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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偷听被发现了啊。"安年听到开门声,直截了当地便走了出来,"既然秘密都泄露了,那可不能让犯人跑掉。反正露都露出去了,那干脆就把我也搅和进来好了。"
"你什么时候?"
"从你们说话开始。好歹我以前干的都是暗杀,别的不敢说,在隐藏这方面可不能小看我。"安年耸了耸肩,"所以不用担心我会拖后腿咯,上次是大意,平时别人想抓到我还没那么简单。接下来还会有战略行动,你们多一个战力总是有益无害吧。"
"别勉强自己。"江桦说。
"这话由你来说可真没说服力啊。"安年哧道,"放心好了,我有那么娇气吗?比这更重的伤我又不是没受过,现在不是还活蹦乱跳呢么。再说了,一头二级种就敢动我,这股恶气我还没出呢。"
她身上还缠着带血的绷带,但这玩笑开得居然很是自然,和几个小时前那副阴沉样完全判若两人。如此之快的转变就是江桦也有些没适应过来:"那些事你都想通了?"
"想通和想不通,也没什么区别了吧。事情已经发生,与其坐在原地干纠结浪费时间,还不如干点实事。我到底还是携带者,总不可能让那些普通人去动手。"她表情轻松,语气却渐渐地低沉了下来,"既然这样,那就只要去做就好了。至于不明白的事情、做不到的事情...我也不费时间费心思地去想了。"
她缓缓地抬起手来摸向脑后,松开了系在后面的结。包裹双眼的绷带脱落下来,她举手一挥,松弛的白布条被整根扯下,在她手上如白绫般无风自动。
"所以只要这样就够了。得不到原谅也好、还被当成杀人犯也好,我都不在乎。"安年抬起眼来,露出的双瞳中亮着焰光般的赤色,"之前说过,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因为我想要这么做,这一次也一样。这是我自己的想法,至于别人怎么想,和我无关。"
如果不是一直看着,真难以想象一个人能在短短几小时内产生如此之大的变化。不久之前江桦还认为谢春儿的真相对她来说是无法接受的沉重打击,但仅仅是一下午过去她就能如此轻易地放下,那些担忧反而才显得无用。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她这突然转变的来源,不知道是有什么理由能让她茅塞顿开坦荡至此,或者只是单纯的没心没肺?
"不过非要说起来,有个人的想法我还是得在意一下。"安年说着突然转向了始终在旁边默不作声的甲,那张全新的少年脸庞也没能消减她的锐气,"按你的说法,你的主人虽然和谢春儿站在同一阵营,但却并不赞同这次灾难,所以他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保证人类的生存——不仅要在生命上救他们,还要通过白狼的声望来保住他们的信仰。"
"但这样一来,不是和你刚才说的事情矛盾了么。"安年话锋一转,"你们将白狼视为人类的信仰,却又选择性无视其它的因素。和谢春儿的见面凶多吉少这谁都知道,但听你的意思,好像并不关心梁主管的死活?"
甲被她这么看着,也没去追究她泄密的可能,只异常地沉默了片刻,随即答道:"属于他的时代已经结束了,现在已经没人需要他作为希望。"
"啊呀,是这样么?"安年挑眉,"无论如何,他也还是猎人的理事,他的活动一定会干涉猎人的行动,放在眼下,城里的抵抗也就会被影响,出现一点缺口就全完了。再说,如果那场会议真的有你说得这么重要,那这个情报被所有人知道也是早晚的事。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被他们听到城里的代表出事——不管那个代表是谁——对他们来说不都是打击么?"
"信仰这种东西也没人可以下定义,正好我也同样不在乎那些虚无缥缈的名头。"她见甲没有反应,更进一步,"既然这样,那就抛开那些玄乎的东西,只谈一个实际的问题...你们要怎么保证,这场会议最终会向着你们所期盼的方向发展,而不是让一个人、乃至一群参会者白白丢了性命呢?"
"关于这个问题,我现在还没办法回答。"甲摇了摇头,"但是,如果能给我12小时,我可以尝试做出相应的部属。"
"回答个问题还需要准备?看来让你开口是高攀了啊。"
"并不是这样。我之所以要准备,是因为我要给出的不是回答,而是一个方案。"甲悄悄瞥了一眼旁边的江桦,"我大概能明白你们希望的是什么。我没法干涉那场会议本身,但我有办法可以护代表左右。"
"你的方案是什么?"江桦问。
"很抱歉,具体的内容我现在还无法呈现。那会是一次极密行动,在开始行动前必须要保证除行动者之外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底细。"
"你怎么证明这不会拖延时间?"
"从一开始我就说了,相信或不相信我由你来决定,这件事上也是一样。如果非要补充一个你们能接受的理由的话,我们都一样属于狼巢名下...有这个理由应该就够了吧。"甲说,"这次行动会由我单独完成,我会尽力保护目标。只不过这样的话,找寻谢春儿本体、停止她的行动的任务就得交给其他人了。"
"那种事我会负责。"江桦当即道。
"是,原本这也在我的能力和管辖范围之外,必须依靠你们。"甲歪歪头,"不过,我相信你们也不会想让谢春儿的秘密进一步泄露,这意味着你们同样不会得到支援。即使有这个想法,会谈地点所在的东部战区现在也已经被划为军事重地,管辖那里的已经是军方,猎人的权限在那里并没有用。"
江桦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句。他当然也想到了这点,国家机器出手,民间组织当然得作让步。最近这个领域前有裁员后有意外,他也没那个自信在败仗之后还能有足够的威信和声望去号令他们。现在的天子城才是最需要他们的地方。
"该交代的事情应该都已经交代完了,我的方面仍然希望也仍然需要你们的合作。如果选择信任我的话,12个小时后我会在门口等你们,到时候我自然会交代我的策略。"
江桦考虑了一下,点头:"好。"
"听你这么说,我就先理解为是我得到你们的同意了。"甲说着微微低下头,居然又是鞠了一躬,"在这次事件完结之前,你我就暂且算是合作关系...还请多指教。"
这本是一句用来当开场白的话,却被他当作了结束语。说完这话他直接转身向外,作势离开。江桦目送着他的背影,正暗地琢磨着这其中猫腻,却见他走到一半突然停住了。
"最后提醒一句,即使你要跟去,也基本不可能得到再度跟谢春儿交谈的机会。"他扭回头朝安年道,"先前谢春儿能毫无顾虑地对你出手,说明现在的你对它已经没有价值,当然也就不会为你而改变什么。即使你真能走到它面前,场景也只会是昨天的重演。"
"或许吧。"安年说,"但这种事情不试试总不知道结局。如果谢春儿真的只是一个虚影,至少我还想亲眼看看它真实的样子。"
"是么,有这个理由就已经足够去涉险了啊。"甲微微点头,"既然如此我也无法评论什么。但容我提醒一句,若是真能最终到达那里,那呈现出来的就会是世界的真实,那种程度会超出现在这个时代所有人的判断。所以在此之前...还请你们做好最坏的准备。"
他说完这话转头离去,和前几次一样不多一句废话。背影很快消失在门口,但显然他最后的那句话带来的阴影却无法轻易离去。沉思的两人久久地站在办公室门口,这时城里的每个人都在争分夺秒,但他们谁都没有出声。
"由这人来传达这些坏消息,还真是挺合适的。"半晌后安年以略带嘲讽的语调打破了沉寂,"我看他就该去负责那些个居安思危忆苦思甜的讲座。什么事都能给讲得神神叨叨的,要真是换个不知情的人来,这劝退效果可是一流啊...你真打算在这么个人身上赌一把?不怕他是妖言惑众么?"
"他不值得信任,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江桦不假思索道。
"那你还听他说了这么多?不怕是假的么?"
"他现在在趁机试图用情报优势接近我们,应该是有谁指示他这么做。很有可能,他隐藏身份的时候一直都在暗中行动,只是我们不知道。"江桦低声道,"既然他现在有求于人,那就可以趁这个机会摸清他背后势力的底细,至少,能得到更多关于上个时代的底牌。"
"啊呀..."安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真没想到,连你都会用这种手段啊?"
江桦迟疑了片刻。他不乐意也不擅长对人耍这种算计,甲算是极少的特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股子恶意是从何而来,甚至甲刚才说的那些话还让他很熟悉...但他就是厌恶这种熟悉感。
"不过,这样也不错,要是我我也会这么干。"安年忽然一笑, "他知道这么多却憋到现在这个关头才说出来,根本就是在利用情报不对等的优势把人当猴耍嘛。他没安好心,咱们干嘛去当那个被蛇咬的农夫?这次就先按照情报来,等处理完了谢春儿,再收拾他也不迟。"
江桦看着她与从前别无二样的笑脸,笑容落在眼里完全想象不出她几个小时前的颓废样,于是他还是不由得多问了一句:"谢春儿的事,你已经决定了?"
"说实话,没有。"安年摇了摇头,"到现在为止,我还是想不明白关于那个人...那种东西的一切。对我来说,她一直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就算是个疯子,她也始终像人那样说话行动。那些事情要说是数据营造的假象的话,还能有什么是真实的。"
"但现在那些已经不重要了。无论谢春儿是人也好、是一堆数据也罢,事情都已经发生,这一点不会被任何事所改变。"安年说到这里语气暗淡了下来,"虽然还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我不可能再这么无动于衷下去,至少我...不想再一次听见早上的那种声音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别过了脸去,脸上再度浮现了一丝黯然。刚才大厅中那母女分离一幕上演的时候她也是这幅表情,即使看不见场面也意识到了发生的事情,当然也听到那了失子的恸哭。
原来只是这样的理由么,只是因为感受到了一位母亲在灾难中的心情,而她也同样是一位母亲。
"所以,已经都无所谓了。我从来也没有去追求什么正义和守护之类的名号,其他人不承认我也是理所当然的。如果过去的罪行永远都无法偿还的话...那就让我这辈子都当个罪人好了。"
"反正,我现在也有底气了不是?"她说到这里忽然眯起眼,露出有些孩子气的骄傲表情,"就算再怎么不好,不是还剩下一个地方可以回去嘛。既然这样那还有什么好怕的,要怕就只能怕说这话的人反悔咯——这事应该不会有吧?"
江桦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进而摇了摇头:"不会的。"
"就是这样嘛。"安年轻笑出声,"都有了底气,不拼一把拽太浪费了。就算还是没有头绪,最坏结果也不过就是再输一场罢了。这么多事都过来了,还会怕这点鸡毛蒜皮?"
江桦终于理解了她恢复精力的原因,进而感觉有点虚幻。那简单的一两句话居然就能让她生出这样的魄力。他对自己的语言能力很有自知之明,从来就没觉得自己的只言片语能对人产生什么影响,但放在安年身上好像就都会变得重要起来。
"不过,其他的话是真是假还不清楚,刚才他倒是还确实说对了一句。"安年忽然仰起头来,眼里映着天花板暗淡的灯光,"这次,确实是要做好最坏准备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