗师侄在这三年之中,将住留何地?”
宗岳淡淡地说道:“天地之旅,四海为家,我即刻就要启程了。”
三花羽士听说宗岳“即刻就要起程”仿佛有点失望,但是,他表现在外的,却是无比的恭谨,站起身来,缓缓说道:“三年之后,不管如何,都请宗师侄正式接掌终南门户,毋使贫道衷心惶惶,不可终日。”
宗岳没有说话,只是仰头一声悠久的长啸,转身一步一步地向山下走去。三花羽士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点莫测高深的感觉。
宗岳真地如此撒手离开了终南山么?那是真的!他离开了终南之后,立即驰骋上道,横断陕西,直奔河南。
原来宗岳在决定暂时仍让三花羽士代理掌门之时,除了怕外人不知实情而招致物议,以及使三花羽士有改过向善的机会而外,另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他需要一段时间,以进行师父嘱咐他的第二、第三两件大事:分访九大门派,说明二十年前十绝谷中较技会的真相,并访寻十全老人。
有道是:人算不如天算,宗岳何尝晓得他这样做法竟是舍近求远,终南一派的情形,也正是其他九派目下的命运?
宗岳从陕南就道,直奔河南,他心里的第一个目的地,便是武林中尊为泰斗的少林寺,少林领袖武林,为天下武林所公认,因此宗岳以为先将当年十绝谷之事告知少林,如此在联络其他门派时,便可以收到事半功倍之效。
人心去似箭,关山渡若飞。从终南到中岳嵩山,是一段不短的路程,宗岳竟能在数日之间,到达洛阳以南,嵩山之麓的参驾店。
数日风尘之苦,宗岳决心好好地休憩一宵,次日再登少室-,拜谒少林掌门。
深秋时节,旅客寥落,客店中入夜冷寂少见人踪。宗岳漱洗饱餐之后,早早入房安歇。
夜深气寒,已有初冬意味,尤其是万籁无声,沉寂如死中的参驾店,连一声秋虫的叫声都听不见,愈显清冷。
宗岳数日旅途劳顿,此时反而难以入睡,转侧许久,索性披衣下床,穿窗跃出,展开身形,直向那遥遥在望的少室-奔去,他要看看少室-上,领袖武林的少林寺本院,在这深夜之中,有怎样的一种气派。
俗话说:望山走死马。少室-虽只是一望之遥,可是,宗岳疾驰一阵之后,依然遥遥如故。他正要加劲奔驰,忽然,前面蒙蒙不明的月光之下,两条人影,宛如星丸电泻般直向这边奔来。
深夜荒郊山麓,有人如此追逐,自然有着不平凡的事情。
宗岳立时心里一动,前进之势一收,猛然一掩身形,掠到身旁不远的一棵大树上。树叶虽然凋零已尽,但是枝杆浓密,又值深夜,宗岳贴身其上,仍然不露丝毫痕迹。
那追逐的两个人来势极快,就在这一转眼之间,已来到宗岳藏身大树不远的一块旷地上,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停身收步,相隔两丈,对立在旷场之中。
这两人身形一停,宗岳一眼扫瞥之下,心里不禁晴暗叫了一声“奇怪”原来站在旷场中的竟是两个和尚。
这两个和尚是佛家弟子,可是看在宗岳眼里,却起了两个极端的印象。
站在左边的一位老和尚,肥头大脑,身裁魁梧,迎着月光,可以看到他粗眉大眼,满睑粗卤凶煞之气,尤其一身黄衣,有些不伦不类,不像少林僧人,倒有些像是西藏喇嘛。他手中拄着一根黝黑的禅杖,儿臂粗细,份量颇重。
宗岳对于这个黄衣和尚,由衷地有一种烦厌之感,心里想道:“这和尚那有一点出家人的样子?”
再看右边的一位和尚,虽然背着月光,看不清面目,但是,从他那满头短短雪白银亮的头发看来,年迈古稀当无问题。
这位老和尚和对面那位黄衣和尚对比之下,显得瘦弱而矮小,一袭灰衣,宽宽地披挂在身上,使人对他有飘然出尘的感觉。
灰衣老和尚手-也拄着一根禅杖,粗细与黄衣和尚手-那根相仿佛。
宗岳心里止下住又想道:“看这两位老和尚的态势,分明是约定到此地来较量高下的。少室-下,少林木院附近,居然有两位高僧,相约至此较量拚搏,这情形显得有些反常。难得我今晚偶然碰上,倒要看看究竟。”
宗岳在树上这一阵暗想,旷场上那两个老和尚却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那黄衣老和尚先亮开大嗓门,洪声说道:“一无老秃驴,你想好没有?究竟你愿意接受那一个条件?”
说着话,又呵呵地笑了一阵,指着那叫一无的灰衣老和尚说道:“一无老秃驴!你应该知道这已是我一片佛心,以慈悲为本,才给你一个选择的余地,要不然早就送你上西天登极乐去了。”
宗岳心里又好笑又好气,暗自忖道:“那有出家人如此说话的,口口声声叫人家老秃驴,难道他自已就不是和尚么?亏他还自称一片佛心,慈悲为木,真叫我佛蒙羞。”
宗岳如此暗中气愤,只听得灰衣老和尚缓缓地说道:“施主!你那两个条件,老衲一个也不能接受。”
宗岳一听,心里更是迷糊了,忖道:“什么?和尚冲着只一个和尚叫施主?这倒是千古奇闻。”
宗岳虽然江湖经验不足,但是他天资聪颖,悟性过人,一听这两个老和尚如此对话,便断定其间一定有离奇的前因后果,而且说不定还关系着少林寺的内情,于是更加屏息敛气,静静地听下去。
果然,黄友和尚一听一无老和尚如此一说,立即冷呵呵地笑了一阵,又极其难听地“哦”了一声,才说道:“老秃驴!你知道深夜擅闯少林本院,就是一项难以宽恕之罪么?何况你还手持武器,深入方丈静室,约斗本座,就以这两项罪名来论,木座着你自断心经,或者自毁双目,两者任选其一;有心饶你一死,你倘再拒而不受,可知道后果么?”
宗岳静静地听到这里,几乎忍不住惊叫起来。
听这黄衣老和尚的语气,他竟然是少林寺的僧人,而且还是少林寺的当代掌门,这真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少林寺在宗岳的心中,一直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他记得恩师天南剑客曾经说过,当年在十绝谷武会上,少林掌门百了禅师和三白先生,是能接下十绝魔君三招仅有的两位掌门人,在宗岳的想像之中,少林本院的掌门人,应该是道德武功双修俱绝的高僧,如何竟是这等凶恶粗鲁之人?
宗岳当时心中若有所触地动了一下,但是,他知道此事不是自己所能揣测的,只要静听下去,自有分晓。
这时候,但听一无老和尚低低地宣了一声佛号,虽是低低沉-,可是在这深夜之际,听来却令人心境顿生空灵之感。
一无老和尚在这一声佛号之后,缓缓地说道:“按理而言,老衲确是应该自断心经,甚而自了残生,以免愧对少林历代掌门祖师。”
黄衣和尚呵呵笑道:“自知该死,为何不接受本座的条件?”
一无老和尚仍然是低低地说道:“少林一派之清誉,十数年来,蒙羞不浅。老衲身为少林第二十七代掌门人,难辞其咎,不但无以对历代祖师,尤其无以对二十年前下落不明的掌门师弟。百罪不赎其身,老衲自应一死。但是,老衲十数年来苟活偷生,就是为在今朝。施主你说老衲如何能接受你那两个条件?”
宗岳一时间心神一震,几乎坠下树来,他心里连声暗暗叫怪:“怎么?又出来一个掌门人?天下竟有这等怪事?”
想到“怪事”二字,立即又想到自己在终南被毒的一幕,心头一阵紧张,眼睁睁地看着场内的变化。
黄衣和尚一顿手中禅杖,纵声大笑道:“老秃驴!想不到你真还有一股傻劲,居然埋名十数载,就为赶回来较量一下,这样倒好,省掉本座派人寻找,自送上门,求之不得。本座倒要瞧瞧十数年前的手下败将,如今能接得住几招。”
一无老和尚不动声色,只是依然缓缓地说道:“施主此言差矣!老衲虽然偷生十数载,此来并非为了拚个高下生死,而是希望施主能够回头是岸,接受老衲两点之请,老衲愿以客礼相待施主,恭送施主离开少室-,十数年来的一笔旧账,都可以一笔抹之,不去计较。”
黄衣老和尚雷鸣似地笑了一阵,指着灰衣老和尚说道:“好啊!本座提出两个条件,老秃驴你也提出两个条件,你这倒是有心有意,本座倒愿意先听听你的两个条件是什么?”
一无老和尚顿时单掌立于当胸,宣了一声佛号,抬起头来说道:“老衲这两点请求,在施主而言,轻而易举,毫不费力,真是惠而不费之事。可是对老衲而言,却是一了十数年的心愿。”
黄衣和尚嘿嘿冷笑不停,又指着一无老和尚说道:“老秃驴!你休要拐弯抹角,有话快说,只要说得本座高兴,说不定本座真会大开方便之门。”
一无老和尚点点头说道:“施主当年以一武林人士身份,恃技独闯少林,挟毒战胜老衲,使少林寺千余弟子遵约束手,老衲恬颜偷生,远离少林,只道少林寺从此没于魔劫,沉沦武林,没有料到施主竟然落发为僧,而且自领少林掌门,成为少林二十七代掌门一统大师。施主以一在家人,竟愿落发而侵占少林,行为矛盾,令人难解,施主可否应老衲之请,将其中原因稍作披述?”
宗岳在树上听到一无老和尚这番缓缓说来,而语句有力的话,心头掀起再一次震惊。他暗暗忖道:“原来少林本院出了这等大事,掌门人竟然为人挟毒逐走,而且这事又是紧接在百了禅师死在十绝谷之后发生,少林派真可说是厄运当头了。”
宗岳此时急于要知道真象的心理,几乎已超过于一无老和尚,他凝神敛气地等侯着黄衣老和尚的回答。
黄衣老和尚倒是毫不在意,笑呵呵地说道:“这第一个问题很好解答,你再说第二个问题吧!”
一无老和尚接着说道:“请问施主究竟属于何门何派?施主真正大名,希能相告。”
黄衣老和尚闻言大笑说道:“老秃驴!你这两个问题本座都可以告诉尔。第一,少林寺让你们这些秃驴把持得太久了,加上本座动极思静,很想当当和尚,所以本座就赶走你,干了这个掌门人。至于本座原名是谁?老秃驴!亏你还是个和尚,你难道不知道出家不言在家这句话么,你问本座原来姓名,问得好没道理。”
这一派强词夺理之言,听得宗岳暗暗怒火中烧,几乎就要现身出来,伸手管个不平。但是,一无老和尚却于此时又宣着佛号,朗声说道:“老衲念在施主能够十数年落发,穿上佛门衣,礼拜三宝,故而一再度化施主,能够觉悟当年之非,勇于孽海回头,不料施主执迷若是,存心为难少林,老纳纵有佛心,也难为施主担待了。”
黄衣老和尚顿时一翻大眼,眦牙狞笑,说道:“老秃驴!你躲了十数年,如今出面,自然要抖露一番,本座成全你。”
言犹未了,右手一扬,黑黝黝的铁禅杖,随手疾起一点,其势疾如闪电,直逼一无老和街心口。
儿臂粗的铁禅杖,至少也有六七十斤,黄灰老和尚如此随手一招“蟒出山方”将数十斤重的禅杖使弄得一如无物,而且杖出生风,劲道十足。看在宗岳眼里,止不住暗暗点头:“怪不得他能独闯少林,此人功力确有惊人之处。”
再看一无老和尚却不慌不忙,口宣佛号,右手禅杖随起,他只是护心护荫,杖不出手,人走旋风,向侧边一转,说时迟,那时快,黄衣老和尚禅杖尚未收回,一无老和尚已经挥动禅杖,夺回先机,一连攻出七招。
一无老和尚使的是少林派七十二种绝技之首的“一百零八式降魔杖法”杖影千条,劲风万道,将一根禅杖使得宛如神龙行空,将黄衣和尚紧紧地困在当中。
宗岳看得出神,觉得少林寺掌门,果然名不虚传,就凭这杖上的功夫,一无老和尚已高出黄衣和尚不少。因而,也就感到奇怪。
既然彼此功力高下有别,为何当初一无老和尚会败走少林,而让一个外人霸占了少林十数年?难道其中尚有其他原因么?
想到这里,宗岳心-蓦地一震,惊忖道:“咦!这件事无独有偶,我忘了本派的怪事了,如果三花羽土真是一个外人,不也是独闯终南霸占掌门已达十数年么?”
宗岳想到这两件似乎相类的怪事,正自心神分驰,忽听得场内“叭”地一声,一时劲风大作,只见一个人影,跄踉踉连退了四五步。玉翎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