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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天阔和薛鹊登上采芝舫返回中原,是在与游任余品茶后的第三天,游任余领了齐柏泰和蓬莱五弟子来给他们送行,游任余虽然已经打算让蓬莱五子回中原,但由于蛇骨膏尚未炼成,所以让他们晚一些时日再回。
楚天阔依然来时的装束,背着轩辕古剑,怀揣麒麟血珠,一个装着细碎银子和几件衣服的包袱,除此之外别无长物。倒是薛鹊带着不少东西,有装满瓶瓶罐罐的行医药箱,还有一些从蓬莱岛采摘的草药,据薛鹊说这是极为珍贵的药材。齐柏泰指挥着蓬莱岛的仆人往采芝舫上搬箱子,当然,还有楚天阔带来的那匹老马,那匹马到了蓬莱岛后一直有人照料着,倒也喂养得十分瞟肥体壮,楚天阔空闲时偶尔也去探望老马,喂喂夜草。
薛鹊和楚天阔就在竹桥上和游任余话别,游任余对薛鹊说:“替我问候一下柳老大,说我游某人多谢他出手护送楚兄弟。”柳老大自然是指柳忘蓑,原来薛鹊听说楚天阔要去寻访柳忘蓑,也表示要一同前往,毕竟他们交情匪浅,如今八仙卷入江湖恩怨,薛鹊这个旧八仙也应该去看看。
游任余对楚天阔说:“到时与混元教的决战,我希望能看到你来。”
楚天阔抱拳说:“晚辈自当尽力而为。”
游任余点点头说:“去吧。”
薛鹊和楚天阔向众人抱拳作别,楚天阔迎着沈轻云的目光,含笑点点头,沈轻云轻轻颔首致意,楚天阔似乎因为没有看到沈轻云眼中有任何挽留而失落,转身跟着薛鹊从木梯走上采芝舫,上了甲板后回头,朝蓬莱岛众人挥手,蓬莱岛上的人也一同挥手。采芝舫犹如大海龟一般,慢慢驶出,两边人一直挥着手,知道船开得远到挥手都失去了意义的地方,楚天阔和薛鹊才放下手来。
这趟航船只有薛鹊和楚天阔两个客人,薛鹊和楚天阔各自有一个舱房,其余的都是蓬莱岛的船工、仆人,虽说是船工、仆人,但是这些人身手矫健,深藏不露,放到武林中都将是响当当的人物。船开出后,不久就进入一团浓雾,就是一直围绕这蓬莱岛的那团浓雾,楚天阔来时也已经见识过了,不再大惊小怪,但四周也没有可以观赏的景致,因此楚天阔除了练功之外,就是去薛鹊那里辨识药材和听薛鹊讲病理,听着听着对医道不禁大感兴趣,说实话学武之人行侠仗义,还不如医者悬壶济世救的人多,楚天阔想要是不能恢复内功,一辈子游方行医,救死扶伤,也是一种侠义啊,这么一想,他就更有兴趣去学这金匮要术了。
薛鹊也愿意教楚天阔,除了各种药性、病症,还拿出一些药方来一一讲解,楚天阔学得十分用心,偶有所得,便恨不得有个病人来让他开药治疗,可惜船上人都十分健壮,一路并没有出现什么病症。
薛鹊对这一路极其熟稔,什么时候走出雾霾,什么时候走过某座荒岛都了如指掌,一路都跟楚天阔指点,经薛鹊指点,楚天阔才知道,原来蓬莱岛就在东瀛琉球列岛再往北面外海而去的一片漩涡型的浓雾之中,一般渔民不敢进入那团浓雾,因为进去的都没有回来过,那团浓雾被称之为“冥府漩涡”。采芝舫走出迷雾后,再往东航行两天,就隐隐看到天边连绵的一线大地了,可是海面辽阔无垠,朝那一线天地也走了大半天才看得到海岸,正是当时他登上采芝舫的那个海滩,那座竹台也还在。
采芝舫吃水较深,无法驶近海滩,在较远处就停了下来,众人帮忙把薛鹊的箱子和楚天阔的马弄上小船,然后放入水,有一个青年船工摇船将他们二人送往海滩。上得岸来,船工向楚天阔和薛鹊作别,摇着船回采芝舫去了。
楚天阔转到竹台下,竟见到他驾来的马车厢还在那里,只是陷入了沙子中间,车厢潮湿,覆盖了很多沙子,估计是涨潮时浸了水,楚天阔将车厢扶正,然后把老马牵过来架上,对薛鹊说:“这是我驾来的,去蓬莱岛时只带走了老马,没想到这车厢还在这里,刚好可以用来装你的东西。”薛鹊点点头,把两个箱子和细软往车上搬,装好,坐上车,楚天阔驾着马掉头走出海滩,往西面而去。
在采芝舫上,薛鹊就跟楚天阔讲给陆上八仙几人的下落,杨氏夫妇寄居在彭城,柳忘蓑在淮扬的水路上来往,偶尔会回到洪泽湖去垂钓,柳忘蓑在洪泽湖边有一处极其隐蔽的住所,八仙也时常去那里相聚,薛鹊断定,柳忘蓑收到杨氏夫妇的死讯,一定会回去那里,召集其他五仙。因此楚天阔和薛鹊打算直接驾车前往洪泽湖。
洪泽湖就在淮阴城西南边,湖面广袤,物产丰富,楚天阔多次随莫北望去洪泽湖运粮,所以十分熟悉,加上洪泽湖离淮阴不远,见完柳忘蓑正好回淮阴漕帮总舵向乔力禀报这一路的经历,好了结了莫北望生前的任务,对漕帮也算有了一个交代,这对楚天阔而言刚好顺路。
这天,楚天阔驾着车马来到蒙山脚下,楚天阔记得那是他恶战幽冥楼教头最后被唐婉所救的地方,隔了一段时间重来,楚天阔竟感到恍如隔世,他几乎就殒命在此,但此时并无人迹。再往蒙山里走,很快就到了当时教头拦截的地方,也就是杨氏夫妇战死的地方,时隔半个多月,要有大战的痕迹的话也早被杂草、人迹覆盖了,因此楚天阔只是四处看看,凭吊一下杨氏夫妇。楚天阔虽然没有说,但薛鹊从楚天阔的眼神就知道这是杨氏夫妇殒命的地方,两人下车到路边杂草中搜寻一番,看是否有新坟,但遍寻不到有翻土的痕迹,薛鹊想也许杨氏夫妇还没死,或者陆上八仙已经回来收了尸体了,不管怎样,找到柳忘蓑就有答案了,两人上车启程,马不停蹄地南下赶往洪泽湖。
老马跑得不够快,于是楚天阔和薛鹊出了蒙山来到临沂城后,就又买了一匹骏马一同拉车,但就这样快马加鞭地赶路,也花了三天才走到洪泽湖北面的泗阳县,穿过泗阳县继续南下走一个多时辰,就看到一个广袤无边的湖泊,大到让人怀疑这不是湖泊,而是大海。
楚天阔和薛鹊到达洪泽湖边是,正是黄昏时分,只见落霞与孤鹜齐飞,岸边芦苇萧瑟,茫茫水面上渔舟唱晚,词调悲凉,倒也和这日薄西山相配,仿佛一群被世人遗忘的老渔夫在纵情高歌,闻之令人不禁心酸。薛鹊似乎对此地十分熟悉,指着路让楚天阔把车赶到一个只有几座木屋的湖边村落,湖边铺有木台权当码头,上面四处堆着渔网。
薛鹊站在车辕上,手搭在眼睛上四处眺望,湖边木台上有几个刚刚渔捞归来的渔民见到马车,也纷纷往这边探头。突然,木台上一个老渔民扬起手大声问:“是薛大夫吗?”
薛鹊也看清了老渔民,扬手说:“是我。”
老鱼头朝马车走来,楚天阔看清是一个浑身晒的铜紫色、满脸风霜留下沟壑的卷须老渔民,老鱼头说:“薛大夫,你可有些年没来过我们这儿了,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薛鹊苦笑着说:“邪风,天下不太平啊,柳大在不在?”
老鱼头说:“前些日子就回来了,脸色不好,似乎出了什么事,但他没说,一个人躲在芦苇洲里。”
薛鹊问:“有没有其他人来找他?”
老鱼头说:“这边没有,你现在要过去?”
薛鹊点点头说:“事不宜迟,我想见见他。”
老鱼头说:“那你们跟我来,我捎你们过去,你马车就放在着,我找人给你们照料了。”
薛鹊抱拳称谢,就和楚天阔下车,跟在老鱼头身后往湖边木台走去。老鱼头径直往系在木台边的一艘乌篷船走去,在绑缆绳的木柱边站定,等楚天阔和薛鹊上了船,老鱼头就解开缆绳抛上船,人随之跃上船,拿起竹竿一点,船就离开木台往湖中驶去。
薛鹊向楚天阔介绍说,老鱼头本姓余,一辈子在这洪泽湖干捕鱼的营生,水性极好,所以被人戏称为“老鱼头”,常与柳忘蓑一同钓鱼煮酒,两人是化外之交。老鱼头虽然不是江湖中人,但与八仙也都认识,他也知道八仙是武林名宿,但交情依旧,并未因为八仙地位超拔而有所保留。
一路上老鱼头都静默不语,只与薛鹊简单应答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因为他知道八仙卷入的一定是武林风波,实在不是他这种渔民应该知道的,他深知知道得越少越好,交情也越单纯,这是一种从世俗中历练出来的智慧。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乌篷船拐入一个芦苇丛中,芦苇丛一望无垠,其中水道阡陌交错,乌篷船在其中七折八拐,绕的人眼花缭乱,也亏得老鱼头在这黑灯瞎火里还记得这么清楚。就这么饶了两盏茶功夫,终于绕到了一处沙洲之前,沙洲长满了芦苇,中间有一处茅庐,亮着灯火,乌篷船停靠的地方已经有一艘破旧的乌篷船泊着,正是楚天阔从镇江雇来上彭城的那艘,看来就是柳忘蓑隐居之地无疑了。
沙洲没有码头,柳忘蓑的乌篷船泊在沙洲边,缆绳系在沙洲上的树干上,老鱼头把船停泊在沙洲边让楚天阔和薛鹊上岸,然后竹竿一点就把船撑开了,独自先返航了,薛鹊似乎也毫不见怪,朝老鱼头拱拱手就算作别,这些遗世独立的人行事果然超脱。
道别了老鱼头后,薛鹊领着楚天阔往茅庐走去,越走越奇怪,按说柳忘蓑早该听到有人来出来迎接了,但此时茅庐却不见动静。薛鹊越走越疑心,侧耳倾听,却听不到任何声息,难道柳老大不在?走近了才发现茅庐门扉洞开,一张木桌对着门口,两个人分坐两边,在桌面上昏黄的油灯光下隐约看出,左边是一个黑袍人,看不清楚面目,但身稳如山,一股霸气,右边是一个船夫打扮的老者,正是柳忘蓑,此刻两人都一动不动,薛鹊看着倒抽一口冷气,他丝毫听不到两人的气息,说明他们的功夫都已经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薛鹊和楚天阔径直往茅庐走去,桌边两人始终还是一动不动,楚天阔甚至开始怀疑两人是不是都已经死了。直到跨进门槛,楚天阔才确定柳忘蓑没死,不仅没死,而且正和对面的黑袍人在比试内功,两人周围围起一圈气圈,常人无法近得了身,气圈内两人的内力正在缠斗,看得出来柳忘蓑处于下风,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下。而那黑袍人,五十来岁样子,面白无须,鼻大口阔,眼型狭长,一副将军相,却又有一份令人惊心的冷峻,平增了几份威严,此时黑袍人神色如常,游刃有余的样子。楚天阔一见此人眉目,就感到一阵心颤,这是充满杀机的脸。
薛鹊和楚天阔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要不要出手相助,正踌躇间,突然,左边屋角传来一声轻咳,然后一股冷冷的杀气就如潮水般蔓延出来,楚天阔大惊出声,他十分熟悉这股杀气,正是这股杀气在蒙山脚下拦住了他,也正是这股杀气杀了杨氏夫妇,这股杀气属于幽冥楼教头。
只见屋角阴影里慢慢走出一个人来,浑身黑衣,黑布蒙面,手腕有紫带,却不是幽冥楼教头是谁。
薛鹊虽然没有见过他,但从楚天阔的描述以及他手腕上的紫带,也认出他就是幽冥楼的叫教头,也就是杀死杨氏夫妇的手,他义愤填膺就要出手相搏,但就在这时,突然听见柳忘蓑大声一喝,然后座下木凳断裂,柳忘蓑吐了一口鲜血往后倒了下去,薛鹊和楚天阔赶紧回到柳忘蓑身边把他扶起,薛鹊顺手把一枚“仙芝玉露丸”塞入柳忘蓑嘴中。柳忘蓑大呼两口气才把胸中紊乱的气息平稳住,看了薛鹊和楚天阔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绝望,摇摇头说:“怎么是你们?”
黑袍人这是站起身来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是薛鹊薛神医,而你,”他指着楚天阔,“就是给蓬莱岛送药的人,看不出你还可以杀了幽冥二老。看来你们是从蓬莱岛回来了,游任余的伤好了?”
薛鹊不去答他,说:“你是什么人?和幽冥楼什么关系。”
柳忘蓑拉了一下薛鹊,说:“能在幽冥楼教头前面坐着的人,只有一个。”薛鹊和楚天阔闻言大惊失色,莫非眼前这个黑袍人就是幽冥楼楼主?看来幽冥楼是倾巢而出了,正邪之战恐怕比预料的要更快开始。
黑袍人说:“陆上八仙是世外之人,我本不愿意与你们为敌,只是不知道为何你们非要介入我们和这小子的恩怨之中。”
柳忘蓑哈哈一笑,说:“我们八仙虽说不争世俗,但也看不得偷偷摸摸暗中伤人之辈,路见不平还是忍不住要拔刀相助。”
黑袍人没有一丝愠色,微微一笑说:“哪怕赔上杨百万夫妇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薛鹊闻言大怒,就要上前拼命,被柳忘蓑拦下,他深知薛鹊不是对手。柳忘蓑说:“老杨有机会抽身而退,但他们选择战死,说明他们认为值得。”
黑袍人闪过一丝不悦,但转瞬即逝,依然微笑着说:“可惜还有五仙没有来,不然一起一网打尽,也省了以后好多功夫。你为什么没有召唤八仙前来?”
柳忘蓑说:“自从我埋了杨兄弟夫妻后,我就知道身后有人跟踪,不知道敌人虚实之前,我不会让其他人过来。”楚天阔听到这里,才知道是柳忘蓑替杨氏夫妇收的尸,只是他怎么收到杨氏夫妇死在蒙山的消息?楚天阔心中有疑,但此时此地实在无法发问。
黑袍人说:“不愧为八仙之首,果然有义气,那你是故意让我们跟踪而来的?”
柳忘蓑说:“我年纪大了,不想躲躲藏藏,是福是祸一次了断更好,只是没有想到来来的是幽冥楼的楼主和教头,我柳某人好大的面子。”
黑袍人说:“我们跟踪你,是想找他。”黑袍人指着楚天阔。
柳忘蓑说:“他已经全无武功,为何要为难他?”
黑袍人说:“这就是江湖恩怨,他阻挠了我们的任务,杀了我们的人,梁子结下来,不管怎样我们都要杀掉他,不然没法跟买家交待,这事关声誉。”
柳忘蓑哈哈大笑,说:“杀手也要有声誉?”
黑袍人正色道:“开门做生意,就要有声誉,不然这生意是做不下去的。”
薛鹊插口问道:“辜沧海给多少钱整个买下你们幽冥楼。”
黑袍人冷冷地说:“有时候合作是不需要用钱的,比如结盟。”原来幽冥楼和混元教结成了联盟,一同瓜分中原武林。
楚天阔冲口而出:“要杀我的人多了,但我还好好活着,我人就在这里,有本事就来取。”
黑袍人哈哈一笑说:“有骨气,但你觉得你还有拼的机会吗?”这一句话问倒了楚天阔,柳忘蓑不知道受伤多重,但即便没有受伤也不是幽冥楼主的对手,而薛鹊也绝不是教头的对手,说实话,楚天阔三人绝无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