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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好园子里的匾额,荣国府里的戏子、道姑尼姑买全了,薛姨妈挪出了梨香院,另迁到东北上一所幽静院落居住,梨香院重新修缮后留给戏子们居住,不但请了教习采买了行头,还有宁荣国府当年唱戏的女人们,现今都是白发苍苍的老妪了,前来教导戏子。
又有十八岁的绝色女尼法名妙玉者文墨极通,还有嬷嬷和丫头服侍,由府里下了帖子郑重其事地请过来坐镇栊翠庵,黛玉从王夫人听回来给雪雁知道,叹道:“听是姑苏人氏,和咱们是同乡,明儿见了,许能聊起姑苏山水也未可知。”
可巧被容嬷嬷听到了,道:“既是出家人,何以还带着俗家的老嬷嬷和丫头服侍?想来是似僧非僧,似俗非俗,不过是借空门避祸,心思仍在红尘罢了。”
黛玉却道:“她原是因病方不得已遁入空门,若有雅趣源自天性,何必太过强求?”
随即眼眶儿一红,又道:“倘若我三岁那年父母舍了我,怕我和她一样呢!只是我父母比别人不同,不信和尚道士的话,方留我于红尘之中。”
雪雁等人忙又安慰不迭。
府里忙碌到了十月里,才将该预备的东西都准备齐全了,贾政忙上本启奏。
据贤德妃省亲的日子定了次年上元节,真是人人忙乱,事事烦扰,连年事都顾不得了,外人知道这是荣国府的喜事,倒不在意他们一时懈怠,外人尚且如此,何况黛玉哉?哪里有人记得腊月初三是黛玉出孝的日子。
雪雁瞅着府里没有一动静,不觉暗暗叹气,黛玉出孝算得上是一件大事,偏偏当家主事的没一个记得。贾母年老健忘,谁家生日谁家办事都得身边的丫鬟提醒,雪雁常听琥珀过,但是现在却没有任何表示,必然是没有人提醒她,因为雪雁记得入冬的时候在贾母房里听她给黛玉留了两件极好的大氅,因是鲜艳的红色,等出孝大办时给她。
出孝是极大的事情,必须得有长辈出面设宴,并宴请亲友,脱去孝服,代表黛玉孝期已过,可以出门应酬了,黛玉在这等处境之上,更该同诸世交亲友有所来往,所以这次宴会对于黛玉而言十分重要。
雪雁思索了两日,看着早已写好的帖子,忽然间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和紫鹃商议,先合力给黛玉做一身鲜艳的衣裳鞋袜,预备出孝那日穿,然后六个大丫鬟一人拿出二两银子,凑出十二两银子,到时候置办几桌酒席。
一桌上等席面差不多花费二两左右,十二两银子能置办六桌。
容嬷嬷和张嬷嬷得知缘故后,暗暗鄙弃荣国府当家主母的凉薄,她们倒没苛责贾母,毕竟上了年纪这些事都得下面提醒的,私下道:“林姑娘倒是有福气,单是这几个丫头个个都好。”遂各自凑了份子,一并交给雪雁。
雪雁捧着二老拿出来的十两银子,忙推辞道:“怎能劳烦两位嬷嬷出钱?”
随后跟二人解释道:“我们姑娘手里有零花的银子,若是置办酒席原不必我们几个丫头凑钱,只是我们想着没有姑娘自己给自己置办宴席出孝的道理,这才凑了银子。”
容嬷嬷笑道:“你快收着,你们有心意给姑娘,难道偏不要我们的?平素姑娘待我们两个十分礼遇,吃穿用度都是上上等的,我们也没处花钱,索性你收了这银子,吩咐厨房里多做几桌酒席,让我们多吃两杯酒就是了。”
雪雁听了,十分感谢。
张嬷嬷见她收了,面上便带出三分笑意来,悄声道:“你有什么主意没有?”
现在都知道雪雁在黛玉身边主事,雪雁也不隐瞒,轻声回道:“老太太记性不好,甭管什么日子往年都是由身边人提醒,入冬时原给我们姑娘大办,偏如今竟忘记了似的。俗话,上有所好,下必效焉,老太太到底不是管家的主母。我想着凑齐了银子,送到老太太跟前,就是我们给姑娘的一儿心意,不算在府里头。”
容嬷嬷和张嬷嬷皆是黛玉的人,常常教导黛玉内宅诸事,雪雁的心思手段从不瞒她们。
张嬷嬷闻言一笑,赞许道:“极好,既提醒了老太太姑娘的好日子,又表了你们这些孩子的忠心,不会失礼于府上。”当然,张嬷嬷明白雪雁主要目的就是提醒贾母。
荣国府是忙碌不已,可是你们既花了他们林家的钱,就不能怠慢他们林家的姑娘。
雪雁竭尽所能地给黛玉争取一切属于她的福利,决不允许任何人蒙混过关,若是黛玉出孝的宴会不办,以后就别指望他们以后会在别处善待黛玉,譬如生日宴什么的。
雪雁摸透了荣国府的行事规则,你越是沉默,他们越是忽视,倘若你当面提出,为了面子,荣国府就不会拒绝。
所以捧着一包银子到贾母房里时,雪雁笑容可掬,半不提府里忽视黛玉出孝之事,道:“腊月初三是我们姑娘出孝的日子,老太太原给我们姑娘大办,我们想着我们吃住在这里,没什么大的花销,容嬷嬷和张嬷嬷同我们姐妹们便凑了二十多两银子,算是尽了我们对姑娘的一儿心意。只不知道哪位太太奶奶给我们姑娘料理酒席,我们好把银子送过去。”
因为府里诸事皆已齐备,故邢王夫人并李纨凤姐三春宝玉和薛姨妈母女俱在房中奉承。
闻得雪雁一番话,众人面色皆是一变。
雪雁心中暗暗冷笑,脸上变色又如何?一儿羞愧之意都没有,想必都是被自己破了有些恼羞成怒罢了。房中挤挤挨挨那么多人,除了贾母外,有谁真正在意黛玉?可惜贾母年纪已大,王夫人势盛,不然怎么会没有人提醒贾母黛玉几月几日出孝。
这是何等大事,尤其黛玉自从二次进京以后和各家都有节礼往来,不曾断过,若是这次不请他们来观礼脱孝,只怕他们都会认为黛玉不是真心重视他们,日后再难修好。
贾母忘记了,雪雁真不怪她,因为事情太过繁琐难记,所以才需要执事丫头,就是黛玉自己也不记得许多,谁家过生日,谁家办红白事,谁家该送礼等等都是雪雁提醒黛玉。
宝玉听了,蓦地跳起身,顿足道:“正是,正是,腊月初三是妹妹的好日子,我这脑子怎么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呢?真该敲开我这脑子瞧瞧里头都装了什么!妹妹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这里,原就是十分寂寞,偏这样的日子也没人记得,可见都没将妹妹放在心上。”
这句话得着实好!雪雁难得对他刮目相看,虽然她不甚喜欢宝玉之为人,可是这些日子以来,除了贾母,的的确确只有一个宝玉把黛玉放在心上。
房里一时寂静,雪雁低眉顺眼,手里依旧捧着用红绸子包着的碎银子。
“你又不管事,怨你做什么?你是个爷们,还管内宅里的事情不成?只是你这心倒好,比别人强。”贾母眼里闪过一丝极淡的寒意,瞬息间就消失不见了,却不是针对雪雁的,而雪雁也听出了贾母的言下之意,不怨宝玉,当然怨管事之人了。
雪雁微微侧目,见房内许多人面上都是强颜欢笑。
到底是贾母,一句话就将该敲打的人敲打了一番,不露声色喜怒,而且还不能她敲打了谁,她并没有明指,就算王夫人贵为贤德妃之母,可是也和她无关不是?
贾母不理宝玉自顾自地后悔,对雪雁道:“你这孩子,快把银子拿回去,难道给玉儿大办,还叫你们掏银子不成?倒叫容嬷嬷和张嬷嬷笑话了。府里花销再大,置办酒席的几两银子还是有的,就是没有,还有我这个老婆子呢!”
雪雁既然拿过来了,怎能收回去,含笑道:“府里是府里的银子,老太太给的是老太太疼姑娘,我们这些却是我们对姑娘的一番心意呢,虽不够酒席的钱,但是哪怕在席面上给老太太多添一个菜,也是我们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贾母笑道:“听听你这张嘴,叫我爱得什么似的。”遂命琥珀收下。
雪雁嘴里继续笑道:“我们面皮儿薄,不好意思,只有我们是厚脸皮的不怕臊,替我们姑娘讨老太太的好,老太太原许了我们姑娘的两件大毛衣裳,我们姑娘可盼着呢,明儿老太太吃了我们孝敬的菜,可别气不给了。”
笑得贾母腿上的毯子都掉在地上了,指着琥珀道:“你先别接银子,她们这银子分量可重着呢,只孝敬了我一道菜,就想弄了我两件贡品大氅去!”
琥珀没有听话,接了雪雁手里的银子包儿,道:“我还是拿了这银子的好,别是老太太的大氅给出去了,连一道菜都没吃上,岂不是更便宜了她们?”
凤姐见贾母心情渐好,方上来凑趣道:“可不是!蚊子再也是肉,老祖宗只管收了,再添些银子,腊月初三的酒席交给我,必定给老祖宗办得妥妥当当。”
贾母不听犹可,一听就有了许多话,立刻转向她,道:“亏得你这会子来讨好卖乖?该打!你这个做嫂子的,怎么连妹妹的好日子都记不住,也不提醒我?怎么管的家?险些让我这老婆子在亲戚朋友跟前出了丑,还来问我要银子!”
“老祖宗这可冤枉我了,我哪敢忘记呢?”凤姐巧舌如簧,得天花乱坠,“我早想着了,连给林妹妹做衣裳的衣料都预备妥当了,都是上用的新鲜花样,原想这两日送过去,偏雪雁这丫头比我快了一步,倒先拿了银子来讨老祖宗的好!”
贾母脸上方露出三分笑意,虽然她亦知凤姐为人,但是面子上齐全了,且自己该敲打的亦敲打了,再追究下去反对黛玉不好,遂头道:“我就你是个好孩子,怎么能忘记。这样罢,我出二百两银子,不必动用公中的,你好生置办酒席,并请一班戏,就在我后院大花厅里,热热闹闹地给你妹妹办好了,另外,得请哪些人,你去问问你妹妹,赶紧拿了帖子送去,眼下快过年了,再不快些,人家到时候不得空来反不好。”
凤姐满口答应,好容易屋里人散了,她抽空回房,吩咐平儿道:“快将我前儿才得的六匹上用好绸缎锦绣拿出来,不必收起来了,再配上我嫁妆里带来的赤金累丝红宝石的五凤朝阳挂珠钗,一并给林妹妹送过去,你亲自去。”
平儿今日身上略有不好,没陪着凤姐去上房,见她匆匆忙忙,不解道:“怎么回事?”
凤姐冷笑一声,呷了一口茶,将茶碗往桌子上一撂,道:“还能怎么一回事?咱们家把林妹妹出孝的日子忘记了呗!我在老太太跟前已夸了海口,东西自然少不得。我早过,叫你们精心些,你们倒好,这么大的事情偏忘记了不提醒我,叫我不知道如何跟老太太交代,亏得娘娘省亲在即府里忙得脚不沾地,老太太不好发火,才混过去了。”
平儿叹了一口气,道:“也怨不得都忘记了,虽然老太太疼林姑娘,可府里上下谁将林姑娘当做咱们家正经的主子?没听三姑娘和袭人嘴里一口一个不是咱们家的人!”
凤姐诧异道:“几时的?我怎么不知道?”
平儿一面叫人收拾衣料首饰,一面答道:“底下的话如何能叫奶奶知道?可不就是露出了太太的意思?奶奶且瞧着,不过一两年,都能敢当着林姑娘的面儿。”
凤姐知她素习与袭人鸳鸯交好,既然有此言语,必然不是空穴来风,她低头想了一想,半日方道:“娘娘省亲就在眼前,下面谁不奉承太太?都想着老太太上了年纪,熬不过太太,倒不如先投奔了太太,讨太太的好。别人再怎么着我也不奇怪,只是老太太跟前的鸳鸯是怎么一回事?老太太疼她那样狠,她能不知道老太太的心意?连这事都忘记提醒了?”
平儿道:“怨她做什么?她管着老太太房里的梯己,哪里记得清这些事?实话,纵是老太太跟前第一人,这么些年,奶奶几时看到过鸳鸯亲近林姑娘房里?但凡有一子亲近之意,在老太太跟前两句,林姑娘也不至于在这府里受那么多委屈。”
凤姐听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你们素来是极好的,怎么反这话?”
平儿横了她一眼,道:“想来奶奶是想听谎话儿?若是我了谎,头一个不饶我的还不是奶奶?人家对你一片忠肝义胆实话实,你倒先来怀疑我!”
凤姐忙拉着她手笑道:“你这蹄子,气性倒大,我问这么一句,你就急了。”
平儿道:“我去林姑娘那里,等二爷来了,奶奶同二爷商议腊月初三究竟怎么办,是按例呢,还是另外再添东西。我估摸着林姑娘若下帖子,必然有张学士这些人家,他们同咱们家不同,可不能办得太差,叫人看着不像,传将出去抹了府上的脸面。”
凤姐挥挥手叫她先去给黛玉送东西。
平儿走后,凤姐立时垂下头来。
原来她终于想起林家所交多是书香门第贵族世家,其实权皆在本家之上,读书人家的眼光自然是一等一的好,不由得有些发愁,好在贾母给了二百两银子,尽够一日上等戏酒了。
晚间与贾琏商议时,贾琏道:“在旧例上再添些东西便是,必得体体面面,若叫人瞧着咱们怠慢了林妹妹,就等着被外头的唾沫星子淹死罢!”
凤姐翻身看他,奇道:“这是从何起?”
不知贾琏如何回答,且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