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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完了?"站在门外的医生目露惊色地看着若无其事地从门后走出来的梁秋,手上拿着镇静剂,一副时刻准备着的战斗状态。
"这就完了。"梁秋一摊手,"你们还要什么?"
"但,那个孩子可是..."医生说着就要推门进入查看,但却被梁秋信手拦了下来。
"现在就让人家安静会吧。"梁秋说,"这几个都是宝啊,就这么放弃掉,损失可大了。"
"都是宝?"医生愣了一下,"梁少校,你是..."
"还有最后一个吧。"梁秋没有接她的话,只是向里看去,"那个小子恢复到什么程度了?"
"已经好了...不对,应该说是从来没这么好过。"医生说,"可以说是不可思议,从他身上的痕迹来看,他是吃了枪子的,而且在火场烤了那么久,吸入了不少有害烟尘,换个人来早死透了。但他居然在受到致死伤之后,由于异常的情绪激素分泌水平而激活了活性。即使是刚激活,恢复力的瞬间爆发也救了他一命。理论上,他在一周之前就完全可以自由活动了。"
"理论上?"
"嗯...理论上。"医生低头看着病例,"这又是个极端...既然你连瘫痪的那一个都能抚慰下来,那这一个你也就亲自看看吧。"
"这怎么说得跟我要和心理医生抢饭碗似的。"梁秋撇嘴。
虽然话是如此,但医生说完便转身向外面的走廊而去,步伐匆匆。梁秋摸不清她这出的什么牌,挠了挠头,也就转身,轻轻推开了最后的那扇门。
房间里很干净,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窗户开着,窗帘被微风卷着飘扬。瘦削的身影半坐在金色的阳光里,纤细的胳膊上连着输液管和心率监测器,点滴的声音叮嗒地响。
按医生说的,他应该已经脱离了危险期,监测器上的各项指标也都跳得很平稳。但此时他只是呆在那,一动不动,身上没有一点生气。
有人说,人有着临床诊断死亡和彻底死亡,有些医学上已经死亡的人在生体上依然活着,比如脑死亡的植物人。而这个少年给人的感觉却是...他在医学上还活着,但身体却已经死了。
梁秋下意识皱起了眉。之前他对这个少年印象颇深,尽管杂事缠身,连他的编号、情况都记得很模糊,唯独那种尖锐的神情一直挥之不去——但现在他的眼神是死的,阳光落在他的眼里,就像落在玻璃上一样,徒有反光没有神采。
"他们跟我说了,你现在应该已经被激活了细胞,从今以后你也是携带者了。"梁秋轻声说。
少年继续看着天花板,没有回答。
"我知道你以前一直在坚持,就算没有活性也没放弃过。"梁秋接着道,"说实话,你的天赋很不错...或者说,对于玩刀而言是太合适了。以前是血统限制了你发展,但现在看来...说不定,你才是∞计划中最优秀的那个,他们是不知道自己放跑了什么。"
梁秋听着自己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响,沉吟了半晌:"当然,我来这里呢,是把你当做一个携带者的候补来看的。不过到底还是在于你自己...现在还有什么问题是阻碍么?"
少年默然了很久很久。就在梁秋快要怀疑他是不是伤到了声带的时候,他忽然低声开了口。
"有个人在我面前死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表情仍然没有变化,还是那副木雕一般的迟钝,仿佛只是出神的喃喃自语。
梁秋沉默了一下,接着问:"是谁?"
他隐约感觉到这是在挖人伤疤,后退了半步,随时准备迎接突如其来的崩溃和暴起。但半天过去,少年依旧只是坐着,看着空无一物的白墙。
"她向我求救了。"他说。
"哦,那种情况下是个人都会求救的。"梁秋说,"想开点,世界上求救的人多了去了,起码那人还得到了回应。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这是唯一一次。"
梁秋的后话停住了。
"唯一一次有人信我,连命都交给我。我也保证了,一定会救她。"
"但我没做到,她死了。"
"她和那些人一起死了。"他无意识地攥起了拳,"什么都做不到,一个人都救不了...为什么偏偏是我这种人能在这里?"
梁秋看着他的眼睛。这都是经历过地狱的存在,前四个人他能见招拆招,连桀骜的荆明都不在话下。但现在面对着这个少年,他居然觉得黔驴技穷。
崩溃、愤怒、歇斯底里,这都好说,但问题就在于少年说话的时候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平静得就像是在讲别人的事,但极致的平静只有死亡。
"觉得自己很没用么?"梁秋静静地看了他半晌,开口问道。
少年手抖了一下,点了点头。
"罢了,这种事也没什么好说。但从我的角度来看,能从那种地方活下来,无论是哪方面,你都够资格当个战士。"
梁秋缓缓卸下背囊,看对方没有表示的意思,便接着说:"虽然现在已经不是战争年代,但原兽依然存在,随时有爆发的可能性,而战争中死去的战力需要新生代来填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任何一个敢于站出来的人,都不是无用的。"
少年看着他,似乎有些不太懂他的话。
"我的意思是,这个世界上需要救的人还很多。"梁秋说,"投身在战争中的人,每天都会收到无数的求援。有一些救得了,有一些救不了,就算是我也是一样。但这样的话,能得到许多救人的机会,或许对你来说算是重来一次的机遇?"
面前的眼睛首次显露出了一点情绪,是一闪而逝的挣扎。
"这很冒险。不过,既然现在已经溺在绝望里,不去做的话,也只能就这么过一辈子了吧。无能为力的情况到处都有,救到每个人是只有奇迹才能做成的,为此,需要强到能成为奇迹本身。"
强到成为奇迹本身啊...
似乎之前,有个人也有过同样的思想。然后她失败了,她也同样没能保护身后的少年,更没能保护自己。
即使这样,也要继续前进么?
"在我看来,既然只有这一线希望,那就得往前走,但这还是由你来决定。"梁秋抬起手,打开了手上的背囊,"我能送你的,只有一个小礼物。"
轻声的话语在房间里回荡,少年随着声音抬起了头。
他直直地看着前方,梁秋抬起了手臂,掌中抓着一柄黑鞘长刀,刀柄处系着红色的裹布,古朴而凌厉。
"这东西在达格发现以后才被造出来,还没跟我多久,但名头已经挺响的了。只对原兽而言,它绝对是最凶险的杀器。从血统上看来,你有足够的资格接下它,但这只是现在,今后路还很长,能走到什么地步谁也不知道。"
"我并没有在强迫,只是给出一种可能。"梁秋将长刀递到他面前,"就这么绝望下去,或者赌上性命去接受未来。能有能力拼命的人不多,代价也很重,但这么干的人,至少不用去面对不堪回首的自己。"
"所以...你的选择呢?"他轻声问。
密布天空的流云突然全都散开了,暖金色的阳光灌满了整个房间。光的碎片落入少年的眼里,就像一粒火星落入了死寂的灰堆,有什么东西慢慢地亮了起来。
他伸过手,郑重地接过了那黑鞘的长刀,大力攥紧。
"既然接受了,就会有很多事需要你做。"梁秋说。
"好。"
"既然这样,"梁秋放开了刀鞘,"从今天起,它就是你的了。"
他重又伸出手去,重力拍着对方的肩膀,不是抚慰,更像是某个承诺。
"如果我有儿子的话,可能就是像你这样的吧。"梁秋淡淡地笑了,"叫什么名字?"
新生的主人抚摸着刀鞘,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他,坚定道:"江桦。"
"是么。"梁秋背起已经空掉的背囊,起身向外走去。他送出了那柄名为狼牙的长刀,而江桦收下了,那其中是什么意思,他们都懂。
风从外面灌进来,江桦久久地握着手中的长刀。许久之后,他慢慢地将刀刃推出刀鞘,银白刀刃中映出的瞳仁像是火一样地亮,隐约有纯正的赤红光芒闪烁。
...
梁秋一出去就被拿着档案袋的护士堵在了角落。
"有话好说。"他面对着来势汹汹的几个人,举起手以示投降,"怎么了这是?"
"李医生说你准备亲自安排这几个孩子。"护士说着就把档案往他手里塞,大有赶紧甩掉包袱之势。
"等等等等,我说啥了?我没说啊!"
这些人的脑回路实在没法理解,他只是肯定了几个人的价值,传来传去就成了这样。
"即使这样,现在也只有你能给他们一个安排了。"护士说,"他们在天子城没有身份,又有携带者的血统,在现在的情况下必须掩人耳目。如果再没有什么地方能接收的话..."
"咳...都说到这份上了,那就安排上吧。"梁秋一摊手,"他们主要的问题是没有身份对吧?那就现在把他们的档案读进去,监护人填我。"
"什?!"护士猛抬起头来,"这...那监护人与被监护人的关系,怎么填?"
"还有啥别的填法?"梁秋笑笑,"就都填...父亲呗。"
护士瞪着他看了足有十几秒,眼睛似乎要掉出来。特种兵被退役做奶爸,还一下收五个,这特么都什么狗血小说里的剧情?!
"你确定?"护士试探道,"那我们就真这么写了啊,今后的事..."
"反正只是个名头咯,又不是真有那种关系。"梁秋向前走去,挥了挥手,"行啦,好好收拾收拾吧,过几天就该走了。"
"这...好吧。"医生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随即接着提醒道,"对了,刚才有人找你,我们跟他说了你有事,现在人在大门等着。"
"找我?"梁秋挑了挑眉,但随即便明白了什么,笑着应了一声,便脚步轻快地按他指的方向走去。
走到门口,外面停着一辆车,车边站着换了便装的男人。
"可以啊老孟,这地方都能找过来?"梁秋随意打了个招呼,"怎么着?这么快就跑来?"
孟长桥关上了车门:"我听说了,对你的判决已经下定,不仅要受到监视,从今往后的补贴也都会取消。"
"怎么,还操起这份心了?"梁秋懒洋洋地道,"既然是携带者,你应该也好不了多少,不该先担心一下自己么?"
孟长桥没有理会他的后半句话,只道:"你真就这么打算退出了?"
"不然呢?反正手里还有几个闲钱,是时候养老啦。"
"此话当真?"孟长桥微扬了头,像是要看穿什么。
梁秋瞥了他一眼,随后慢吞吞地点上了手上不知道从哪摸出来的烟,叼在嘴上。
"别绕了,直说吧,有什么事需要我?"
孟长桥眯起了眼,也没多客气什么,直接将一份通告递了过去:"上头已经下了通知,今后对原兽的部队将会从军队中分离,变成以私营为主、不受那些条例约束的'猎人';,这会成为一个全新的暴力领域。"
"原兽少了,反而专业化了啊。"梁秋瞟了他一眼,"怎么着?你打算接着干?以后携带者可是不能见光的。"
"猎人的作战领域会和民众分离,有足够的把握隐藏身份。"孟长桥说,"现在剩余所有的'第一代';都在我手下,既然脱离了管辖,这意味着我们可以凭自己的本事立足。有血统的优势在,不愁做不大,以后还可以招一些普通人进来掩盖身份。"
"不怕树大招风?"
"他们既然给了我这份通告,就表明了上头的默认。本来,知道携带者内幕的人在战后也不多了。"
"算是给了条出路么。"梁秋颔首,"就算这么说,你找我有什么用?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加上也没什么战力可言。"
"我需要你的名号和经验。既然是做一个机构,必然需要话事人和指导,这一点由'白狼';来充当再合适不过。"
"说明白点,就是做办公桌、搞幕后跑腿的人了呗。"梁秋若有所思地点头。
孟长桥被识破了掩饰,脸色显出了几分难堪:"也不全是,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将我手下的战力分给你。不过,既然正面战场是由我来做,分配的比例如果太多有可能失衡..."
"拿你一个兵,就是割你一块肉啊。"梁秋失笑道,"不用了,你把你的兵看好吧,我一个人都不要。"
孟长桥愣了一下:"一个都不要?"
"没错,剩余的'第一代';携带者全部归你,我只有一个条件。"梁秋取下烟将之掐灭,"档案的管理权限全都给我,我自己另外挑五个人。"
"五个人?"孟长桥皱起了眉,档案管理本来就是鸡肋,梁秋开出的条件基本等于天上掉馅饼。太过便宜反而让他起了警觉,"这没问题,但你要加的五个人...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一群小孩而已。"梁秋耸肩,"在他们露面之前,你就是台柱,我绝对不跟你抢工作。"
"...哈?"饶是孟长桥也不由得大脑当机了几秒,"小孩...你确定么?就算是最顶尖的第一代,五个人也干不成什么。更何况,猎人再怎么着也是靠拳头的,小孩真能有那个意志?"
"要说意志的话,刚才已经确认了。"梁秋笑道,"谁知道,说不定过个几年...会有不得了的人出现呢。"