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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永昌公主从荣国府里回来,第二日去张学士府上吃酒。
她比别人早来了几步,张夫人陪她坐在里间话,几句话过,就问起事情办得如何。
张学士是清流之首,虽是世家子弟,事实上却与四王八公没什么来往,也瞧不上他们糜烂的生活,逢年过节双方没什么来往,黛玉又在守孝,张夫人思来想去没有借口直接上门送人,故托了永昌公主先在贾母跟前微露口风,然后才好登门。
也算是暂借永昌公主之势。
永昌公主掩口笑道:“我你忒多心了些,人家倒不在乎呢!”
着,将在荣国府宴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都告诉了她。
张夫人听完,叹道:“我何曾多心?只是怕我冷不丁地送人去,名不正言不顺,反惹得别人对她不好。你不知道,这大半年来,我悄悄使人打听了,难怪林大人放心不下,若是咱们家的女孩儿遭人如此对待,怕心都疼得掉了。”
永昌公主问是何事,引得张夫人诧异道:“你不知道?”
“我们家驸马虽和他们家是世交,可到底我和他们家没什么交情,哪里知道他们府上的事情,只知他们忙着建造省亲别墅罢了。”永昌驸马没有实权,当今乐得给这位大姐姐体面,故赐了永昌驸马一个虚职,所以永昌公主和哪家都有来往,却不会惹上头忌惮。
“就是这么个省亲别墅惹出来的事儿呢!”张夫人和她乃是自幼的手帕交,情分极好,如今又结了儿女亲家,言谈上从不避讳,“起来,但凡有些根基年代的人家都心知肚明,不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罢了。”
张夫人有些可怜黛玉,想必林如海早已预见到了,所以给张璇的书信上尽是斑斑血泪。
张璇本来还觉得自己多事,暗笑林如海想得太多,结果听到这些消息后,心中十分气愤,他秉性刚直,见到荣国府挪用一个女孩子的嫁妆,如何不怒?
黛玉父母俱亡,唯一的底气就是她拥有大笔的嫁妆,作为从二品大员的嫡长女,依靠世家出身的名声,加上这份嫁妆,纵然不能嫁得十全十美,却也能寻个门当户对的人家,虽婚姻乃是结两姓之好,大多都是双方势力的联姻,但是没有娘家的姑娘不代表就真的一无是处,没有娘家人夫家就不用担心他们惹是生非,他们很乐意迎娶。
所以有家产傍身的黛玉仍是一个香饽饽。
当然,没有荣国府,黛玉一个女孩子无依无靠的只能任人欺凌,根本保不住家产,所以当荣国府接了黛玉过来教养时,张璇对此还颇为赞赏。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黛玉在荣国府的处境比别处根本没有两样,甚至更为艰难。若是荣国府挪用少数,再加以明借用也还罢了,谁家没急着用钱的时候?可是他们居然狼心狗肺到用了其中的十之八、九还闷不做声,简直就是要了黛玉的命。
张璇这么,张夫人跟着对荣国府缺少好感,品行不好,再大的权势也不值得相交。
永昌公主思索片刻,蓦地福至心灵,问道:“你的可是建造省亲别墅的银子?我也纳闷呢,他们家虽有打仗时得的东西,但是子孙繁,排场大,花费多,百来年挥霍得差不多了,哪里来的钱去建造如此恢弘的省亲别墅?据才建了一半,其搜神夺奇在京城里已是第一流了,没个百儿八十万两银子是堆砌不出来的。莫不是挪用了林大人留给林姑娘的家产?”
到最后一句,永昌公主右拳捶左掌,愈加肯定了自己的揣测,“我就,他们哪来那么多银子淌海水似的花出去,原来是用了人家的绝户财!”
永昌驸马也是世家子弟,百年传家,其内囊如何永昌公主再清楚不过了,何况林家传到林如海是第五代,到黛玉是第六代,正经比驸马家还多出几十年来,别的世家枝繁叶茂将家产分薄了,饶是这般也有十分积蓄,而林家五代单传,只娶媳未嫁女,有进无出,人口简单花费极少,其家产积累只多不少,永昌公主估摸着至少得有二三百万的家产。
并不是林家有二三百万两银子,而是现银、房屋、田庄、商铺、古董并家具陈设下人仆从的总数目。也许有人林家莫不是贪污所得?可是永昌公主是谁?见识过多少世家?怎么不算算林家积累了多少年?她很清楚林家的财产来历,不然圣人第一个就会清算了。
侵吞一个幼女二三百万的绝户财,亏荣国府还大张旗鼓地建造省亲别墅!永昌公主撇撇嘴,原本还觉得荣国府里几个姑娘不错,现今只觉得他们家真是无耻。
如果雪雁知道了永昌公主的想法,一定会偷笑,谁让你们荣国府侵吞黛玉的财产不吱声,活该让人误会你们,背着得到二三百万财富的黑锅,一儿都不冤枉。
其实京城中不止林如海的故交,别的略有些权势的哪个不是人精,都知道荣国府侵吞了孤女的家产,不然为何有发绝户财这一,只是不像张夫人这样宣之以口罢了。
张夫人见永昌公主猜出了缘故,不禁微微头,叹道:“可怜这个孩子,竟没个人给她做主。我和老爷虽看不过去,可我们是外人,哪里能管得他们的事情?而且荣国府是名正言顺抚养她的人家,没有比荣国府更亲的人了,若是别人抚养她,有这么一笔巨财,待她未必比荣国府强到哪里去,到底,财帛动人心,谁养她,她都是差不多一个下场,端的看是否能大发善心罢了。只可惜林大人一世英名,爱女却落得如此境地。”
完,问道:“你见了那孩子,觉得如何?我还没见过她呢!”
永昌公主想起昨日见到的黛玉,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意,道:“天底下什么样的人物我没见过?可却没见过这样灵秀逼人的孩子,聪明伶俐,进退有度。娴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用这句话来形容再恰当不过了。”
张夫人听了,在对黛玉的怜悯之后又添了一些喜欢,她一直都相信永昌公主的眼光,道:“听这孩子身体很不好,你瞧着脸色如何?”
荣国府下人嘴碎,所以张家打探消息十分迅速,但同时也知道了黛玉体弱多病的名声。
想到这里,张夫人皱了皱眉头,一个女孩儿家传出这样的名声对于以后的婚事不好,恐怕只有三分娇弱也传出十分病症来,怎么荣国府里就没人在意?
好在,这半个月以来隐隐有着抑制下人乱嚼舌根的迹象。
虽然因为只有半个月所以效果不大,但是长此以往,总会杜绝这些流言蜚语。
永昌公主挑了挑眉,道:“谁她身体不好的?我瞧她虽然有些不足之症,但是面色红润,精神极好,不像有大症候,而且南北地域水土不同,女孩儿身段各有差异,江南一向以风流袅娜为美,所以瞧起来有些纤弱罢了。”
张夫人放下心来,刚出了正月,她便递了帖子去荣国府,带着两个教养嬷嬷登门。
贾母早有预备,命邢王夫人亲自迎了进去。
一干人也在宫中大宴上见过,虽没交情,可面上总是十分柔和,互相恭维了一番。
寒暄过后,张夫人提出要见黛玉,待她亲眼见过黛玉后,顿时相信了永昌公主对她的称赞,拉着她的手不住夸赞,又命人预备了上等的表礼,与之相同的,还有给迎探惜三春的表礼,毕竟上门一趟,她不能只见黛玉一个。
黛玉屈膝谢过。
张夫人道:“再过几日就是你的生日了,我也没什么东西给你,所幸永昌公主给了我两个常伴左右的嬷嬷,今儿给了你,权作使唤。”
教习嬷嬷虽然值得尊重,但是在宫里仍是服侍人的,属于地位略高的奴才。
张夫人送来的两位教习嬷嬷一位姓容,约莫五十来岁,圆脸杏眼,一团和气,乃是自幼伴随着永昌公主长大的贴身大宫女,据与家中继母不睦,不愿由继母安排嫁给自己的娘家侄子,便求了永昌公主的恩典,自梳做教习嬷嬷,永昌公主的两位女儿都是她教导出来的。
另一位教习嬷嬷姓张,是宫里正经的教习嬷嬷,比容嬷嬷略几岁,长相颇有几分刻薄严厉,令人生怖,但是一双眼睛却极是慈祥,黛玉倒也不怕她,谢过张夫人后,立刻便叫紫鹃雪雁好生招呼两位老人家入住早已收拾妥当的房间,又叫人搬运安插两人带来的箱笼东西,又打发两个丫头和两个粗使婆子供二人使唤。
张夫人见她行事严谨有度,暗暗头,虽无人教导,但似乎洞彻人心明晓世事。
二月十二虽是黛玉的生日,但是一是荣国府忙碌,二是她还在孝期,便没有摆酒唱戏地做生日,只受了丫头婆子磕头,并收了各处送的寿面衣裳等物。
容嬷嬷和张嬷嬷到了黛玉身边,不过三五日便觉察出来,黛玉其人玲珑剔透,对于什么事情都明明白白,言行举止几乎无可挑剔,御下之道十全十美,只是所处环境不同,她又是客居如此,所以不能、不能拒罢了,而这些不尽人意的地方,恰恰最需要她们出面。
两位嬷嬷一合计,面恶心善的张嬷嬷坐镇黛玉闺房,平常容嬷嬷随着黛玉出去走动,与几位忠心耿耿的丫头一起,围绕在黛玉身边,力求水泄不通。
黛玉却觉得自己见识浅薄,毕恭毕敬地请教两位嬷嬷。
容嬷嬷和张嬷嬷见她虚心求教,便将世家千金应学的礼仪等等倾囊传授,礼仪二字简单,其中却包罗万象,途中也会告诉她一些内院明争暗斗的手段,只是她尚未出嫁,便省略了嫁人后该知道的阴私以及如何与丈夫相处,打算等她许了人家后再教。
二人本就是求个轻便的活儿才自荐而来,来之前永昌公主和张夫人都有言在先,须得她们教导黛玉到出嫁,不能堕了二人的名声,因此二人十分尽心。
在黛玉学习的时候,雪雁和紫鹃等人在一旁服侍,不免亦学到许多东西。
雪雁发现,这两位嬷嬷并非一味刻板迂腐,相反,她们行为举止颇有意趣,从不提什么男尊女卑三从四德,亦不阻拦黛玉和自己读书识字,也不约束黛玉的天然本性,只教黛玉该学的礼仪和手段,另外唯一严谨到几乎苛刻的便是男女之别,使得宝玉暗暗叫苦不迭。
这样就好,算得上是两全其美,她虽然不想让黛玉受到流言蜚语之苦,但也不想世外仙姝林妹妹变成世俗庸碌女子,开口三从四德闭口男尊女卑。
想罢,雪雁道:“听女孩子家不该读书识字,应该多做针黹女工?”她可不想黛玉以后受人指指,她横针不动竖针不拈。
张嬷嬷诧异反问道:“谁的?快忘了这话!”
雪雁一听似乎和平常宝钗所不同,忙问道:“嬷嬷,这是怎么?”
黛玉也搁下书本,望向张嬷嬷。
张嬷嬷道:“世家千金没有不读书识字的,针黹女工才是道,怎么你本末倒置了?世家千金读书识字有三个极要紧的缘故呢,是以十之八、九都通读诗书。”
黛玉和雪雁齐声道:“愿闻其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