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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宁枫睡得香甜,半点噩梦也没有做,一觉直睡到朝阳升起,春鹊啼鸣。
闻着那隐隐透入竹屋内的绿草清香,宁枫迷糊之间,只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幼时随着师父云游天下的日子,餐风饮露,御龙乘云,说不出的快活惬意。
“吱呀”一声!
宁枫听到异响,猛地惊坐而起,四下扫望,但见周遭入目全都是卓尔耸立的青竹,有一丝阳光从缝隙照到竹床之上。他愣了一会儿,才回到现实中,心头暗叫:“糟糕,我睡了那么久,可要被师叔耻笑了!”急忙整理衣衫,推门走出。
只见山谷中小溪潺潺,绿草茵茵,百种鲜花姹紫嫣红,勃然怒放,虽然艳丽,但由于巧妙布局的关系,一点也没有影响整个山谷的清幽寂静。宁枫暗暗赞叹,向前又看,却见陆师叔正静静地盘坐于草地之上,双目紧闭,动也不动。
宁枫思忖:“师叔昨夜沉醉于那颠倒的奇门篇,定然是没有睡好,早早就在这儿等我了。”想罢踮起脚尖,足运灵力,静悄悄地踩在草尖之上慢慢走了过去,一丝声响也不敢发出。
“你醒了!”
陆经纶突然张口说话,吓了宁枫一跳,险些摔倒,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醒了,师叔。”
陆经纶仍是闭着双眸,整个人便如雕塑一般。宁枫不得其吩咐,便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不敢稍有所动,突然肚子咕咕的叫了起来,他这才感觉饿极,但眼望四周,又没有看到有什么可以果腹的东西,微觉诧异。
“难道师叔暗中恼我,只顾自己吃了,没有留给我么?”
又听陆经纶淡淡道:“师叔我以往一个人身处山谷,早已进入辟谷期,一时这里倒是找不出什么吃的。河边那儿有几株果树,你便去采些果子来吃吧。”
宁枫闻言暗暗惊奇,辟谷期乃是道家一种比较独特的修炼法门,修炼期间必须紧闭六识,不得妄动,不得妄听,不得妄见,以此来调整体内奇经八脉对于周天能量的感应,来加快吐息纳灵的速度,有点类似于佛门的入定。他曾经也见过师父用过此术,当时宁枫尚且年幼,还以为师父是仙逝了,足足哭了一天一夜,师父方才醒来。若不是当时辟谷期将近结束,怕是宁枫已经寻个坑准备让师父入土为安了。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河边,果然发现有几株不知名的果树,上前摘了几个送入口中,但觉汁水微带酸甜,馨香无比,一口气连吃了数十颗。这果树生在河畔,沐浴阳光,微风吹拂,本是一绝佳的生长环境,但不知为何,结的果子总共也不过百来颗。宁枫暗想:“师叔虽入了辟谷,但这几日神识紧绷,消耗颇大,我得给他留点。”
便只吃了个半饱,就来到草地上,也盘坐下来。
宁枫得陆师叔首肯,便又念了起来。这奇门篇中最初几段乃是介绍奇门遁甲的来历,大多是历代谋士仙人所完善,所以也无甚可更改之处,有些宁枫知道的,便自己说了出来,见陆师叔没有否定,暗暗窃喜。更有许多乃是各朝各代的隐士,不见于史书典籍,陆经纶见宁枫不知,便也解释通透,一日下来,连奇门术的演变历史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待到傍晚,依旧各自回屋。第三日,奇门篇中的诗句陡然变化,俱是深奥晦涩之语,宁枫希望陆师叔能详细讲解,便每一句都皱眉沉思,停了大半晌。陆经纶沉浸在奇门遁甲之中,浑不在意自己之前说过的话,竟是一字一语都拆分讲解,遇到颠乱之句时,甚至还与宁枫一起揣摩。
宁枫本就聪明,悟性甚高,又得精通奇门遁甲术的陆师叔从旁指导,进展飞快,许多以前迷惑困扰的地方都豁然开朗,
此后数日,这一老一少都沉浸于真诀之中,饿了便摘些果子,渴了便随意喝些清澈的溪水,连那些向来聒噪的百鸟也似是察觉到两人的心思,鸣叫声越来越少,待到后来,竟是一个个列队站立枝头,也不飞翔,只是看着草地上的两人。
日出日落,月圆月缺,这山谷中寂静平和,几乎感受不到时间的流转。不知不觉间,已经半年过去。这半年里宁枫一直醉于奇门遁甲术和三才之道中,便连宫雨儿也藏在脑海深处,没有刻刻想起。仿佛这小小的山谷不仅隔绝了天地,便连世界也换了新颜,只有偶尔在夜深人静之时才想起阴险狡诈的幽木魔君,慷慨豪爽的羽人炽,恬静淡泊的玉婵仙子……还有那隐藏于暗处不知在酝酿着什么阴谋的魔教。
最初两月里,陆经纶还不时与宁枫有所交流,偶有指点。到的后来念到精深之处,每一处的颠倒胡乱之言都让他绞尽脑汁,思虑半天,有时甚至是几天几夜动也不动,整个人都化作山谷的一部分。
宁枫心头无所顾忌,悟性又颇高,反而每次领悟的要比陆经纶还要快上几分,有时他也心有不忍,想要出言告知,但一想到会惹得陆师叔勃然大怒,后果不堪设想,便又每次都耽搁下来。闲暇之时,他又想起山谷外的占算元等人,不知他们是否还在等待?说不定以为自己早就被性格古怪,嫉恶如仇的师叔杀了吧?
半年以来,宁枫进展神速,几乎已经将奇门篇里的所有讲解诗句都倒背如流,甚至在陆经纶的帮助下,对于山谷的风水、地形仔细观摩,更是知行合一,早已胜过那纸上谈兵的境界。不过对于天氓山的八门之阵,他却一直看不通透,仿若是镜中看花,水中捞月,随着奇门术修为的精进,心头的那般疑惑和惊惧也越发强烈,他已经旁敲侧击地问过,这天氓山的阵法并非陆师叔所列,那天底下还有谁有如此的奇门术修为,能够列下这等玄乎其玄的法阵?
心头闪过一些人影,却又都随即否决。不过宁枫生性乐观,也没有过于纠结此事,反而是趁着在山谷中的良机,一并把真诀里的三才之道也研究了一番,虽然只通皮毛,但却是已经发现,五行之于三才,几乎便是江河之于大海,莫能相论,他心头惊为天人,更加潜心修习,不过每当他提到关于三才的问题,陆师叔便眉毛一挑,不是出言呵斥,便沉默不理,宁枫无法,正好作罢。
这一日,宁枫终于念到最终章最后一句:“三元成六纪,天地未成理。”他对于此句似懂非懂,像是在总结过去,又像是在预测未来,不过他却猜测此句不过是与初章中的一览之词一样,并无甚意义。哪想到陆经纶听完却是仰天长啸,募的大叫:“妙应师兄,你究竟参悟到了什么?竟然说出这等话?”
说罢整个人倏然冲天飞起,周身隐现灵光,随后一记气刃,便将那谷中河流斩为两断,清澈的河水与岸边的泥土混杂,顿时浑浊不堪,四散激射。宁枫在这山谷中居住半年,已经有了感情,又见陆师叔面色癫狂,似是神识错乱,心头担忧,不由大叫道:“师叔!”
陆经纶两耳不闻,只是仰目望天,双手倏然凝出五丈长的灵光剑刃,朝四周轰然乱劈,一时那些果树、花草、竹屋尽皆被击的粉碎,木屑纷扬,花瓣飘落,尚未及落地,又碰到激荡的灵力,瞬间化作齑粉。
宁枫内心剧震,暗想:“难道师叔竟是揣摩不透我所念的内容,神识大乱了么?”他自责无比,再也管不了那许多,叫道:“师叔,我这半年来所念的都是骗你的。”
他丹田内灵力大涨,此时全力吼出,顿时声震天际。陆经纶终于身形一震,神情茫然,御风停在了空中。宁枫大喜,又道:“其实师叔你对于奇门术的领悟不下于我师父,那真诀所言其实是故意篡改的。”
陆经纶突然转身,目光直射宁枫,凌厉如闪电,把他吓了一跳。宁枫尚未及反应过来,突见眼前闪过一阵炫光,呼啸风声瞬息而至,他万没料到陆师叔会对自己出手,心头大惊,急忙足尖点地,寻九宫之路径前后奔突,堪堪躲过。
但是陆经纶殊无罢手之意,那眼神,像似把宁枫看作了仇人般。宁枫心头暗暗惊惧:“陆师叔定然是迁怒于我。不过我骗了师叔半年,此刻这样对我,也是应该的。”想罢便生不出半点反抗之意,只是脚下御风闪转,躲避师叔的攻击。
若是在半年前,恐怕宁枫连一刻也难以支撑,但经过这一段时间的修习,他实力大涨,再加上精研三才之道,竟也无意间对于九宫洞天术的领悟更深了一层,虽一时不知其中缘由,但此刻面对神智错乱,出手毫无章法的陆经纶,也能堪堪应对。
宁枫苦苦支撑,不停躲避,趁着师叔的攻击间隙,便欲冲上前去。他少时跟师父学过悬丝把脉的医术,能够隔空把握病人的脉象,此刻若能接近,说不定能够看出师叔症结所在。但陆经纶修为甚高,饶是宁枫修为精进,却仍然相差甚远,他方一接近,陆师叔便鬼魅般的闪了开来,有几次甚至从背后攻击,差点被击成重伤。
经过多番尝试,宁枫才发现,每次自己一靠近,师叔便狂怒愤懑,出手出水银泻地,密不透风,毫不容情。而自己离得远远的,师叔反而平静下来,双眼直直看向天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宁枫一时黯然失落,虽心头仍想为师叔把脉治疗,但此情此景,自己若一味强求,反而会适得其反,稍有不慎,恐怕连自保也成问题。他原地踟蹰片刻,见陆师叔静立空中一时并无大碍,便叹了口气,转身飞出谷外。
他在山谷中生活了半年,早已习惯其中环境,此时一出得山谷,却见周遭大雪纷飞,狂风肆虐,满地白雪沙砾,浑无一丝绿色。宁枫心中暗想:“也不知占算元他们现今如何了?我此刻身怀奇门遁甲术,只要观察天氓山的地形规律,不过数日总能找出出口所在,倒也不怕洗心夫人、柳飞那帮人为难。”
想罢心中稍定,便朝山下走去。四周风暴呼啸,绕死宁枫修为大涨,也不敢擅自御风升空,若万一控制不慎,掉下雪谷深渊,那再要逃出来可就难了。
宁枫沿着黑河河畔,走到尽头,又转过一处山峦小径,大约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了魔教众人休息的山洞前,周围景象与半年前并无二致。今日又恰好遭逢难得一见的暴雪,偌大个峰顶竟没有半个人影。
他原地思虑,不知进去后该如何解释,突见山洞中中走出来几名大汉,见到宁枫愕然愣住,眼睛上下打量,满是警惕的神情,片刻后才大叫道:“是被山谷那人抓去的小子。”其中一个反应过来,朝山洞中呼唤:“那小子回来了!”
洞中顿时黑压压的涌出一群人,领头的正是占算元、云心和尚、炎流山、柳飞、洗心夫人、泰猿等人,众人皆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宁枫,不敢相信他竟然能从山上的那个神秘人手中逃了出来,少数与宁枫交好之人已经上来攀谈。
占算元像是老了十岁,满面沟壑,涕泪纵横,口中喃喃道:“老天不欺我,老天不欺我,哈哈!”
宁枫看着占前辈又哭又笑的神情,心中诧异,尚未及询问,炎流山已经走了上来,一拍宁枫的肩膀,笑道:“你小子这一去半年,我们都以为你被山上那人杀了。只有老妖怪不相信,日日念叨,拿着六壬盘一天要算八十遍。”
云心和尚也口念佛号,笑道:“占老怪以前算卦十卦中一,还说是失了六壬盘,无法窥测天地之气。可半年前宁小施主带大家找回了法宝,占老怪还是算不准,一会儿算你已经魂归西天,一会儿又算到你早已逃出天氓山……可见他整天神神叨叨的,算的全是无用之卦。”
炎流山紧随附和,道:“云心老和尚你胡说什么?以前是十卦中一,现在是十卦中三,怎么能说是无用呢?”两人说完哈哈大笑,周围人被他们情绪感染,也不由起哄起来,这寒冷荒凉的不毛之地,一时竟出奇的欢闹起来。
占算元本是激动兴奋,不愿与他们计较。但听其一直诋毁自己的六壬术,还是不由大怒道:“你们知道什么?宁小兄弟天生命格非凡,自不是老夫能妄自揣度的,倒是你们两个,一个死在水里,一个死在火里,老夫一早都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