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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最后的除夕
在老重庆人的记忆中,抗战八年,一九四零年的除夕,相对前几年,尚算较为安宁祥和的一个除夕。届时,整个中国战场,除了抗战期二十二个会战中规模相比较小的豫南会战,没有其他的什么大战事,政府没有感到什么大的压力,民众的情绪也相较松弛了许多。
所以,年来了,整个重庆的年味随着年关渐近,愈来愈浓,虽称不上欢天喜地,那面上的笑容起码是自然流露出来的,而非装出来的。
重庆首富乔府自然也不例外。这天早早的,乔府主仆上下一二十口全都起了床,唯独大懒人乔某还在睡懒觉,全家人为着他一个,俱都轻手轻脚压着嗓门言声。乔大公子这些天情绪看上去不怎么高,扬出扬进黑着张脸谁也不搭理,少惹他为妙。
可自乔某的几个小外甥来了后,乔府便怎么也安宁不下来了。早早的,乔府嫁出去的两个女儿便把娃儿们送到府上来了,小人人吵着要来,大人们也想图个清静。
几个小人人从车内下来一冲进乔府,嘴里像抹了蜜似的,逮谁便扑上去亲亲热热地一通叫唤。几位夫人怕吵着目前为止乔氏的独苗苗,一个劲地把手指竖在嘴边对着小人人嘘着哄着,你们的舅舅才睡下,别吵着他。
小人人们刚开始倒也听话,只在院子里疯打嬉闹,可时间一久便抛到脑后了,淘嘛。孩儿们过年最大的乐趣是什么?放炮仗!
这些个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小人人,个个都带了不少的鞭炮烟花来,就在大人们把注意力放在别的事上时,忽听“噼啪”一声响,三位妈的面色俱都愀变,我的小祖宗们,存心找事怎么的,撵着小人人就要没收他们手上的炮仗。
整个前院霎时鸡飞狗跳,大的追,小的跑,大的撵不动叉着腰喘气时,小的点燃炮仗扬手往天上一甩,“噼噼啪啪”一下炸了窝。
正当小人人们拍着巴掌跳着脚乐得忘乎所以之际,突然晴空霹雳般响起一声暴喝:“你们闹什么闹!”
几个小人人一愣之下转眼瞧去,往日登门一见面便搂着他们用胡茬子扎小脸蛋的舅舅,这么冷的天就穿一身运动服,叉着腰站在中堂门前一副横眉立目猛张飞的模样。在这些小人人眼里,爹亲娘亲比不过舅舅亲,只听他们齐齐地喊一声“舅舅”,一下全都拥了过去,拽胳膊的拽胳膊,抱腿的抱腿,乔某的一张脸顿时乐开了花,想绷也绷不住了。
但他的心事只有在大人们眼里才瞧得出的,整个一心不在焉。吃过午饭照说他在家里是呆不住的,可他偏偏就哪儿也不去,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一会儿在屋里的床上躺躺,一会儿跑到门口瞧小外甥们嬉闹,一脸落寞的神情,几次走到电话机旁,却又举棋不定地走开。
“叮咛咛”电话铃响了,大姐的儿子抢上一步抓在手里,问找谁呀,乔某?电话一扔,冲着乔某便喊:“乔某,你的电话。”
乔某上前给了他一个栗子,抓起话筒,还真是他期待中妍儿打来的,用一种极冷淡的语气说想和他谈谈。
谈谈——!乔某的心一冷。昨天下午他曾打过一个电话想约她,她在一阵沉默后说,家里准备过年的事儿走不开,不等乔某有所反应,便把电话挂了。
一路驾着车往妍儿家附近的小公园里去,乔某想着这段时间妍儿对他不即不离的态度,再联想她刚才的语气和那句“谈谈”,心里便直发毛。曾几何时,只要自己一个电话,他的妍儿便一副欢欣雀跃的模样召之即来,时至今日,她竟要和自己“谈谈。”
车子驶进公园,视线中连个人影也瞧不见。天冷,又是除夕,谁还上这儿。
湖边小树林一侧的小路上,面色憔悴穿着件呢大衣的妍儿双手插在口袋里低头瞧着脚前在徘徊着,被寒风吹僵了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乔某把车停在小路尽头的一侧,捧起路上买的一束红玫瑰走上前去,妍儿恰好转过身来,乔某从背后拿出玫瑰,妍儿淡然一笑接在手中,把脸埋进去嗅了一会儿,抬眼望着乔某,樱唇轻启。
“我们分手吧!”
“什么?”乔某脱口而出,一脸错愕。
“该到分手的时候了?”妍儿轻轻一叹道。
“为什么?”乔某一把抓住她的双肩。
“因为我们的爱情死了!”妍儿微蹙了眉头,显然冲动的乔某弄疼她了。
“你说过原谅我的。”松了手的乔某一副茫然失措状。
“你以为我是为那件事?不是的,是我和你的距离越来越远了,我够不着你了。”妍儿的眼里盈上些许泪花。
乔某顿时心疼地去握她的手,一触之下冰冰凉凉的。
“你的手好冷,快去车里,有什么话我们慢慢说。”边说着边拥着她进了车里。
妍儿把自己蜷成一团缩在座位的一角,眼泪不争气地顺着脸腮流下,略呜咽着说:“你什么也别说也别问了,我好不容易才下了决心,分手吧分手吧,我再也受不了了!”说完把脸伏在膝盖里失声痛哭起来。
方寸大乱的乔某怔怔地望着她,几番伸出手去想把她拥入怀里,又生怕唐突了她,尴尬,惶然,手足无措,身上哪里还有一点点曾经那么潇洒飘逸的乔某的影子。
妍儿突然抬起了头,无比悲楚地冲他喊道:“你连抱我一下都不敢了吗?”
始终她是对乔某和静子之间的事心存芥蒂的。
无限痛楚地摇着头,乔某悲咽道:“妍儿,我是怕脏到你呀,我玷污了我们的爱情,我无颜面对你的纯洁,我羞于侈谈我仍爱着你,可我这些天就像没了魂似地活着,我已经不是我了呀!”
妍儿猛然就一下扑到了他身上,伸出小拳头捶着他的胸脯,声声饮啜道:“你怎么就把我的话儿也说了呢?你不是你,可妍儿也不是妍儿了呀,咬着牙齿说不想你,可满脑子又都是你。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跟那样的女人那样,是我妍儿不如人家?是我妍儿配不上你?你说呀,你说呀!”
她颓然松了手,倒进乔某的怀里,竟一下晕了过去,身体在抽搐着。吓得乔某一下撑起她的身体,连连晃着,伸手掐住她的人中穴。
幽幽一叹,妍儿睁开了眼。望着眼前俯身看着自己曾经那么熟悉如今却生疏了许多的这张依然俊朗帅气的脸庞,一旦再也见不着了,妍儿的心刀割般一痛,眼泪不自觉又流了下来。
乔某何尝不是如此,他伸出手去拭她的泪。妍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眼泪流得更急。乔某便伏下脸去,用他的唇吻去她的泪。妍儿捧住他的脸,把自己的唇贴上他的唇,嘴里呜呜地哭着吻着。
女人哪,妍儿!
一番胶着而疯狂索取的热吻之后,妍儿窝在乔某的怀里仰面望着他切切地说:“彬娃,咱俩结婚吧,过了年等我毕了业我们就结婚,好吗?”
乔某点着头应道:“好,只要你愿意,哪一天都行。”
“结了婚,你就辞了现在的工作,也行吗?”
“行,都行,只要有你。”
“不许反悔。”
“绝不反悔!”
“真的?”
“真的!”
乔某绝非图一时口快敷衍她,搪塞她,因为此刻他深深体会到重新得到的珍贵。妍儿的美,妍儿的纯,是他的财富,妍儿是他的初恋,是他的爱情启蒙老师,这是任何其他女人所不能给予和替代的。
把妍儿送回家,回到乔府的乔某整个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大妈的嘴笑得合不拢了,二妈埋怨道,再也不许这样吓唬人了,三妈婉儿则含蓄地一笑。自静子上次来府上转了一圈,婉儿便对他一副爱理不理的面孔,瞧他着急心里暗咒活该,现在见他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又替他高兴起来,这是静子不能给予他的,只能是妍儿。
天快黑那会儿,两个姐姐带着姐夫来了,乔府又掀起一轮热闹,乔某乐得跟他的几个小外甥一样,从他们手里抢夺着炮仗,府内府外一通乱放。
天渐渐黑了下来,大妈在中堂里喊着吃年夜饭啰,大外甥捧出一个碗口粗的烟花放在天井里,嘴里喊着放烟花啰,手里的香往引子上凑去,哧哧一阵响后,彩色的烟花向半空里蹿去,映亮了半边天,煞是艳丽壮观。
乔某瞧着这烟花的颜色好似极少见过。烟花他从小玩得多了,一般都是赤橙黄绿四色,可他眼前的烟花却呈现出红色、紫色和蓝色三色,真是前所未见,若非红色衬着,紫色和蓝色在夜色里基本就显不出来,这就有悖常理了,烟花不该是这么配色的。
赤橙黄绿为明色,青蓝紫则是暗色,烟花只适于夜晚施放,那便应该使用明色,这是谁都懂的常识,厂家焉得反其道而行之?乔某虽百般不解,但也没往深里想。
年夜饭开席了,一九四零年的除夕,乔某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对一个烟花的质疑使这一年的除夕成为了他人生中最后的一个除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