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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住在这里!”冯管家一指拆房里的柴火垛,旁边到有一张木板床,被褥也是新换的,条件倒是并不十分艰苦。
刘知节看着屋内墙壁之上一张八仙挂画,上面题写禹僖八年春。
刘知节微笑点头:
“这字迹是当年状元的手笔。”
冯管家略微一惊:
“为料想你这长工还有这点眼力,这确实是我家老爷当年的题跋。”
原来户部尚书林睿是禹僖八年的状元,当时向同年们讨了这张八仙挂画,自己题做而已。
冯管家此刻换了冷脸,一指旁边的柴火垛:
“今夜晚间你小子不得安歇了,速速将此垛填满,违了冯姨娘的指令,那是任谁也救不了你的。”
言罢,虚掩房门而去。
刘知节虽不是赳赳武夫,但幼时习得通臂拳,自打贩卖李子以来,走街过巷毕竟不是富贵家里的公子,故而十分有些气力。
再加之年方二十出头,想想以后可以和心上人长相厮守于此小庭院之内,却也是甜蜜的选择,故而发奋苦干,四更时分已经将柴火垛堆满。
次日清晨,刘知节还沉浸在梦想之中,那里有山花烂漫,有翠柳成荫,李子货郎和锦儿正在那里荡秋千。
忽的,脸上一疼,一阵皮鞭打来,长工领头二赖子张口就骂:
“娘的,新来的猪猡,你以为这里是给你挺尸的地方?麻利起来去打扫书房。”
又是“噼里啪啦”一阵皮鞭,刘知节昨晚劈柴到了半夜,好不容易睡了个踏实觉,此刻只能起身去打扫林尚书的书房。
两廊书柜之上只是林林总总各种书目,书案下面却散落一地纸张。
刘知节捡起来看,上写“诸葛武侯与司马宣王五丈原军机奏对”。
刘知节知道这是户部尚书参与朝廷军机的奏对文章,故而不敢大意,理好顺序放在了桌案之上,转身出去了。
早饭刚过,林睿却是要在书房办公,门口冯姨娘早就尖声尖起:
“老爷,这大早又来了?起得可真早。”
林睿对着冯姨娘早就无甚好感,念在她一心辅助义女林婉兮才颇为看重几眼,此刻微微颔首:“我那书房可有人打扫干净了?”
一旁冯管家早就开腔:
“老爷容禀,昨晚新招的长工手脚还算麻利,早就将您的书房打扫齐整了。”
抬头却看见冯姨娘恶狠狠盯着自己,隧觉失言,急忙闭住了口。
林睿走进书房,忽的看见桌案整洁,昨晚丢落地上的纸张齐齐整整摆放,心下大疑,拿起来一一看罢,条分缕析,前后排摆丝毫不错,心里暗惊:
“何人能如此洞悉诸葛武侯排兵之法?真是匪夷所思。”
想及此处,出口喝问:
“哪个是今早打扫书房的长工,速速来见!”
二赖子慌不迭把刘知节找来:
“你个腌臜蠢物,定然是惹恼了老爷,我今早怎生吩咐你来着,蠢物,蠢物!”
他这连推带搡,叫骂不已,早已惹来了家丁与冯总管。
刘知节没奈何,值得硬着头皮进了书房,拱手低身:
“小侄刘知节拜会尚书大人。”
林睿一愣,抬头望去,正是当日鹿鸣宴见过的寒族榜眼,急忙用手相搀:
“哎呀,我说刘贤侄,鹿鸣宴一别已有几日,我正说寻你等寒门子弟来我家做客,好好盘恒几日,你怎的在我家打起了长工,真真是下人该死!
冯五,你怎生招待的?”
刘知节见他要责备下人,慌忙拜倒:
“尚书大人,不干家人之事,乃是我毛遂自荐来当长工,事前没跟尚书大人打招呼,都是小侄料理不周,谢罪,谢罪!”
林睿一把拉起刘知节,但见此人方面大耳,一脸周正,心下不由得先喜欢了几分:
“林伯父也是寒门出身,虽然在朝中没有世族大家作为靠山,依旧砥砺奋进,深的朝廷赏识。我打心眼里敬佩你们这些自立自强的寒门子弟,刘贤侄不可见外,不要一口一个尚书大人,就叫我林伯父可好?”
刘知节心头一暖,谁说世态炎凉,官场无情,这眼前的林伯父不就是正值的楷模,随即又拜:“小侄见过林伯父!”
林睿哈哈大笑:
“甚好,甚好,哎,贤侄,为何来当长工?户部的孝廉俸禄昨日可是已经分拨下去了。”
刘知节口中应承:
“想是度支办还未具体发放,过两日也就到账了。
小侄随拿了朝廷的三间瓦房,却是无钱买米下锅,整日里靠卖李子过活计。”
林睿一拍大腿:
“贤侄缺钱,讲来便是,如何能使孔孟之道扫地,来呀,账房给刘贤侄支二十两银子,权且记在我的日常开销账上。”
林睿乃是大禹天朝户部尚书,掌管天下钱粮,如何能没钱?只是如今天下纷争不断,战火弥漫,到处打仗索要兵饷。
黄河水渠今天修了,明日又坏,故而朝廷库房早已是入不敷出,林睿平日里已是洁身自好,这二十两真真是自己的生活体己钱。
管家冯五得了主人召唤,急匆匆去向库房取银钱,交于二赖子带进书房,自己留下对账。
二赖子手托二十两纹银心下不忿,暗骂真是癞蛤蟆上了脚面,一步登天了,乖乖,二十两银子可是我半年不吃不喝才得的书目,这个穷酸书呆子当真命好。
看他面白细嫩,莫不是老爷在相公戏园子里的相好?
哎,说不得,说不得,昨日还听闻此人是卖屁股的,真真的没脸没臊。
刘知节手里拿着沉甸甸的银两,口中说道:
“小侄却不愿意白拿林伯父的银两,就让小侄在府上多叨扰几日,把长工做完吧,无功受禄,寝食不安。”
林睿看他搬出魏风里的句子,一时间也不好违了,值得说:
“你志向清廉,就依贤侄,只是不可再做什么长工,以后就屈尊为林某的书办,早晚朝廷有事,咱们叔侄也好相商。
桌子上我写的奏表你可是翻阅过?”
刘知节慌忙答道:
“小侄今早看地上书信混乱,擅自做主排了先后顺序,林伯父莫怪。”
林睿笑道:
“我却不怪你,只是你对武侯一次北伐中原有何见解?”
他这是有意考教刘知节学问了。
刘知节略微思索片刻,侃侃而谈:
“诸葛武侯练蜀军,止如山,进退如风,兵出之日,天下震动,而人心不忧。亮法令明,赏罚信,士卒用命,赴险而不顾,此所以能斗也。而蜀军拥有极强的战斗力,退若山移,进如风雨,击溃若摧,合战如虎。
奈何武侯北伐时,孟达本欲起兵配合诸葛亮,夹攻曹魏,这对于蜀军极为有利,但诸葛亮不顾北伐大局,反而借司马懿之刀诛杀孟达。
另外,他还排斥打击李严、魏延、廖立等人,导致蜀汉后期人才极度匮乏。
故而小侄以为,蜀国败在国力凋零,并非诸葛战略之失,其时国情如此,诸葛终归善于练兵,而短于奇谋,故而败在实力雄厚之魏国手中。”
林睿边听边频频点头,暗道罢了,这刘知节何止文章锦绣,便是这兵略之眼光也绝非普通举子所能及,我朝得人,我朝得人呀。
想及此处,大声赞扬:
“好一个能文能武的刘孝廉,老夫先去魏尚书府看望,名早与你再续朝堂奏对。”
二赖子看林尚书走了,一把过来推搡刘知节:
“新来的,别不知好歹,你如今可还不是老爷的座上客,赶紧麻利去花园除草,另外你这得了赏钱,花红可是要分一些的。”
刘知节尚且杵在那里回味,猛地这一问却是没了章法,断断续续道:
“什么花红?”
他这可是犯了下人的忌讳,原来任意家人受到主人赏赐,便是二两银钱也要分出若干,所谓分红,刘知节没在府里当过差,哪里晓得这其中的关窍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