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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上的日头相对洪荒中其它地方而言,要持久得多。
炽烈的阳光曝晒之下,蛮人强者身下的血泊已经完全干涸,将一大片浅薄的土壤染成了暗沉的色泽。少羽怔怔地望着,心中不由生出一个很是荒诞的想法。
“这一抔土,想必会变得肥沃一些吧...”
朱涉斩杀蛮人强者之后,便好似失去了全部力气,重重地跌坐在地。他埋下头颅,不使少羽看见自己的脸庞。
少羽虽然出着神,然而朱涉那一张满是腐肉的脸却一直浮现在眼前挥之不去。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一个人的头颅腐败成这样,又如何还能存活行走?
“朱大哥...”少羽忍不住心中疑惑,开口问道。
朱涉的状况很是怪异,除了低着头不敢见人之外,似乎还有些情绪波动。他的身躯轻微地颤抖着,幅度很小,却没有瞒过少羽的眼睛。少羽以为他在落泪,不免心中恻然。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半晌朱涉才这样回答道,声音较之先前沙哑了许多。少羽忍不住怀疑他的声带是否也正在腐蚀。只是这样一想,他心里便是一阵恶寒,不由自主地打了好几个冷战。
朱涉顿了顿,接着道:“我染上了蛮人的疫种。”
少羽觉得自己应该听过疫种这个称谓,至于具体在哪里听过,却记得不大真切。他歪着脑袋想了又想,忖道,应该是山承泽告诉他的。
“那...还能治好吗?”少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小心翼翼的问道。
朱涉忽然抬起头来,冷冷地凝视了少羽一眼,他的眼眶四周几乎全部腐败,眼珠里满布血丝,颤巍巍地,好像随时都要蹦出来一般。少羽被他盯得心底发毛,忍不住稍稍往后挪了一下屁股。
两人隔着蛮人强者的尸体相坐无言。少羽心中越来越烦闷,有种起身逃走的冲动。他尝试了一下,四肢立刻涌上一阵强烈的虚乏之感,并伴随着好几处难言的疼痛。少羽倒抽着凉气,略略审视,不由暗暗苦笑。这可不是简单的脱力,身上的筋肉分明撕裂了好几处。
为今之计,也只好等尤物回来了。少羽心中如此想到,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蛮人强者的尸体,一副眉头不由地皱了起来。
在骄日的炙烤下,那蛮人强者的尸体似乎腐败得特别迅速,浑身乌黑浓密的毛发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干枯,黝黑的皮肤也显得有些灰败。在少羽的视线里,看不见蛮人强者的正脸。然而只须看到那已经松弛外翻的后颈皮膜,便可以想象得出它的脸上是怎样一番惨淡的光景。
朱涉越发异常起来,坐在原地不安地摩动着。喉咙里不停地发出低沉的呻吟,内里饱含着苦痛和挣扎。
少羽忽然觉得有些呼吸不畅,捏了捏脖子,发现脖颈上全是汗渍。他悚然一惊,抬起头来,发现朱涉也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我就要死了...”朱涉慢吞吞地说,面庞上的筋肉由于腐败过度,已经不能维持特定的表情。少羽干张着嘴,勉强将这死气沉沉的表情归结到木讷一类。
朱涉的两只眼珠在眼眶里滴溜溜地打着转,忽而疑道:“你身中如此剧毒,为何还未死去?”
少羽一愣,经他一提醒,也立时反应过来。他活动了一下胳膊腿脚,也自一头雾水,“我也不知道...”
“能够抵御定寰境的毒物...”朱涉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干瘪的嘴唇,“你要么拥有强大的血脉,要么身上带有不世奇宝!”
朱涉忽然一个突进,冲到少羽身前。少羽哪里能料到朱涉会突然发难,连反应都没来得及就被捉住胸前衣襟,脚下一轻,却是被高高举起。
“朱大哥,你干什么!”少羽被衣襟勒住脖子,呼吸极为艰难,顿时憋得满面通红。他不住挣扎着,却怎么也脱不开朱涉的钳制。少羽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定寰修士面前,是多么的脆弱和无奈。
朱涉将少羽举到眼前,像看怪物一般不住地打量着,他的鼻翼已经腐蚀穿透,露出两个朝天的鼻孔来,内里不停地喷出一股股腐臭潮热的气息,正好扑在少羽脸上。少羽本已呼吸不畅,哪敢闭上鼻息躲避恶臭,只好死死忍耐着,好几次差点呕了出来。
朱涉两眼闪着莫名光芒,看得少羽怃然生惧。他忽然想起了蛮人强者死前说的话。
“你...也要死!”
这句话在眼下看来,似乎并非临死之前撂下的狠话那么简单。少羽心中惴惴,正要开口,两眼陡然一直。朱涉脸上的腐肉忽然快速地蠕动起来,紧接着一根根灰败的肉芽扎透皮膜,钻出体表。少羽眼前一黑,再也忍耐不住,“哇”地一声,吐了朱涉一脸的酸水。
朱涉一动不动,任由头脸被腌臜之物淋遍,始终死死地盯着少羽,他忽然面带悲戚地道:“我朱涉为怒焰精骑赴汤蹈火,从无半句怨言...到头来,说遗弃就遗弃,没有一丝通融之情!”
朱涉越说越激动,四溅的唾沫已经飞到了少羽脸上,他忽然怒声咆哮,吼道:“如此死法,我心中不甘!”
少羽只觉眼前风雨飘摇,耳畔雷音滚滚,哪里听得清朱涉说了些什么。他不敢确定眼前的朱涉还算不算一个活人,也不敢确定这些话到底算不算人话。
朱涉忽然戾气全消,面色变得极为柔和,骤然的反差险些又令少羽呕了出来。朱涉扬起手中佩刀,将刀尖抵在少羽胸前,口中却说着无比温婉的话语,“黄泉路上,多亏了有你陪我。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朱涉过命的兄弟。”
他将脸凑近少羽眼前,直勾勾地盯视着,用极舒缓的声音在少羽耳畔问道:“你忍心让自己的兄弟一个人独自上路吗?”
少羽面色惨白,泪如雨下,心中惧意潮涌,将脑袋摇得拨浪鼓一般。朱涉见其如此,大是满意,恻然一笑,将刀刃缓缓刺入少羽胸膛,“既如此,你先走一步,哥哥我随后就到!”
少羽只觉胸前一阵刺痛,锋利的刀尖已经破体而入。他心中害怕到了极点,脑子里只余嗡嗡轰鸣,浑身上下唯一的动静便只有“咚咚咚”如擂战鼓的心跳。
这心跳越来越急,仿佛在为主人的不争而指斥不休。少羽的意识快要陷入昏沉,忽然伸出双手,捉住刀锋,不使其刺入肺腑。两腿陡然抬高,重重地踢在朱涉胸前。朱涉浑身一震,失手扔下少羽,满眼都是悲怆和愤恨,“你骗我!”
“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少羽歇斯底里地朝朱涉吼道。朱涉怒喝一声,纵身高高跃起,携彗星袭月之势朝着少羽头顶劈下。少羽一动不动,满头长发无风自舞,竟被朱涉的无俦刀势摄住心神,眼看就要被劈作两半。
“呔!本君面前也敢造次!”左近忽然响起一声暴喝。一根纤长的黑影破空而来,“噗嗤”一声,将朱涉穿了个透。朱涉身在半空,骤逢突袭,再也无力运刀,那猪鬃之上蕴力颇巨,带着朱涉断线风筝一般跌飞出去,死死地钉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
变生肘腋,少羽惊魂未定,背后忽然一紧,回头一看,正是尤物那副丑陋而滑稽的面孔。
猪妖叼起少羽,掉头就跑,对于自己的战果连看都不看一眼。少羽悬在半空,频频回顾,忍不住问道;“他死了么?”
尤物四蹄生风,全速奔行不止,好似背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似的。一直奔出好几里地,才稍稍放缓速度,从牙缝里恶狠狠地挤出一句话。
“本君虽然自负,却也不敢狂言能够只用一根毫毛便射死一只疫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