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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月等在花厅外,正急得团团转,见萧思睿携着瑟瑟的手回来,脸色都变了。她也不敢问怎么回事,忙战战兢兢地迎上来,要接手扶住瑟瑟。
萧思睿倒没有为难她,将瑟瑟交给她,自己绕过她们,率先进了花厅。
抱月这才敢说话,告诉瑟瑟道:“员外和大郎君他们还未回来。”
那就好。瑟瑟的心稍安,扶着抱月的手,慢吞吞地走了几步,想到率先进花厅的萧思睿,开始觉得脑袋突突的疼。
正思忖间,前面传来整整齐齐的脚步声,花厅中几个负责端茶倒水的小丫鬟迎了出来,排成两列,恭敬地向她行礼:“奴婢们见过表姑娘,恭喜表姑娘。”
瑟瑟:“……”萧思睿这还昭告天下了?
小丫鬟们簇拥着她走进花厅,帮她掸椅袱的掸椅袱,挽裙角的挽裙角,添茶水的添茶水,送果盘的送果盘……到底训练有素,把抱月都挤到了一旁。
瑟瑟的脑袋更疼了,哭笑不得地看向负手而立,正与管事说话的萧思睿:“恩公……”
萧思睿抬起一手,阻止了她接下来的话,对管事道:“吩咐下去,从今日起,燕小娘子便是府上的表姑娘,若有对她不敬者,便如对我不敬。”
管事目露惊骇之色,恭敬地应下,退下传话。
萧思睿这才对瑟瑟道:“你第一次来我这儿,吃过饭再走。有什么想玩的,要用的,只管吩咐他们。”神情一如既往的严肃,语气倒还算得上温和,俨然一副长辈模样。
瑟瑟无语:他这是真把她当外甥女儿看了?
他看着她不怎么高兴的表情,心头一软,想伸手摸摸她的头,终究克制住,声音越发和煦起来:“你以后想来这里玩,随时欢迎。”
瑟瑟心里拒绝:不,我不想来玩。面上却勉强笑了笑。
萧思睿知道她心里必然不好受。正如当初他听说她要嫁给陈括,成为陈括的妃子时,有过一样的心情:从此后,身份相隔,鸳梦无望。
只是,上一世,他终究不甘心,强留她在身边,终究落得惨淡收场。
如今看着她伤心的模样,他既有隐约的快意,又忍不住心生怜惜,两种情绪在心中拉扯,他终是抬起手,顺从心意摸了摸她的鬓角。
瑟瑟身子僵住。抱月大惊失色,一看四周国公府丫鬟全低下了头,后知后觉地也低下头去,心里焦灼不已:小娘子再是晚辈,也已经及笄了,萧大人的举止着实不妥。可主人不发话,她哪敢开口。
萧思睿心潮难平,丝毫未察觉不妥。少女柔软的发丝在他指尖划过,冰凉而芬芳,微痒的触感一点点抚平了他心中的暴躁。
他闭了闭眼:罢了,既做了她的“舅舅”,这辈子再不会走到那一步。如今的她终究年纪还小,他又和她计较什么?
外面传来归箭的禀告声:“大人,宫里来人了。”
萧思睿的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收回手,温言嘱咐瑟瑟道:“你先在此休息会儿。”又嘱咐下人:“好好服侍表姑娘。”这才转身离去。
见他的身影消失,瑟瑟这才松懈下来,坐回黑漆檀木圈椅,喝了口茶定定神。
今天发生的事实在太玄妙了,她得好好捋一捋。
如果不提莫名其妙多了个长辈这种见鬼的事,今天这一趟偷偷去见萧思睿,从某种程度来说,似乎比她预计的还要成功?虽然成功的方向有些偏差。
萧思睿没有起疑心,还贴心地帮她找好了提早放弃思慕他的理由,她应该松一口气才对。而且,他要做她舅舅也不是没有好处,他把她视作晚辈,总不成还好意思要她的性命吧?她只要小心一点,将对他断情的过程表现得合情合理,就可顺利脱身。
问题是,认了这亲,两人的来往势必要比前世多得多,她暴露的风险也会成倍增加。他现在对自己越好,等到万一知道真相时就会越愤怒。
瑟瑟想象了下暴露的后果,瑟瑟发抖地坚定了打死都要保住秘密的决心。
只是,萧思睿对自己这个“外甥女”举止也太不避讳了吧。瑟瑟忽然想到一件可怕的事:他无父无母,亲缘淡薄,不会根本不知道和女性晚辈相处的正确模式吧?
另一个麻烦则是得罪了晋城长公主。
前世,大家都说晋城长公主不喜欢萧思睿,才会给他送了一顶绿帽。可照今日种种看来,分明不是那么回事。
她还以为萧思睿这人那么闷,又那么凶,除了自己,没有别的瞎了眼的姑娘家敢喜欢他呢。原来,还有第二个傻的。虽然这位的脾气实在有些可怕。
也不知这一世,这位和萧思睿的婚事会不会顺利?毕竟,晋城长公主上一世的下场实在太惨,萧思睿但凡对她有半分怜悯,应该就不会让她再次落到那样悲惨的境地。
至于她,抱歉,她胆子小,气量也不大,今天晋城长公主这么气势汹汹,明显记恨上她了,她害怕得很。不落井下石求自保已经是心存善念了,可没心情来个以德报怨,化敌为友。
瑟瑟心中苦恼,坐立不安,只想尽快回家,燕家几人却迟迟未回。她等啊等,果盘里的枇杷都不知不觉吃掉了好几个,终于有人回来了。却只有燕晴晴一个人,伯父燕行和大堂兄燕骥都不见踪影。
燕晴晴一脸恍惚的表情,等到安国公府的仆妇退了下去,握住瑟瑟的手道:“瑟瑟,你怎么从没说过,婶婶的娘家还和萧大人是本家?”
瑟瑟:“……”姐姐她们怎么也知道了?这消息传得也太快了吧。
燕晴晴忽然想起什么,握住瑟瑟的手紧了紧,担心地看向她道:“只是瑟瑟,论辈分他该是你的舅舅,是我们的长辈,你……”她欲言又止。
燕晴晴是真心心疼瑟瑟。
妹妹对萧大人一往情深,萧大人却对妹妹根本无意,她原本就在忧愁该如何打消妹妹的心思。如今萧大人成了妹妹的长辈,妹妹是个明白的,那点心思自然会掐断,只是这个过程必然痛苦,妹妹的心里也断断不会好受。
想到这里,燕晴晴就对瑟瑟充满了怜惜。
瑟瑟知道她的担心,心里对欺瞒她的歉疚更深,只可惜无法言明真相,只得安慰她道:“阿姐,你放心,我没事。”
燕晴晴更担心了:妹妹素来被全家捧在掌心,性子娇,受不得半点儿委屈,这会儿却破天荒的反过来安慰她,一定是打击太大了,却不想被她看出,故作坚强。
她心疼地抱了抱瑟瑟,轻声道:“你要是难过就告诉阿姐,不要闷在心里。”
瑟瑟:不,我不难过!
然而,想到外面就站着萧家的仆妇,能够看到厅中的情形,她只好缓缓垂下头去,靠在了燕晴晴的肩膀上,闷闷地转移话题:“伯父和大哥怎么不见?”
妹妹连提都不愿意提起这事!燕晴晴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心中越发疼惜,连声音都柔软了几分:“萧大人留了我们吃饭。你膝盖有伤,便让我回来陪你在这边入席。爹爹和大哥他们的席设在靠近魏先生那边的寄春阁。”
瑟瑟愣了愣:原来他先前说留饭并不是随口乱说的。这认了舅舅果然不一样了,前世他们来可没有留饭的待遇。她又问起魏与义:“魏先生的伤怎么样了?”
燕晴晴有些不自在,魏与义是怎么伤的,别人不知道,瑟瑟却是知道的:“好的差不多了,只是伤在脸上,还是不大好见人,约莫还要再休养三五日。”
瑟瑟道:“那便好。”姐姐一直对误伤魏与义一事愧疚于心,却迫于种种原因,连真相都不能说出,如今魏与义没什么大碍,姐姐也可以放下心上的那块石头了。
姐妹俩说了一会儿话,国公府便开始传菜了。因只有姐妹两人,安排了她们一人一席。萧思睿倒也不客气,派了人来告诉瑟瑟,府中无女主人,她作为他的“外甥女”,权作主人,要负责招待好燕家大娘子。
瑟瑟:“……”他还真是物尽其用,呸,被他气糊涂了,她明明是人!
鎏金铜盘盛了飘了香花的温水奉上净手,汝窑白瓷刻花盏中斟上清亮的茶汤用于漱口。随即先摆上四蜜饯、四果盘,又有开胃的甜汤,做成各种鲜花模样的精致糕点。
小丫鬟流水般端入各色菜肴,摆在姐妹俩面前的案几上。抱月上前,一一揭开碗碟上的银盖,扑鼻的香气顿时四溢。
瑟瑟目光扫过,不由微怔:撺香螺、笋焙鹌鹑、双脆羹,正是她在宝石山时,迷迷糊糊时嚷着要吃的,至于其它如蟹粉圆子,金丝肚羹,荔枝腰子,五味杏酪鹅……无一不是她昔日爱吃之物。
入口,鲜香味美,熟悉的味道赫然是曹七娘亲手所庖制。
瑟瑟微微恍惚:他竟然还记得。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饭后燕家诸人正式告辞。萧思睿新任长辈,给燕家兄妹三人一人赏了一份见面礼:每人一袋金豆子。瑟瑟作为他的正经“外甥女”,还额外多得了一个沉甸甸的八宝璎珞金项圈。
瑟瑟掂了掂金豆子和金项圈,有那么一瞬间可耻地觉得,认萧思睿做长辈似乎也没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