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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儿余忠就过来了,进了屋却不进来,只在堂屋隔着帘子行礼,太太忙道:“忠叔是老太爷跟前的人,就是我们余府的长辈,快着屋里坐,春桃看座。”
春桃应了一声,搬个方凳过来放到下首,余忠谢了,端正的坐了上去,王氏又让丫头捧了茶上来,才道:“如今咱们余家的难处,忠叔最是知道,老爷虽去了,还有南哥,便再难,也得保住庆福堂,祖宗留下来的买卖,到如今可都经了百年,若在我手里败了,以后九泉之下如何见老爷,如何见余家的列祖列宗,我刚也想了,南哥虽是余家正经儿的继承人,奈何这么个病身子,好在还有两位姑娘,虽说姑娘家抛头露面不妥,却有一句话,事急从权,如今余家到了这时候,也顾不得了,总不能看着余家倒了,先保住根儿才是,忠叔说我这话可是?”
余忠道:“太太的意思是……”王氏道:“咱们都是一家人,也不用藏着掖着了,往常也不理会,不妨咱们二姑娘倒是个能主事儿的,今儿的事儿忠叔也瞧在眼里了,哪还有比二姑娘更妥帖的人呢,虽妥帖,到底是姑娘家,我这个嫡母也不能不替她打算着,先头也是虑着这个,怕耽搁了她的终身,不好让她出去,刚倒给我想出个主意来。”
说着瞧了余忠一眼道:“二姑娘虽是妹子,跟南哥年纪不过差上一岁,个头生的又高挑,外人也没见过南哥,若二姑娘顶了南哥的名儿出去,岂不名正言顺,只怕她不依,我瞧她最是尊崇忠叔,此事还需忠叔从中周旋。”
余忠心道,都说太太性子软没主意,如今瞧主意大着呢,真亏她能想出这么个主意来,倒真是个好主意 ,自己先头只想着二姑娘是块材料,让她跟当年老太太一样管着余家的买卖,却忘了,老太太当时可都是娶了儿媳妇的,二姑娘却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成天对着那些掌柜伙计不算,还要出去跟那些买卖上来往的男人打交道,真有些不妥呢。
太太这个法儿虽有私心,如今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至于能不能说动她出来管事,为了余家百年的基业,拼着自己这张老脸求也得把她求出来。
待余忠走了,王氏望了眼窗外,廊上的红灯在风中摇摇曳曳,伴着西北风从窗户纸透进来,真仿佛风雨飘摇的余家,雪越下越大了,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晴。
凤娣也望着窗外发呆,大约这几天累的狠了,凤嫣早早便睡了,屏退了丫头,偌大外间屋就剩下她一个人,她没让点炭盆子,只在堂屋的屋角让烧了两个取暖,总觉着那东西不安全,即使老辈子的人用了上千年,她还是不放心。
说起来有些可笑,自己都活了两世的人,倒比谁都怕死了,好在炕烧的热,坐在炕上,抱着个手炉倒不觉得太冷,至少能坐得住。
上一世她不喜欢发呆,就算喜欢也没时间让她发呆,现代社会的节奏太快,每天就跟奔命似的,车贷,房贷,信用卡,一睁开眼就欠着银行钱,不拼命的赚钱还账,就得睡大街上,容不得她发呆。
想起这些,凤娣不禁叹了口气,自己这一穿倒轻松了,就是不知道自己的房子,车子,会不会被银行收回去,等她回去……
想到此,不禁摇了摇头,自己想什么呢,怎么可能还回去,她现在早不是那个朝九晚五的小白领了,她现在是余凤娣,余家的二姑娘,这一辈子都要靠着余家才能活着,这就是现实。
可自己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儿,在这样男权统治的封建社会,即使有心,又能做什么,余家若是败了,自己又该怎么办,想到此直觉眼前一抹黑,连点儿希望都看不见。
正想着,忽听外头院子有叩门的声响儿,不大会儿功夫丫头进来道:“二姑娘,忠叔来了。”
凤娣急忙下地,丫头服侍着穿上鞋,快步迎了出去,直迎到门外廊下,看见忠叔微微屈身,忠叔急忙侧身避开道:“可当不得姑娘的礼。”
凤娣上前扶着他往里走:“忠叔是长辈,该着的,外头冷,您屋里坐。”让到堂屋落座,让丫头把角落的炭盆子挪到跟前,让他烤着,又亲手捧了姜汤过来:“大雪天寒气重,忠叔年纪大了,喝碗姜汤驱驱寒吧。”
余忠接过去吃了,也没必要藏着掖着,直接道:“这么晚过来搅扰姑娘,着实是有一事要跟姑娘商议。”
凤娣道:“忠叔请说。” “如今余家的境况,想必不用我说,二姑娘也是知道的,外头要账的把府门都堵了,口口声声吵嚷着若再不给他们一个交代,便要去衙门里告余家,姑娘今儿也说了 ,余家可禁不得官司了,庆福堂可还贴着官府的封条呢,想开封条平事儿,总要有个人出头,大少爷那个病身子不成,太太跟我商量着,想让二姑娘出去理事。”
凤娣倒不多以外,今儿既出头料理了周婆子,忠叔跟太太再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定会想到自己,想了想道:“按说这是我余家的事,又是这么个生死存亡的难关上 ,我作为余家女儿不该推辞,抛头露面也没什么,舍了这张脸 ,若能保住余家基业,也是我的本分,可我一个姑娘,外头的掌柜伙计且不论,那些生意场上的人,如何应付?”
忠叔道:“太太也虑着这个,倒跟我说了一个主意,虽有些险,若遮掩得当,旁人也瞧不出的。”
凤娣听了,眼珠转了转道:“太太莫不是想让我顶着大哥哥名儿出去?”
忠叔忍不住笑道:“倒是二姑娘聪明,不知姑娘的意思如何?”
凤娣沉吟半晌摇摇头:“不是我不出头,却有我的顾虑在。”
忠叔一听忽的站起来,膝盖一屈跪在地上:“二姑娘,老奴这里求求姑娘了,但能余家有第二个人,老奴都不会让二姑娘出去,着实是山穷水尽了,余家百年基业若毁在今朝,老奴,老奴如何对得住九泉之下的老太爷啊。”说着老泪都下来了。
凤娣急忙扶他:“忠叔您这是做什么,你是老太爷跟前的人,跟我的亲爷爷一般无二,我一个小辈儿哪当得起您老的跪,您别折了我的寿吧。”说着忙唤丫头婆子来一起搀他,不想余忠固执,就是不起来:“姑娘若不应,老奴便跪死在这里。”
凤娣只得道:“我不是不应……”余忠忙欢喜的道:“这么说姑娘应下了。”
凤娣着实没辙,想想事到如今,仿佛除了自己余家也真没人了,她那个大哥,别说出去,恐怕人还没出大门命都去了大半,凤嫣更不能,爹一死就慌了神,哪能应付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
自己呢,凤娣拿不准自己成不成,但作为一个在职场打滚的现代人,至少比凤嫣要强些,再说,谁是一生下来就什么都会的,不会可以学啊,自己也不比谁笨,且有两辈子的优势,怕什么。
更何况,让她做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她宁可当一个女扮男装的疯丫头,可以见世面,可以看看这个不同于现代的世界,好过闷在家里绣花做鞋,只是有些话还是要说在前头。
想到此,扶着余忠起来道:“我应下不难,却有几件事需的说在前头。”
余忠忙道:“姑娘请说。”
凤娣道:“俗话说,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咱们家也一样,若让我主事就得听我的,我主事一天,听我一天,我主事一年听我一年,买卖上的事儿既交给我,便不许第二个人插手,随着我怎么做,这是一,忠叔可依吗?”
余忠不禁倒吸了口气,虽二姑娘说的有理,可她一个才十四的姑娘家,若不听人言的胡来,可不更是雪上加霜吗,却又一想,如今余家的境况已经坏到底了,便再坏能坏到哪儿去,请二姑娘出去,本来就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的主意,哪还有后路可寻,再说,二姑娘今儿发落周勇两口子的事儿来看,又岂是个胡来的。
想到此,便道:“好,老奴应下姑娘。”
凤娣却道:“不怕忠叔过意,您老应下可不成。”
余忠道:“二姑娘放心,太太那里由得老奴去说。”
凤娣点点头:“再有,生意上的来往账目,不可瞒我,各个铺子里的掌柜伙计,不管后头是谁的门路人情,若有丝毫差池,由着我发落,这是二。”
忠叔点头:“这是自然,既姑娘主事,余家的伙计掌柜自当听命,前两条老奴应下了,不知姑娘可还有三吗?”
凤娣望了他半晌儿,忽的轻笑起来:“忠叔您莫不是试我呢,既让我主事,难道当一个两手空空的摆设不成。”
余忠目光一闪装作不懂的道:“姑娘这话从何说起?”
凤娣道:“忠叔就莫哄我了,我余家百年基业靠的可不是空口白话,传世百年越发兴旺的庆福堂,若没有我们余家祖传的三百张配药的方子,恐怕咱们庆福堂的招牌早没了,谁还记得我们余家呢。”
余忠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老天开眼啊,余家百年基业不该毁于一旦,二姑娘您真是我余家救命的菩萨,我余忠果然没看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