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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完这句话后, 谢寒逸的脸色一下凝固了,好像瞬间坠入了冰窟。
宋钦扬触及他眼神里的绝望,一时间心里火气也被浇熄了, 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平缓一些,回答道:
“你问我, 你哪里让我生气, 那我问你, 你这些天擅自做决定的事情,从公司楼下拖我去酒店、换掉我的衣柜、胁迫我到这里……强吻我,哪一件能让我开开心心地接受?我对你的容忍都源自于你像他罢了, 要是别人像你这个脾气跟我相处,我早就待不下去了。”
看到对方更加黯淡的神色, 宋钦扬顿了顿:“等一下你什么打算, 是不是准备耍手段阻止我和严淮去酒吧, 或者想办法干扰我们的谈话?劝你不要, 这样做只是消耗我对你的耐心而已。”
既然说了,宋钦扬就干脆把话说完:“希望你能够不要那么冲动,像我对待你一样, 学会尊重我。”
谢寒逸听完, 忽然勾起唇苍白地笑了:“你其实一直在忍着我对不对?”
宋钦扬愣了一下, 道:“也不是,和你相处当然也有很愉快的时候。”
虽然两人的交流频道没完全对接上,谢寒逸还是明白了,宋钦扬这种不满, 并不是从以为他是个替身情人开始的。
和他交往期间,宋钦扬应该有无数次委屈的时刻,生过很多闷气, 只是那时候他爱他,所以咬牙往肚子里咽,从来不让他看出来。
他们的关系一点也不稳固,他们的爱情也一点都不完美,是宋钦扬在粉饰太平,他在自欺欺人。
谢寒逸拉开了罩在他们周围的窗帘,明亮的灯光瞬间笼罩过来,让两个人都虚了一下眼睛。
“走吧。”他开口道。
迈步时小腿的刺痛感让他皱了一下眉头,宋钦扬看见了,神情复杂,心里有些内疚。他刚才收了力气,但毕竟是成年男人踹了一脚,淤青肯定是要有的。
“你先去上点药吧?”宋钦扬提议。
“嗯。”
宋钦扬也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他看见谢寒逸一副天塌了的表情,心里奇怪,他说的这几句话不该有这么大威力,谢寒逸该不会对他真有超出情人范围的感情吧?
这时候休息室的门忽然被人打开了,一个男人走进来,耳朵上隐约可见一排银色耳钉,将正装也带出了几分痞气。
这人宋钦扬也知道,叫隋意,是个挺红的摇滚歌手。
他们的视线对上,隋意先热情地喊了声:“谢哥好,嫂子好!”
两个人的脚步都顿住了,宋钦扬难以置信地认识到“嫂子”是在喊他,对谢寒逸投去质问的眼神,这人都在外面瞎说了什么?
隋意完全没发现俩人间的暗潮涌动,继续吹捧:“谢哥和嫂子关系真好,都快十年了,还穿情侣装呢!”
谢寒逸瞪了他一眼,看见宋钦扬的表情开始有些茫然,赶紧把隋意拉到了一边,压低声音道:“别瞎叫。”
“啊?”隋意迷茫了,“之前见面也这么喊,你不是挺开心的吗?”
谢寒逸面色变得极不自然,挣扎了两秒,才沉着脸告诉他:“宋钦扬失忆了,他现在认为我们是……包养关系。”
“咳咳咳……”隋意强忍着,才没有泄露出一点笑声,强装悲痛道,“怎么会有这种事!那你不告诉他真相吗?就这么让他误会?”
“我说了,没用。”谢寒逸冷冷地说,“你别再像刚才那样,会让他记忆混乱,他混乱就更想不起我。”
隋意狂点头,接着说:“行吧,我知道怎么演了,对了,剧本是你们俩谁包谁?”
谢寒逸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他包我。”
隋意觉得真是更惨更好笑了,疯狂掐自己手心。
“其他人……”
谢寒逸刚开口,隋意知道他指的是玩音乐的圈子里的几个朋友,大家都知道他和宋钦扬的关系,就了然地接话:“我懂,我绝对不会给别人说的。”
“不是,你替我告诉他们这件事。”谢寒逸语气平静地说,“免得他们遇见宋钦扬说错话,他现在受不得刺激。”
隋意惊呆了,这可是谢天王啊,多么骄矜傲气的一个人,现在为了陪失忆的男朋友演戏,甘愿放下面子,在外人面前扮演一个小情人。
他现在觉得谢哥对嫂子绝对是真爱。
等俩人回去宋钦扬身边时,隋意连忙笑道:“宋总,刚才我喝多了点,说的胡话。”
谢寒逸刚给他抛去一个赞许的眼神,就听到隋意接着说:“谢哥经常在我面前提起您,我们都知道他是您包养的人。”
谢寒逸一口气滞住,警告地瞪了他一眼,隋意完全没接收到。
“说您又温柔出手又大方,堪称中国好金主,看看谢哥这资源,我都想找个人包我!”
宋钦扬嘴角抽了抽,隋意邀功地看向谢寒逸,意思是“哥,看我给你这人设巩固得不错吧”,谁知被谢寒逸狠狠剜了一眼刀,用眼神告诉他“以后合作免谈了”。
两人从休息室出来的时候,慈善拍卖也快要正式开始,所有人都向楼上的主会场走去。
他们在楼梯尽头撞见了迎面走来的一行人,宋钦扬和谢寒逸的脚步皆是一顿,对面也是。
被簇拥在中间的中年男人眉宇间透着一种锐利,不怒而威,a市很难有人不知道首富,宋钦扬自然也认得宿平江。
而旁边的几人显然是都在奉承着这位宿总,其中就有宋钦扬熟悉的身影,他的大伯,宋子铭的父亲。
出于礼貌,宋钦扬还是打破了沉寂,不咸不淡喊了声:“大伯。”
他们父子为了争夺家业背后做的手段,还有在他离家时,在宋老爷子面前煽风点火,他都清楚。所以宋钦扬对这个大伯,实在没什么尊敬可言。
宋思建目光扫过他,又扫过站在他身边的谢寒逸,似乎有点意外,挤着笑道:“扬扬也来了啊。”
而宿平江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们相同的装束,眉间微拧,神色更加肃穆。等他们准备要擦身而过时,他开了口。
“谢寒逸,你不打算跟我打招呼么?”
这句带着明显威压意味的问话,让所有人脸上或真或假的笑都凝固了,宿平江身边的几个男人都很有眼色地先行告辞。
谢寒逸转过身,下意识将宋钦扬向自己身后拉了拉,毫不示弱地和他对视,眼神冷戾:“我和宿总没什么可聊的。”
宿平江可以算是他最不希望跟宋钦扬一起遇到的人,代表着他所有不堪的身世,屈辱的妥协,他不想让宋钦扬知道的阴影面。
但事情就是这么巧,只是宋钦扬现在失忆了,恐怕也不会想到那么多。
宿平江当着别人的面,被自己的私生子这样挑衅,脸色明显阴沉下来,命令道:“拍卖会结束后你和我一起回去。”
谢寒逸冷笑一声:“做梦吧。”
宋钦扬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现在什么都明白了。
他万万没想到,谢寒逸在他之前居然还有个金主,这个金主居然还是宿平江这样的人物。
宿平江对谢寒逸的胁迫,让他听起来都很不舒服,可想而知谢寒逸在离开宿平江之前,过得都是什么凄惨的日子。
虽说宿平江在a市乃至国内的权势,和他对比起来就是大树和蚂蚁的区别,但谢寒逸现在毕竟算是他的人,况且刚才听隋意的表述,谢寒逸还给他在外面一通乱吹。
宋钦扬忽然心生出一种责任感和同情,上前一步,手臂横在谢寒逸身前,把他往后面推了推。
然后他平视着宿平江,不卑不亢地说:“宿总,谢寒逸是个成年人,他有自己做决定的权利。我敬重您的能力和地位,但您如果要擅自带走我们公司的艺人,恕我不能同意。”
这一下,不仅谢寒逸愣住了,连宿平江严肃的表情都出现了一丝裂缝。
在宿平江重塑世界观,接受自己儿子找的男人居然当面怼了自己的事实时,谢寒逸忽然弯起眼睛笑了,一下子吹散了脸上所有的阴翳。
他牵起宋钦扬的手,没再看宿平江,转身拉着他走进了会场。
他的扬扬真帅啊,谢寒逸心想,要不是这里人多,他真想亲宋钦扬一口。
同时谢寒逸的心口又像被戳了一下,又酸又软,宋钦扬就是这么一个超好的人,就算认为他只是替身情人,也不吝于用善良和勇气保护他。
他觉得自己亏欠宋钦扬更多了,捏了捏宋钦扬的手,换成了十指相扣的牵法握紧。
宋钦扬却马上松开了他的手,跟他说:“我们就在这分开吧,你今晚不要跟着我了,等会儿让你经纪人来接你,宿平江也不能来硬的。”
这之后,直到他和严淮到达了约好的酒吧,谢寒逸都没有出面阻拦,让宋钦扬还有一丝意外。
这个酒吧装修得很有格调,名字叫mobula,招牌之后是一只立体雕塑的巨大魔鬼鱼,足以看出老板的个性。
进去之后深蓝色的色系,台上轻轻弹唱的曲调都让人很舒服。
严淮和他在一个卡座坐下,酒上来后没多久,一个穿皮衣,大波浪卷发的美女端着托盘来了他们桌边,看到宋钦扬后,惊喜道:“宋小羊!”
她冲严淮埋怨:“严淮,你怎么不早说你要带到我这儿的人是他呢。”
“你们认识?”严淮看了看她,又看向宋钦扬,惊讶地问。
宋钦扬端详了她一秒,和记忆里那个女生对上了,笑道:“岑安学姐。”
他还说刚才看见酒吧名怎么有种熟悉感,岑安和谢沉高中是一个乐队的,谢沉是吉他手兼主唱,岑安是鼓手,乐队的名字就叫mobula。
那时候他们的乐队在学校附近的一个酒吧驻唱,宋钦扬经常过去听谢沉唱歌,一来二去和岑安也熟悉了起来。
如果他没记错,岑安和严淮应该是一届的,那他们是朋友也不奇怪。
岑安勾起红唇,对宋钦扬开玩笑地控诉:“以前都叫我安姐的,生疏了唉。”
然后又冲严淮挑了下眉:“我跟小羊认识很奇怪么?倒是你,拐我们小学弟来这里干嘛?”
严淮无奈地笑:“能干什么,你是他家长吗?这么能管。”
宋钦扬看她还是从前的性格,笑着问:“安姐,这个酒吧是你开的吗?”
“对呀,”岑安眼神十分骄傲,“厉害吧?”
她看了看桌上的酒,伸手把宋钦扬面前的杯子拿走了,一边说“今天我就要当家长了”,一边把托盘里的高脚杯放在宋钦扬面前。
“喝这个,我请。”
宋钦扬看着眼前杯子里橘色的液体,边缘还缀着颗樱桃,显然是杯果汁,哭笑不得:“我可已经成年很久了。”
岑安眨眨眼,带着他的酒杯溜走了。
她走以后,宋钦扬喝了一口面前的果汁,甜橙味的。他想起自己的杯子也不是第一次被换了,嘴角上抬了一个小弧度。
那时候他经常去谢沉驻唱的酒吧看他,在台下静静地听他唱歌,也注意到乐队里的女生似乎和他关系很好,总是在他身边嘻嘻哈哈的,谢沉虽然面无表情,休息时也会在台边跟她聊天。
宋钦扬默默地吃醋,心想他们应该有很多共同话题吧,谢沉和她说的话,大概比对他说的多很多倍。
或许是因为他一副乖学生的样子在酒吧里太显眼,有一天那个鼓手女生竟然来找他了,笑眯眯地对他说:“弟弟,认识一下,我叫岑安。”
宋钦扬近距离端详着她,觉得确实漂亮,怪不得谢沉也心动,心情更低落了,抿唇道:“不认识了吧。”
岑安也没受挫,继续问:“你是来追谢沉的么,说实话,我觉得你有戏。”
宋钦扬眼睛微微张大了:“你说什么?”
“我看见他看了你好几次。”岑安说。
宋钦扬感觉忽然被幸福击中,问道:“真的么?刚才不好意思,我以为你和他……”
“我才不会喜欢冰块呢,我还是喜欢你这样可爱的学弟。”岑安笑道。
宋钦扬心情彻底开阔了,又有点不好意思:“但他也不怎么理我。”
岑安眼里闪过狡黠的光,像有了什么计划,去吧台待了会儿,回来时放了一杯饮料在他桌子上,抛下句“请你喝的”就走了。
宋钦扬观察了一下,杯子里由下至上是橙红色到浅橙色的渐变,像晚霞一样鲜明亮丽,应该是橙汁或者西柚汁。
他刚准备尝一口,谢沉带着一身冷气疾步走到他身边,把他的杯子挪走了。
“你傻么?她给你喝什么你就喝。”
迎面而来一句质问,宋钦扬意外地望着谢沉,看到他眼里少有地露出了一分薄怒,有点手足无措。
看见他呆呆愣愣的反应,谢沉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不是果汁。”
宋钦扬后来才知道,这一杯叫tequila sunrise,烈性鸡尾酒。
谢沉把酒拿走了,过了片刻,回来把两瓶汽水放在桌子上,把其中一瓶插上吸管,一言不发地推到他面前。
宋钦扬受宠若惊,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橘子味和气泡一起蔓延开,他的心情也像气泡一样,一点点跳跃到上空炸开。
“谢谢你。”他想起刚才的事,对谢沉说。
谢沉闷闷地喝了一口自己的汽水,他很头疼,宋钦扬天天穿个学生装坐在酒吧里,旁边鱼龙混杂,他看到几次有人盯着宋钦扬看。
宋钦扬又是为了他来的,万一傻乎乎被人拐了,他还要自责。
“你以后不要来了。”
宋钦扬正高兴着,听见这么一句,连忙保证:“我以后什么也不喝,不会给你添麻烦了。”
谢沉扫了他一眼,和他坐在一桌,像喝闷酒一样沉默着喝汽水,直到乐队有人喊他上台了,才起身,淡淡地抛下一句:
“以后你坐最前面,让我能一眼看见的地方。”
宋钦扬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马上拿着两瓶还没喝完的汽水挪到了舞台前的桌子。
第一排当然视线最好,但他以前怕谢沉烦他,也不敢坐,现在可是谢沉主动让他来的。
台上岑安坐在爵士鼓后,冲宋钦扬带着笑意眨了眨眼,乐队开始演奏,谢沉就在他面前一点点的位置唱歌,听得他更陶醉了。
旁边人细细碎碎的声音传来:“哇,这主唱牛掰啊,音色绝了”“看着应该还没20岁吧,以后肯定不止在酒吧唱歌”“长得还帅,出道当明星也够了”。
宋钦扬听着,也跟着骄傲,飘着飘着他猛然发现,自己刚才随便抓了一瓶汽水就喝了,完全忘了哪瓶是他的,万一他喝了谢沉的呢?
他的脸一下烫了起来,正好谢沉往他的方向看过来,发现他盯着两个汽水瓶脸红。他指下的吉他音符忽然脱漏了一个,总在紧绷着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翘,稳着气息才把歌唱完。
搞不懂,宋钦扬这人,怎么这么好笑?
***
岑安推开玻璃门,到了酒吧二楼的露天区,这里早被她清了场,只有一个男人站在围墙边,眺望着远处的眸色比平日还要深沉。
“还出神呢?真不像你啊大明星。”
岑安走到谢寒逸边上看了他一眼:“行了,我没让他喝酒。”
谢寒逸面无波澜地望向她:“他们聊什么了?”
“我又不是变态,还蹲在那里听啊?”岑安揶揄地笑了一声。
谢寒逸继续沉默,岑安掏出口袋里的烟,点着抽了一口,想了想,又拿了一根递给谢寒逸。
谢寒逸摇头,停了一秒,又皱着眉接了过来。
橙红色的亮点在黑暗里燃烧,烟雾绕在他眉目前,又很快被夜风拂去。
岑安忽然夹着烟笑了:“哈哈哈,宋小羊在和学长喝酒谈心,而大明星只能在天台和我一起抽烟,谢沉啊你好惨。”
谢寒逸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岑安收敛了笑容,都知道谢寒逸保护嗓子,多久都没抽过烟,今天却接了她的烟,可见心情真的超差。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接我给你的烟吗?”岑安问。
谢寒逸没说话。
“你出国之前,来告诉咱们乐队以后得找个新主唱了,然后我问你,你有没有跟宋钦扬说你要走,你没回答,咱俩就像今天一样抽了一晚上烟。”
谢寒逸叹了一口气,指间的烟头小红点跳动着。
“我觉得你其实不清楚你自己有多爱他。”岑安开口道。
“他也没感受到你爱他。”
谢寒逸这才转过头看着她。
岑安和谢寒逸之前的交流也多是音乐,没谈过情感话题,她抓了抓头发,道:“我不太会委婉,就直说了,你和宋钦扬相识快十年,在一起也有一年,但你知道他想要什么吗?你觉得你们俩的恋爱信号真的对接上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