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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向着死亡前进
好运偶或，但再一再二难以再三，况且有些好运来得让人尴尬。
郑传风的别动队在东兴村，瞬间陷入日军的两面夹击，敌数倍于我，火力更优于我，硬闯只会以卵击石，据守亦陷入重重包围，死路一条等着。别动队借助房屋的掩蔽仅坚持了十余分钟，日军同样以房屋作为掩护，层层推进，近者仅相距不到二十公尺。
生死刹那之机，楚宫饭店一幕竟然再次重演，村东头日军侧翼一部突遭猛烈火力打击，死伤大半，战斗力锐减。持续的枪声中，别动队遗弃在村东头的那辆军卡竟倒退着朝他们开来。
毫无疑问，欲摆脱日军的阻击和随后的追击，乘车开跑是上上策。没来得及去想这车是谁开来的，也无须谁命令，别动队个个聪明的脑袋瓜纷纷迎着车晃去，郑传风在邹少华的搀扶下也上了停下来的车，车下就剩凌剑飞领着俩人在顽强阻击。
在队友的火力压制下，他们三个人也退到了车旁，凌剑飞担任掩护，两名队员扒上了车，正欲翻进车内时，一梭子机枪子弹扫来，双双被击中而坠落于地。打红了眼的凌剑飞见此情景，喝一声“王八蛋”就地卧倒，一梭子朝追来的日军扫去，顿时撂了仨。
他换了匣子弹，还欲打下去，被郑传风暴喝道，你快给我回来！凌剑飞这才心有不甘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在车上人的掩护下，追着已开动的车跑去。到跟前了，他没有重蹈战友的覆辙从后挡板上车，而是猛跑几步跃上了突然推开了门的副驾这边，身子一矬钻了进去，屁股一落座，面上骤现惊色。
“怎么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迎着他的是平头男的一张笑脸，但转瞬一悸喝一声。“快趴下来！”
一枪擦着被他一把摁了下来的凌剑飞头皮飞过，而他本人亦伏下身体，几乎是凭着感觉在“盲开。”
“——往右！”头顶上蓦然传来一声大喊。
平头男快速往右边猛打了下方向盘。
“稍左，笔直冲过去！”上面又大喝一声。
平头男迅速调整方向，踩了一脚油门。上面传来一阵欢呼声，平头男和凌剑飞这才敢从座位上挺直身体，车子已经开出村外，暂时摆脱了危险。
“谢谢你又一次救了我们。可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算了，问了你也不会有实话。但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方便告诉我吗？”凌剑飞表情甚为迷惑地问道。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往大了说，咱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打败小日本。往小了说，我是受人所托，但我也只能说到这里。”平头男很淡然地说。
凌剑飞也就没再多问。车子开了约五六公里，平头男开口道：“到了这儿就不能再往前了，会有鬼子在前面候着，你们只能步行了。你们的交通员在车上吗？”
凌剑飞推开车门朝后面喊了声，上面有人回答交通员在呢。平头男停了车，临下车前对凌剑飞说，他想跟郑传风单独聊几句，说完下车走到路边一棵大树的阴影下。
车一停下，郑传风便已明白怎么回事，正招呼队员们下车，凌剑飞在车下等着他后，在他耳边悄语一阵，郑传风略微吃惊地说：“我还以为是咱们的人呢，咱得谢谢人家。”说罢，随着凌剑飞手指的方向走到路边的大树下。
平头男微笑着朝他伸出手，他回头看了眼正往这边瞧着的同事们，平头男遂不勉强地缩回手。
“真该谢你，但不足以表达这份难得的……嗨，怎么这么别扭呢！”郑传风为自己词不达意甚为苦恼。
“都是中国人，都是为了打鬼子，就别太生分了。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郑科长。”平头男豁达而理解地消除了他的尴尬。
“请说。”
“此去即是遍布日军的1号战区，你们还欲前往吗？”
郑传风平静地点了下头。
“明知往枪口上撞还要送死的这份精神确实令我钦佩，为什么不能策略地变通一下？”
“你是军人吗？”
“军人的使命不是送死！”
“但军人的天职不可违。”
“理解。知道退一步海阔天空这句话吗？”
“不理解。”
“与其孤军深入敌占区送肉上砧板，为何不放塞蒙夫人入川化被动为主动？”
郑传风沉默少顷，说：“我是执行命令的人，非下达命令的人。”
平头男伸手指向一旁看着这边的别动队队员们甚为恼怒地说：“你为何如此冥顽不灵，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是要让他们……”
郑传风淡然道：“他们和我一样——炮灰。好意心领了，咱们各自上路吧！”
深呼一口气，平头男亦漠然道：“说起来，我也是奉命行事。可是……此去九死一生，请珍重！”说罢，纵身隐入黑暗中。
目送他离去的郑传风转过身来，向着他的队员们走去，望着他们戚戚然的面容，他强抑自己的濒临失控，沉沉一叹道：“弟兄们，咱们是军人，军人，懂吗？上路！”
黎明时分，别动队已深入1号战区三十余里来到一个叫弥靳庄的村子，村内一大户人家里，荆襄地区特工队二十余人在队长南海富的率领下受命集结，将配合别动队在1号战区的一切行动。
目前，塞蒙夫人一行已进入1号战区前沿一座名叫大李集的镇子，或将在那儿停留一段日子以期挟塞蒙前来一晤，或伺机潜入川境威慑塞蒙，特二处急电，必攘塞蒙夫人于川境外。
荆襄地区特工队便是值此危难之际，受命而来。
有了特工队这支有生力量的加入，别动队自武汉一路而来的阴郁一扫而光。南海富向郑传风一一介绍完他的队员们后告诉他，他已派出由三个人组成的先遣队去摸塞蒙夫人一行的底细，天黑前务必会有消息传回。
另外，南队长已经备下好酒好菜，小分队吃喝后至少有七八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把一路而来疲惫已极的身体好好调整过来。
凌剑飞喝着酒吃着肉时，突然想起了平头男，他这会儿能像他们一样大块朵颐地享用一餐美味佳肴吗？
约在下午四点左右，南队长派出的先遣队回了俩，留下一人原地监视。
塞蒙夫人一行目前下榻于大李集镇上的迎宾客栈，客栈共两层，已全被他们包下，塞蒙夫人和她的两个孩子住二楼，除特高课约十余人守护外，驻扎大李集镇一带的日军联队派出一个小队协同警卫，而整座大李集镇驻守了日军一个大队的兵力，随时可资策应增援。
强突这条路注定行不通，剩下便只有巧妙接近一条路可走，撤离路线亦只有一条。距大李集镇十里有条小河，沿河可达当地被称之为北桠子的湖泊，该湖面积有百多平方公里，撤离队伍一旦进入该湖，小日本便只能望洋兴叹。
发起攻击的时间，郑传风初步定为午夜时分，这个时间第一利于小股机动，第二便于撤离，重要的一点易于混淆视听，因为他们将扮作小鬼子进入大李集镇。
吃过晚饭，所有人员全体睡觉，养足体力以逸待劳。
郑传风双手叉腰在凌剑飞的搀扶下在院子里散着步，每间屋里传出的鼾声会聚在一起像一曲单调的和声，时高时低此起彼伏声震瓦砾。郑传风凝神屏息侧耳听着，仿佛这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乐章般。
凌剑飞非常理解他此刻的心情，这鼾声或许是他最后一次听到，而打鼾者更或许是最后一觉，今晚午夜他们中的大部或者全体将不是这个世上的一员了，他们最后的梦里会梦到些什么？
凌剑飞情不自禁地问了声。
郑传风勉强笑着问：“你要不要去亲身体会一下？”
凌剑飞亦苦笑道：“还是不了，我想清醒着迎接死亡。”
“就一定是死亡吗？”
“你认为还有活路？”
“自然有的。那我何不干脆让人绑着炸药直接冲进去得了。”
“恐怕还没冲进去就已经爆了。”
郑传风停下脚步，声色俱厉地叱问道：“你就如此悲观？”
迎着他严厉的目光，凌剑飞毫不畏惧道：“因为我看不到任何的希望。从武汉一直打到这里，我们一直处于被动中，且队伍里有鬼子的细作，现在我们几乎是送上门去让人家打，你认为还有希望吗？”
云儿飘过，夜色愈黑，郑传风外强中干的身体终于萎顿下来。
“郑科长，你知道你的弱点在哪儿吗？”凌剑飞始终对郑传风耿耿于怀，此时不得不说了，否则再没有机会了。
“我？有吗？好像没有。”郑传风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略心虚地回道。
“——盲从！”
“我是军人！”
“军人难道就应该是盲从的代名词吗？”
“你不懂的！”
“我情愿不懂，但凡你对死在你手上的弟兄们有一点点责任心，就不该放这种屁！”凌剑飞怒了，撇下他，一个人向院外冲去。
郑传风的身体颤抖着，蓦然跪了下去，仰面向天，月光掠过他涕泗滂沱的脸，喉咙里迸发出长长一声狼般的哀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