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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吸了一口气:“我们不知道下面的情形怎佯,千万要小心才好,下面有可能是泥沼,也有可能有好几尺深的腐叶,全是毒蚊。”
良辰美景见我说得认真,也十分严肃地点了点头。
树木虽高,但是要下去,也不会大难,不一会,就到了下面。地上虽有落叶,倒也干爽。而且那种树,枝叶广茂,全集中在五公尺以上的树干,下面林木并不十分紧密。
落地之后,良辰美景跳了几下,向我望来,大有嘲弄我刚才说得太严重之色。
我不理她们,催她们说经过。
原来她们在和我联络之后,就研究如何驾驶直升机,居然被她们驾着机起飞了——自然,起飞的姿势,绝对不合乎标准。
她们也没有航行图,那是我在焦急之中的疏忽安排,而她们也大胆,商量好了,只要认定了方向飞,总可以见到城镇,到时降落了再问,反正要去的机场属于国际级的大都市,聚居着超过一百万人口,在空中要找到它,总不是难事。
她们就是这样的情形下起飞的——当然不能责怪她们,因为那时,由于红绫和白素相继失踪,两人的心中也焦急无比,只盼快点和我相会,而且,她们还有很多话要向我说,才会这样轻率上路的。
既然提到了良辰美景出发时的焦急心情,那自然和她们到了蓝家峒之后的遭遇有关,索性从头说起,更容易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白素请良辰美景到苗疆去,经过两个阶段的思索过程,开始,她想两人和红绫作伴,使红绫接近,或是倾向文明社会,同时,也有请良辰美景“看守”红绫的意思。
这个设想,她一提出来,就遭到了我强烈反对,她也就改变了主意,想良辰美景陪“红绫来玩,就算不能替代那一对银猿的位置,也可以潜移默化,使红绫在气质上,更接近文明社会。
开始的时候,一切都很顺利,双方相见极欢,红绫带着两头银猿,自直升机上扑了一下,一下子就扑到了良辰美景的身前,瞪大了圆滚滚的眼睛,目光炯炯有神,盯着良辰美景看,而且,毫不掩饰地绕着她们转,现出奇怪之极的神情,口中不住地道:“真是一模一样!真是一模一样!喂,听说你们两人,跑得很快?”
在红绫看到良辰美景,觉得奇怪之至时,良辰美景同时,也在打量红绫这个女野人。事后,她们有一句极有趣的评语,这样说:“真是,怎样也无法把红绫和她母亲联想在一起,太不同了,所以——她们在性格上也截然不同,嗯,红绫其实是很象卫斯理的。”
当下,双方互相打量了一会,红绫又首先提出了问题,良辰美景一面答应着:“还可以。”一面又去打量在红绫身边的两头银猿。
那两头银猿,是那群灵猴之中最老的,不知已有多老,可能已超过一百岁,但是看起来,却总是银毫闪闪的两只猴子,很逗人喜爱。
所以,两人一面打量,一面自然而然,伸手想去摸银猿的头。
她们两人出手何等之快,可是手还没有碰到银猿的头,银猿的身子一闪,她们就摸了个空。
良辰美景的心思转得何等之快,心中也有了咳意:“你不让我摸,偏要摸。”
是以在一下摸空之后,连十分之一秒都没有耽搁,手臂一长,身形闪动,第二下又已出手。
可是这一下,银猿的身形疾掠,她们还是没有碰到银猿的一根毫毛。
良辰美景一声长啸,两条红影已疾扑而出,那两头银猿,也长啸连连,红绫更在一旁,大声呐喊助威,一时之间,至少吸引了好几百人,看良辰美景和银猿在机场之上,追逐比赛。
机场本就平坦,跑道更可以供飞机起落,何况是人和猿的奔驰,可以说是最好的比赛场地了。所有的旁观音,都看得眼花了,甚至视线也跟不上银影红影,看得人大声喝采。
红绫和白素并肩站着,高兴得一面蹦跳,一面拍手,一面又拍打着自己的身体。
每当红绫拍打自己的身体时,白素不是一下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就是把她的手拍打开去,同时道:“人在高兴的时候,只拍手,不拍打自己的身体。”
她算是委婉的了,没有说出在高兴的时候拍打自己的身体,那是猿猴的行为。可是她这样不断纠正红绫的行为,也惹得红绫十分不快,但由于人、猿的追逐实在太精彩,所以红绫仍然大声酣呼,而承认:“这两个女孩,跑得比我快,她们几乎和灵猴一样快了.”
红绫说着,现出十分佩服的神情,看来容光焕发,神采飞扬。
这时,场中的情形,起了小小的变化,只见良辰美景的身形,陡然向上拔起——她们正在向前疾驰之中,要陡然向上拔起,自然而然,不是笔直地上下,而是斜斜向上,拔起约有三四分尺。
在这上头,就分出人和猿猴的不同处了,——灵猿现再灵,始终是猴,在智力方面难以和人比较。而且,猿猴有喜爱模仿的夭性。两猿一见良辰美景跃起,竟也各自长啸,也跃了起来。
看起来,它们跃得比良辰美景更高,可是良辰美景才一跃起,就料定了银猿跟着学佯,也早已有了打算,使出了她们的上乘轻功——才一跃起,立时真气下沉,两个人如同被人在半空之中摔下来的石头一样,重重地跌了下来,堕势极急。
所有看到的人,无不骇然,红绫不知就里“啊”地一声,叫了出来,身子掠向前,想去救良辰美景,但双方相隔甚远,如何能一下就赶向前去?
也就在那看来千钧一发的情形下,两头在半空中的银猿,陡然身子一翻,扑向良辰美景,猿臂伸处,一边一个,已把良辰美景接住。
良辰美景也趁机,伸手在银猿的头顶之上拍着,一面笑一面道:“真了不起,不愧叫做灵猴。”
双方的追逐,从良辰美景想摸银猿而摸不到开始,现在出现了这种情形,可以说良辰美景的目的已达,她们已经赢了。
可是我听她们讲到这里,不禁皱住了眉,心知事情决不能就这样容易罢休。
良辰美景一直在留意我的反应,一见我这等神情,她们也停了下来,望着我问:“卫叔叔,我们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
我沉吟了片刻——她们的这个问题,不容易回答,再加上我还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而她们的神情又十分认真,可知事情的发展,一定令人不愉快。
我想了片刻,才道:“如果你们一直追不上银猿,最恰当的方法,是停下来哈哈一笑,纵跃如飞,本来就是猿猴的所长,已经展示了绝顶轻功,人人叹服,也已经够了。”
良辰美景听了我的话,低下头去,好一会不说话。
我笑了起来:“怎么样?不同意我的说法?大可反驳,不必放在心中。”
良辰美景这才抬起头来,扁着嘴,一脸的委曲:“我们只不过想摸一摸它们的头,它们竟然不让我们摸,要是我们终于碰不到,那多丢人。”
良辰美景说来十分理直气壮,我摇着头:“它们有权不喜欢给入摸头。”
两人叫了起来:“猴子就是给人逗着玩的。”
我笑:“第一,那只是人的观点,第二,它们不是普通的猴子。”
良辰美景嘟起了嘴不出声,我又问:“你们怎么料得到银猿会来接住你们?”
两入道:“我们没料到这个,我们估计,猴子也会见佯学样,自半空中直跌下来,那我们就可以跳起来,骑到它们背上去。”
我吸了一口气,银猿通灵,一时不察,以为两人有了危险,所以出来救了她们——连红绫也以为她们有危险了,可知虽是兽类,但心地良善,而良辰美景却趁机去打银猿的头顶,以逞自己之能,显然有所不是了。
我一向主张,就算跟我年龄有距离的人交往,一定要把对方也当作成年人,不能把对方当小孩子,所以如果当对方是朋友的后,就要实说,不能敷衍了事——有些人可能不喜欢听实话,那是他的事,而如果不实说,那是我的事了。
所以,我立刻把我的想法,说了出来。
良辰美景齐声道:“是使了点诈,可是可是那时的情形也不算什么。”
确然,真的不算什么,人、猿大赛,根本谁胜谁负,都不算什么。良辰美景好胜心强,也无可厚非,她们略施小计,占了上风,银猿也未必会明白其中的巧妙。
当她们拍打银猿的头部之时,在一旁的白素,自然看出她们使了点诈,同时心中也感到银猿忽然出手救人,十分可敬。
她当然不会出声说什么,正笑着走向前去。
可是,白素才踏出了一步,就听到红绫发出了一下愤怒的吼叫声。
一听到红绫发出的那下吼叫声,白素就知道不妙了。
银猿本身不知道占了便宜或吃了亏,可是智力已大开的红绫,却清楚地看了出来,银猿好心救人,却反倒给人占了便宜,她又护着银猿,自然感到了气愤,这才陡然大叫起来。
红绫和银猿之间,必然有着藉声音而达到迅速沟通的方法,她这里才一叫,两头银猿立时会意,良辰美景没有缩回手来,银猿已经疾出爪子,也向良辰美景的头上,疾抓了过去。
两入被银猿抱着,又在得意洋洋,本来是极难避得过去的,亏得白素在红绫一出声的时候,就知道事情不妙,所以紧接着,也叫了一声。良辰美景乖觉,知道事情有变,早已用力一挣,倒翻了出去,四下里可以说同时发动,但银猿的动作,疾逾电光石火,在她们翻出之际,还是把她们头上的鲜红色的发箍,抓了下来。
(良辰美景曾详细介绍了被抓走的发箍是法国什么名家的设计,我也记不清楚。别说是银猿,就算是红绞,也不认为会比一个草结的环更好看。)
这一来,良辰美景虽然全身而退,可是也狼狈得可以,两头银猿抓住了发箍,凝立不动,红绫则气冲冲走了过来,看来还指责良辰美景的不是。
当然,白素不会给她开口,立时握住了她的手,红绫用力一摔手,大踏步向两头银猿走去,不愉之情,谁都可以看得出来。
红绫来到了银猿的身边,立时搂住了银猿,发出一点声响,银猿也叽叽喳喳叫着。
良辰美景望向白素,白素正在为难,她本来预料,良辰美景和红绫会相见甚欢,谁知道一阵追逐之后,竟然形成了相见不欢的局面。
按照习惯,白素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就应该不论是非曲直,责斥自己的女儿,向良辰美景赔不是。
可是,她又知道自己这个女儿,虽然已脱去了一头一脸一身的长毛,也学会了说人话,可是本质上,也还是野人,说她她也不明白。
所以白素踌躇着,不知如何才好。
良辰美景看穿了白素的心事,她们失去了发箍,心中很是不快,但是她们善解人意,看出了白素的为难,就低声道:“白姐姐放心。”
她们当年第一次见白素的时候就这样叫,后来也一直没有改口。
说着,两人满面笑容,收拾了心中的不快,向红绫走了过去,来到近前,红绫和银猿,大有敌意,一副全神戒备的神情。
良辰美景伸出手来:“出手真快,我们竟没能避开,把发箍还给我们吧。”
良辰美景的行为,漂亮之至,我听得她们讲到这里,就喝了一声采:“好。”
两人听到我喝采,神情很是快慰,但是脸上随即又阴云密布,很不快乐。我也不禁笑了一下,因为她们笑脸迎人,换了任何人,都必然一笑置之,再也没有芥蒂了。可是红绫是野人,银猿不是人,接下来发生的事,只怕不能以常理去猜度,确然不能以常理论之,良辰美景笑嘻嘻地伸出手来,那时,她们的发箍,还在银猿的手中。银猿显然明白两人的意思,老猴头确是可恶,并不还人东西,却把一双猴眼,向红绫望去。
红绫更是可恶了,她没有出声,只是头一昂,略翻了翻眼一这必然是她和银猿之间自小就用来沟通的身体语言,良辰美景再聪明也不会明白,仍然笑嘻嘻地伸着手。
而银猿一得到了红绫的指示,一咧嘴,各现出一口白森森、尖利无比的牙齿来。猿猴也会有这样的锐利的牙齿,良辰美景想都未曾想到过,就不免呆了一呆。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她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发箍,被送进了猿口“卡卡”连声,被咬成了三四截;猿唇一撮,竟然把断箍向她们两人,吐了过来。
幸得两人身手快,各自后退,避我开去。
猿猴如此,红绫又怎样呢?红绫竟在这时,纵声大笑了起来。她一笑,两头猿猴也跟着笑,还拍手拍脚,拍打着身体。
这一来,良辰美景僵在当地,实在不知如何才好,难堪之极。
良辰美景说到这里,定睛望向我:“我们虽有不是,但是那也过分了。”
我点头道:“是。她太过分了。”
良辰美景又不说话,只是望着我,我知道她们的心意是在问我,如果我在场,我会做些什么,如何处理,我不禁也不能一下子就回答得出来,红绫的行为过分,但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过分,那么,就应该告诉她,她这样做不对。应该向良辰美景赔不是。
可是,红绫可能连什么叫“赔不是”都不了解。而其势又不能让良辰美景太受委曲,事实上,她们已经够受委曲的了。
我一面想,一面就把我所想的说了出来,好让良辰美景知道我思考的过程。
我一路说,她们一路点头。
我最后下结论:“我会用严肃的语气,要红绫命令两头银猿,拾起咬断了的发箍来,由银猿用极恭敬的态度,还给你们。”
我说了之后,望向两人,两人仍然寒着脸,我就问:“白素她怎么处理?”
良辰美景道:“和你不同,她斥责红绫,要红绫把断箍拾起来还给我们。”
我不禁叹了一声,白素也可以说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了,红绫怎肯听她的话?
我在这里,把一些看来绝对无关痛养的小儿女,甚至是人、猿之间的意气之争,写得这样详细,不但那和故事的发展有关,而且可以说明,长江大河,始自滥触,很多莫名其妙的小事,会变得一发不呆收拾。正像在“探险”和“继续探险”那两个故事中所记述的那样,事情会有怎样进一步的发展,人生历程的下一步会如何,全然无法预测。
果然,红绫扬着头,连看也不向白素看一眼,白素的母亲尊严,受到了冒犯,这是白素在感情上最脆弱的一环,她走向红绞,指着地上的断箍,把刚才的话,用极严厉的语气,再说了一遍。
红绫大声道:“不。”
白素坚持:“你一定要,良辰美景是朋友,你要学会如何对待朋友。”
红绫倒知道“朋友”的意思,她的回答是:“不,她们不是朋友,她们拍打灵猴的头,灵猴的头,我都不能碰,只有身上会生火的人才能碰,她们的身上会生火吗?”
红绫说着,现出一副不屑的神色,斜脱着良辰美景。
这一番话,别说良辰美景不明白,连和红绫相处了大半年的白素,也是莫名其妙。
良辰美景虽然心中生气,但是她们毕竟见识非凡,也不会和红绫一般见识,再加以红绞说得突兀,引起了两人的好奇,所以便问:“什么叫身上会生火的人?
红绫大声道:“身上有火,身上有火,就像是火堆,有火冒出来。”
她对于词的运用,还不是十分流利,所以一面说,一面指手划脚,不断做手势,表示她说的是一个全身会冒火的人。
良辰美景仍是不明所以,向白素望去,白素的眉心打着结,并不说话。
良辰美景在诉说到这里时,向我望来,她们立刻指着我:“就像你现在一样。”
那时,我听她们转述红绫的话,陡然想起了一件事来,所以眉心也打着结。我相信白素有同样的神情,正是想起同样事情的缘故。
良辰美景高声问:“你想到了什么?”
我迟疑着,不敢肯定,过了一会,我提高了声音:“蓝丝,你看全身会像火堆一样发火的人那是什么?”
我和良辰美景在密林中交谈,一直打开着通讯仪,我们的交谈,蓝丝全可以听得到。密得连阳光也只能一丝丝零星射进来的森林,抬头望去,根本什么也看不到。可是无线电波自然可以把声音带出去。
蓝丝立刻有了回答:“照我所知棵棵入以前有他们崇拜的对象,称作‘烈火女’,三年交替换人;在新旧交替的仪式中,新旧烈火女,都会全身发火听说,旧的还会被烧死。”我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因为我那时,想到的也是棵棵人的崇拜对象“烈火女”
在“探险”和“继续探险”之中,我们曾接触到“烈火女”这种神秘的现象,可是无法作进一步探索。开始时,还曾以为白素兄妹的母亲,可能是烈火女,后来才知道不是,这也就没有再追查下去了。
然而,白老大和白素的妈妈——陈大小姐曾在烈火女所住的洞中居住,而且由于阴错阳差,那天在一艘扁圆形的宇宙飞船出现之后,陈大小姐就离开了那个山洞,直到许多年之后,才又在四川出现,手刃了杀父仇人,带走了红绫,又深入苗疆。
后来,我和白素有机会到了那极险的山峰之顶,知道她曾在那里住过,可是她为何离去,到哪里去了,仍然一直是一个谜。
我和白素也曾讨论过,苗疆之中,有的是山洞,他们要住哪一个都可以,而且,不必住山洞,也可以盖房于住,为什么要和烈火女同住在一个山洞之中呢?
是不是他们早就发现了所谓烈火女,另有秘密,所以为了探索而接近,这才住在同一个山洞之中?
这许多疑问,都没有答案,这时,忽然听得自红绫的口中,说出“会生火的人”来,联想到了烈火女,自然特别引起关切。
我问蓝丝的意见,竟然和我想的吻合,而白素当时,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她的反应如何,十分重要,我忙请良辰美景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